路,荒草,黃土,灌木。慵懶的陽光移出了當頭,曬得四下里暖洋洋的,不知不覺中,連風也忽然停了,也許,連它也能看得出來,這地方會發生一些什么,于是早早就躲了。
一條沙土窄路,除了車轍壓實的兩道沙土,其他位置都長了荒草。西邊是一條百米多長的黃土山梁,梁頂與路距離百來米,平行走向。如果從空中往下看的話,會發現路東邊有一條融入環境的溝,距離路邊將近五十米,也是平行走向,三條線劃下來,就是一個‘川’字。
胡義與高一刀兩個人,雖然勢成水火,雖然都強調各自的主張,一個要發揚火力,一個要打近戰,但是他倆有一個共同點,都是“揚長避短”,也由此出現了這么一場不倫不類的伏擊戰。
胡義將手下的人分為了幾組。
小紅纓和吳石頭一組,他倆的位置被安排在山梁的最南端,距離交火路段超過二百米遠。雖然小紅纓是個好搶手,可是胡義還是希望她盡力遠離危險,不能讓她一起跟著當靶子,把她和吳石頭單獨安排出那么遠去,就是減少她受傷的幾率。胡義把自己的三八大蓋和步槍彈藥給了她,對她的要求是一句話:能藏得住,你就打,藏不住,你就必須躲,萬一有什么意外狀況,吳石頭就是你的手和你的腿。
老羅的游擊隊六個人一組,位置安排在阻擊路段的最中央,同時胡義對他們強調,他們這一組以大抬桿為主力輸出,哪怕裝填速度再慢,也要圍繞大抬桿的打擊來進行,大抬桿伸出來的時候,老套筒和鳥銃上去掩護,大抬桿撤下來裝填的時候,其他人隨著撤下來,不許再露頭。另外胡義把自己身上的兩支駁殼槍也臨時交給老羅他們,這兩支槍的目的是加強第一波火力打擊力度,所以只有槍里的一匣子彈。
二連調過來的一挺歪把子,機槍手和副射手兩個人,自成一組,位置在山梁北端,距離中間的老羅他們七八十米遠。對于這兩個人,胡義沒有太多要求,只是對他們強調,要機警,除了第一波突然打擊以外,不許在同一個位置停留太久,最多三十發,就必須換位置,反正換得越勤快越好。他們的任務是牽扯敵人,分擔壓力,死人是沒法牽扯的。
馬良和劉堅強倆人為一組,他倆的位置沒有規定,自己找,自己看,哪里好打打哪里,哪里缺人去哪里,游擊支援,相當于不閑著的預備隊。
最后剩下胡義自己和羅富貴,是一組,胡義是機槍手,羅富貴是副射手兼彈藥手,位置設在老羅他們和小紅纓之間的位置,距離中間的老羅也是七八十米遠。
此時此刻,除了小紅纓和吳石頭已經提前隱蔽在他們自己的位置上,其余人并沒有立即去要求的任務位置,全都在中間老羅他們附近排開,隱蔽監視著坡下的路,胡義的命令是第一波打擊集中開火,射擊完畢后再縮到后面,進入各自陣地。
南北兩邊卡路的兩個班已經撤回來了,進入二連隱蔽位置。運氣不錯,在大家準備戰場的時候路上沒有人來,省下了心。
二連的隱蔽工作做的挺好,如果不往開闊地里走過去發現不了。現在他們都隱蔽在坑里,有的手心冒著汗嘴唇發干,有的閉著眼睛裝作淡然,還有的在心里默念菩薩保佑。
那十幾個二連老兵狀態相對好得多,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思悄悄說閑話。
“你說姓胡的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除了開始一波敵人措手不及,后邊他們還咋打?壓得住么,都得被點了名!”
“國民黨作風唄,子彈給慣出來的。”
“呵呵,連大抬桿那玩意都整出來了,看著都鬧心,這到底是要打鬼子,還是要過年啊?”
“都給我閉嘴!”不遠處傳來高一刀的低喝聲,大家才靜了。
高一刀透過荒草縫隙,靜靜觀察著橫在前面的路,和橫在西邊那個山梁,眉毛緊皺。
原本勉強能打兩陣手榴彈,一紙欠條下來,又多了幾十顆,二連在沖鋒前可以拋出三陣手榴彈了,這使成功率大增,因此高一刀對二連的沖鋒重新作出改動,第一陣手榴彈原地拋出,打成煙幕,整體呈橫線沖出十幾米后,再拋兩陣,而后繼續沖鋒。
運糧隊出現了,大車一輛銜著一輛,沉重地行進在路上,這回不是空車了,除了趕車的人,鬼子和偽軍都分散走在車兩邊,參差交錯地行進。
車隊前幾十米遠,單獨走著一個開路的偽軍,路越走越平,路邊上越來越干凈,新翻的泥土填住了路邊的坑,種種跡象都表明,這里與上午經過的時候不同。
偏偏這些跡象就沒被注意到,因為開路的偽軍滿腦袋花柳巷的故事,一心盼望早點回到縣城,直到一條溝出現在前面的路上,他才停下來眨巴眼睛。
“這是哪個缺德的?到這地方來挖溝,這是要防洪?還是閑得蛋疼?”
“怎么回事?”后面有人喊他了。
“連長,有活兒干了,填坑吧。”開路的哨兵想都沒想地回答。
隊伍慢悠悠到了溝前十幾米才停下,幾個懶洋洋的偽軍開始到車邊去拿工具,可是帶隊的鬼子少尉臉色不太好,見隊伍忽然停了,他親自來到前邊,看了那條攔路的溝一眼,又四下打量一番,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對。
第一擊最關鍵,必須先照顧對己方威脅最大的目標,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先打軍官和機槍,可是胡義不這樣想,自己就是玩機槍的,所以他不覺得機槍有多可怕,再兇也是直線的,打不過也能躲,曲線射擊的擲彈筒才是胡義眼中的心腹大患。
隱蔽在山梁上的胡義,仔細地確定了三個擲彈筒的停留位置,悄悄對身邊吩咐:“歪把子打最北頭那個擲彈筒,石成你打中間那個,南頭的我來,必須在第一波把這三個玩意糊死,不能等他們躲了!”然后輕輕抬起機槍槍托,指向目標。
負責操作歪把子的是兩個二連兵,一方面他們根本就看不上胡義和九班,另一方面他倆也不是專業的機槍手,從炮樓里繳獲了之后才操作這個,實彈還沒訓練幾發呢,現在就上了場。
聽胡義說要他們打北邊那個擲彈筒,歪把子機槍手看了看目標,那兩個擲彈兵因為隊伍停下了,他倆單獨晃到了路邊正在點煙抽。第一梭子趁其不備,明明是能殺人最多的時候,難道就照顧這么兩個人?冤不冤?這還是機槍么?
于是,歪把子的準星重新做了調整,它瞄準了正在前邊準備填坑那幾個密集的人,和鬼子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