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風,也無云,只有一輪幽幽的月,靜靜地掛在樹梢,好像一只半閉的眼,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的三岔路口,呆呆地看著路邊的寂靜樹叢,呆呆地看著隱匿在黑暗里的人。
九班是配角,所以胡義沒什么可以擔心的,他仰躺在草叢中,望著滿天的繁星在發呆。那位時間觀念很強的楊干事距離這里不遠,胡義隱約聽到了他對著某些人在焦急地嘀咕:“說是傍晚,現在入夜了,為什么還不來?到底什么情況…”可惜胡義不關心。
不知不覺間,月亮爬到了正當空,胡義仍然仰躺在草叢中,不過,他睡著了,從出發到現在,他幾乎沒合眼,現在身邊藏了一個排,正在免費為他警戒,所以胡義睡得很香甜。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劉排長的低語:“他們做事比咱們更嚴謹,不可能遲到,看來咱們要取消任務了,我建議咱們現在…”可惜沉睡中的胡義聽不到。
斗轉星移,月亮即將落向另一面的樹梢,正在沉睡中的胡義,覺得鼻子似乎有點癢,隨后就感覺到了一陣憋悶,這個危險信號讓胡義猛地警醒,顧不得視線尚在模糊中,迅疾地一個翻身,猛然將目標壓在身下,雙手扼向那個咽喉…
“啊——”一聲稚嫩的驚慌尖叫,讓胡義的手指突然僵住,又猛地撒開,因為他觸到了一個光滑細嫩的小脖子。視線終于變得清晰,月光下,看到了一雙正在驚呆的純真大眼。
隨即一對無力的小拳頭如同暴風驟雨一般,狂捶在胡義的胸膛上:“死狐貍,捏一下鼻子你就要殺了我嗎?你竟然舍得對我下手?你這個沒良心的!我不活了啊啊啊…”
馬良和羅富貴聞聲從黑暗中匆匆跑過來,看到胡義騎在小丫頭身上,正被身下的小丫頭打,倆人不禁呆立當場,這什么情況?
小丫頭揮舞著一對小拳頭,躺在地上捶得正來勁呢,猛然發現馬良和羅富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旁邊,呆呆地看著自己和胡義,這才臉不紅心不跳地停住了手,沒好氣地朝他倆一翹辮子:“看什么看!我和狐貍玩過家家呢!”
咔嗒——表殼輕快跳起,胡義在月光下仔細地看了看表盤,凌晨三點。然后扭頭問身邊的馬良:“他們什么時候走的?”
“剛走,所以我就讓丫頭來叫你了。哥,咱也撤吧。”
胡義合上手里的表,抬頭看了看低斜月色:“天快亮了,時間不夠咱們走出平原,既然任務取消了,那就不用再著急。繼續隱蔽休息,今晚出發;另外,監視哨位不撤,你和流鼻涕繼續輪換。”
悉悉索索一陣響,馬良趴在了正在觀察路口的劉堅強身邊,低聲道:“班長說了,咱們得把白天靠過去,今晚再走,哨位不撤。”
劉堅強點點頭,忽然問:“剛才我聽見丫頭叫了一聲,怎么了?”
撲哧——馬良捂著嘴笑了:“丫頭和班長過家家呢。”
馬良這么說,讓劉堅強更糊涂了,不禁扭著臉看旁邊的馬良:“過家家?那怎么…”話還沒說完,卻被馬良的手猛地捂住了嘴。
月色下,岔口的東邊路上,匆匆走來一個黑色人影。逐漸近了,到了路口轉彎,繼續走向南邊縣城方向。雖然月光不夠明亮,但是在這個人經過馬良和劉堅強的隱蔽位置時,馬良和劉堅強都看到了,那人掛在身后的駁殼槍槍套,正隨著步伐擺動在月色下…
胡義坐在一個樹墩上,擺弄著手里那把駁殼槍,打開槍機開了看,然后把槍重新裝進槍套里,一甩手就扔進了劉堅強的懷里:“回去放哨!”
劉堅強趕緊喜滋滋地把槍挎在自己身后,反身就跑回去了。
馬良湊到胡義身邊說:“在這地方敢掛著槍的,能是啥好東西?不是偵緝隊就是便衣隊!我見他是一個人路過,就和流鼻涕把他給弄進來了。”
這時羅富貴也直起腰來,拍了拍兩只大手說:“得!胡老大,捆好了。”然后抬起腳來蹬了一下,地上那個被捆成粽子的家伙翻了兩翻,滾到胡義腳前。
“幾位好漢,誤會,這肯定是誤會。在下身上東西不多,甘愿奉送,求好漢手下留情。”雖然樹林中的光線更差了,看不清楚這些人的面容,不過被捆在地上的家伙看得出這幾個人穿的是軍裝,不是鬼子,也不是偽軍,極有可能是八路,所以他努力掩飾住驚慌,試圖爭取一絲機會。
“干什么的?”胡義沒興趣跟腳前這個家伙說廢話,低沉著聲音開了口。
“護院,我只是給人當護院的。”
“從哪來?到哪去?”
“就從東邊的村上來,去縣城。”
“為什么去縣城?”
“去…去會相好的。”
胡義把刺刀慢慢抽出來,在手里掂了掂,月色下,閃過一抹幽幽的光:“天色這么早,是你的話說反了,還是你的路走反了?”
“我…”地上的人這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凌晨了,不是前半夜,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半夜三更,身上帶槍奔縣城,話又說得不靠譜,胡義斷定地上這貨不是什么好玩意了,于是一歪頭:“丫頭,去跟流鼻涕放哨去。”
“我又不是小孩!”小紅纓不想動,可是見胡義還是瞅著她不說話,只好挪著小步子,又補充一句:“誰稀罕看!”才走出樹林。
胡義再次對地上的人低沉開口:“我嫌麻煩,不想堵你的嘴,所以你得忍著,如果你敢出聲,我就只好滅你的口了!”話音剛落,胡義就猛然手起刀落。
噗——刺刀瞬間穿過大腿直接刺入土中,地上的人雖然被羅富貴捆成了個粽子,但是這毫無預兆的一刀讓他瞬間痙攣著躬起身子,幾乎坐了起來,卻只敢咬著牙低聲悶叫。
胡義松開了手,并沒拔出刺刀,重新問:“干什么的?”
“護院。護院。”
“從哪來?到哪去?”
“東邊來,去縣城,縣城。”
“為什么去縣城?”
“我告了假,準備去找窯姐,去找窯姐。啊…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地上的家伙疼得渾身顫抖,可是大腿仍然被刺刀釘在地上,越抖越疼。
胡義不禁皺了皺眉頭,看來地上這個貨不是傻子,他知道只要他說出了實話,他的命也就沒了,所以咬牙當滾刀肉,硬扛著,想多活一會。
沉默了一會,胡義重新伸出手,握住刺刀柄,慢慢發力將刺刀旋轉了90度,在一陣牙齒磕碰的戰栗中,在一陣的痛苦壓抑的哀鳴聲中,慢慢抽出刀身,隨手在他身上抹了抹。然后俯下身,低聲對地上那個死去活來的人說:“天亮還早,我有很多時間陪你,只要你說實話,我就賞你一個痛快的,如何?”
胡義這番話,讓地上的人停止了痛苦的扭動,只是大口地喘息著,似乎變成了一堆只會喘氣兒的死灰。
隔了一會,胡義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再問:“想清楚了么?”
“呼——想清楚了!”地上的人終于動了動,努力使自己被縛的身體伸平,猛然抬起頭聲嘶力竭地大喊:“有八路!抓八路啊!快來人抓…呃…”
胡義無奈地將刺刀從地上的胸膛里抽出來,朝一邊呆若木雞的羅富貴道:“別愣著了,把繩子解了,還得用呢。”然后再命令馬良:“穩妥起見,這地方不能呆了。收拾一下,準備轉移。”
“嗯,哦?去哪?”馬良回過神來反問。
“往東。”距離天亮還有些時間,胡義有點好奇,東面的村子里到底有什么?也可能…就是沒接到的那批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