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風思索片刻,搖頭道:“抱歉,我已經有師父了。△¢,”
這小子竟然拒絕了?!
旁邊的人大急,簡直想按住姜風讓他閉嘴答應下來。
連江微微一怔:“你是說甘復行甘大師?可他已經…”
姜風道:“甘大師對我有教導之恩,但我沒有正式拜師。我的老師叫房留仙。”
連江有點迷惑。寶器師數量相對不多,高級的尤其少,但凡有點名氣的他都應該聽說過。譬如甘復行,早在他在泰倉之戰出名前,他就已經聽過他的名字。但是這個房留仙,他的確從來沒聽說過。難道是他孤陋寡聞了?
他遲疑著問道:“這位房大師是幾線寶器師?”
姜風并不隱瞞:“二線。”
包括連江在內,所有人都呆住了。姜風為了一個二線寶器師,拒絕了一個四線寶器師的要求?
姜風坦然道:“在我什么都不是的時候,房老師帶我入門,毫無保留地教導我,為我打下基礎。連大師的確令人仰慕,但做人,不能忘本。”
連江緊盯著他,問道:“你可知道,一個四線寶器師能夠給你的指導和資源,遠不是二線制器師能比的。”
姜風道:“當然。就像所有人都拼了命想進四大學府一樣,一個道理。也許我以后會后悔,但今天,我還是想這么做。”
連江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長長出了一口氣,搖頭道:“真是太遺憾了…你小子也真是太幸運了。”
他哂笑道:“要是你今天碰上的是辜老怪物,你不肯拜他為師,他肯定馬上就會干掉你。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讓別人得到。還好。不管怎么說,我比老怪物還是要講理一點。”
他從懷里掏出一面鏡子,遞給姜風道,“這面風誓鏡可以使用三次,每次持續一個時辰。它可以直接聯系我。你有什么關于制器方面的疑問,這一個時辰里你可以盡管詢問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八個字的份量極重,姜風心里一驚,默默地接了過來。
連江微笑道:“不過,我只會回答你的問題,具體要提什么問題,就得看你自己了。”
有時候,提問比回答更難。姜風點頭道:“我知道!”
連江表情一松,再次笑了起來。他向屋檐下那些人擺了擺手道:“你們先進去吧,我還有話要跟小姜說。”
連江這話擺明了不想讓別人旁聽,其他人紛紛退進了屋子。
連江示意姜風坐下,沉吟片刻,問道:“我聽說,甘復行那件國級寶器,是你提出的構想?”
姜風說:“您也說了。只是構想而已。”
創意跟實際完成之間,隔了何止十萬八千里。一個寶器師一天可能提出一百個創意。但真正能完成的,幾乎也一個也沒有。
泰倉城封禁魔穴的這件大型寶器,要不是甘復行擁有足夠深厚的寶器師底蘊,單靠姜風絕對完成不了。
姜風很清醒,連江贊賞地點頭問道:“然后你配合甘大師進行了全過程,最后也是你主持完成的?”
姜風點頭。
連江沉吟片刻。終于問道:“有件事我很好奇,不過你可以斟酌要不要回答——他是用什么辦法把寶器跟人結合在一起的?”
每個寶器師都有自己的拿手絕活,正常情況下,別的寶器師不應該隨便打聽。甘復行死了,連江來問姜風的確不太合適。但這件事他放在心上太久了,這時雖然冒昧,也顧不太得了。
這個問題讓姜風心中一動。他突然想起當初在千獅橋亭工作之余閑聊時,甘復行曾經嘆了口氣,搖頭道:“你知道寶器制作為什么發展得這么慢,比武修武技的進度慢得這么多嗎?因為寶器師一個個本事不大,對自己的破掃帚倒是愛惜得不得了!”
當時,他憤憤然地道,“等我老甘死了,我就把我的寶圖鑒徹底公開,所有人都可以學,可以看!”
當時姜風還在沒大沒小地取笑他:“死了以后才公開?”
甘復行怔了怔,搖頭嘆笑:“唉,沒錯,人性弱點,老甘也不過如此!”
想起甘復行的音容笑貌,姜風發了會兒怔,抬頭道:“嗯,我可以說。當時是這樣的…”
禁魔大陣從提出構思,到實際完成,姜風全程介入。這時他一條條一款款地講得清清楚楚,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錯過,竟然毫無保留。
連江聽著聽著,簡直不知道自己應該為哪邊驚訝了。
他沒想到,姜風竟然能說得這么清楚,這表示,他在泰倉城發揮的作用,比連江想像中還大。
而且,甘復行死了,除了他最后留下的寶圖鑒以外,就只有姜風了解禁魔大陣的事情。
這可是一件國級寶器,明明可以成為姜風的獨門絕活,結果他就這么告訴自己了?
姜風看出了他的驚訝,把當初甘復行說過的話告訴了他。連江沉默半晌,嘆道:“甘大師高風亮節,我遠遠不如…”
禁魔大陣最后被認證為國級寶器,里面創新的地方極多,但它完成得太匆忙,中間其實還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
姜風說完這句話之后,連江不再只是旁聽,而是就其中一些問題開始提問。
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有時候提問需要的水平,比回答更高。
連江提出的問題全部都在最關鍵的地方,有些是姜風講述時疏忽了的,他能馬上回答;有些地方他卻需要想一想,才能慢慢推測出甘復行當時的想法;還有一些,是甘復行當時也沒留意到的,連江卻發現了。這樣的問題姜風完全沒辦法解答,連江就跟他討論其它的做法。
漸漸的,姜風的講述變成了一場雙向教導。他在告訴連江禁魔大陣是怎么回事,連江也在就著這個教他相關寶器的知識!
姜風出山時剛剛天亮,在姜家耽擱了小半天,來海內居的時候剛好吃中飯。
而現在,兩人越講越深入,越講越專心,竟然講到太陽漸漸西斜,暮色再次降臨。
一開始,四大學府的招生官和那些騎士還想試著聽一聽,但沒一會兒他們就聽不懂了。他們苦笑著對視,搖頭嘆道:“寶器師果然是寶器師…”
姜風和連江一問一答,開始是連江提問,姜風回答,后來逐漸變成了姜風提問,連江回答。
姜風發現,果然如同連江所說,這個禁魔大陣最核心最創新的地方,還是寶器和人結合,也就是以人為寶器這一點上!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我從才歸城去帝都的路上,曾經碰見過一個人…”
當時朱琥被帶走,周家派了一個叫文先生的人來,要封禁朱琥的血脈。當時他做的事情,不也是以人為寶器,跟連江說的很有點共通之處。
連江聽了他的話,點頭道:“沒錯,這個人的想法很有新意!他是用刺青的形式,配合藥物完成?唔,這倒也是不錯的方法…”
他連忙問道,“那人現在在哪里?我怎么可以找到他?”
姜風道:“他已經死了…他強行提升的能力不太穩定,最后自爆了。”
連江拍腿大嘆:“可惜了,可惜了!”竟然真的很遺憾的樣子。
姜風問道:“可是我聽說,寶器師協會禁止這樣的方式?”
連江撇了撇嘴,不屑地道:“那些老古董,頭腦死板。身為寶器師,本來就應該不拘一格,多做嘗試,成天禁這禁那的,根本不知什么叫進步!”
聊了這半天,姜風發現連江很有些癡氣。大部分時候他都很隨和,簡直不像大陸頂級的強者,但同樣,他也不怎么受世俗規范的約束。他不是有意叛逆,只是真的不怎么在乎而已。
姜風對此不怎么發表意見,但也偶爾覺得,或者就是因為連江是這樣的人,才能到達這樣的高度吧。
不過,連江說得沒錯。
文先生的做法就本質上來說,跟禁魔大陣并沒有區別。他的錯只在于還只是個半成品,就瞎拿人做實驗,以及——跟了錯誤的人而已。
天、地、人,這世間的一切生物全部都被明力充盈,人能夠與明心種融合,使用明力,從而更深入地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就廣義來說,寶器是明力的一種使用形式,人為什么不能成為寶器?
寶器的原理是利用特殊的明力結構,達到特殊的作用。那人呢?
人的明力在元枝里流動,也在血脈里不斷流動。如果能控制它們的流向,是不是也能形成特定的回路結構,達到寶器的效果?
姜風的思路被拓展開了,各種靈感紛紛而來。
連江早就在這方面鉆研了很長時間,一直找不到人溝通。這時聽見姜風的這些奇思妙想——有些甚至非常幼稚,一時間如獲至寶,越聊越是起勁,都舍不得放他走了!
天黑月起,月落天明,連江重重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
他大聲道:“好,好,好,我有想法了!”
說著,他騰身而起,迎著曙光飛上天空,就這么飛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