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4 原來如此 0585 那個人

　　從姜風第一次到幽冥宮開始，它的大門就一直開著。

　　雖然冰靈沒有召喚，任何人都不敢擅入。但它的開啟仿佛代表著什么一樣，讓人有一種隨時來去自如的安心感覺。

　　繡青一想到可以馬上見到冰靈，腳步就緊迫了幾分。

　　姜風不快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目光沉沉，什么也看不出來。

　　他們剛剛走進幽冥宮大門，就聽見“砰”的一聲，宮內立刻陰暗了下來。

　　繡青一怔，轉頭一看，發現從不合上的幽冥宮大門，這時候竟然關上了！

　　發生什么事了？！

　　他頓時緊張起來，立刻連續閃身，到了玉座面前。他一眼看見白紗重重的冰靈，立刻松了口氣，俯身道：“拜見陛下！我們完成任務，順利歸來了！”

　　冰靈端坐在玉座之上，不言不動，也沒叫繡青起來。

　　繡青等了一會兒，心里有些狐疑，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冰靈唇畔帶著微微笑意，正看著他身后，表情悠閑從容，仿佛正等著什么一樣。

　　這副姿態非常美麗，但看在比誰都熟悉她的繡青眼里，卻讓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越是美麗，越是危險，冰靈曾經帶著這樣的笑容，親手屠殺了一整座城市的魔族。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樣的表情了，如今再次出現，代表著什么？

　　她究竟…在看著誰？

　　繡青直起身子，往后看去，只見姜風不疾不徐地出現。

　　天窗里的陽光經過水晶重重折射，照下來時朦朧卻又集中，仿佛天國之光一樣。

　　姜風站在其中，凜然生威。這一刻，繡青突然感覺到，單憑氣勢。他竟然可以與冰靈匹敵！

　　姜風在玉座前站定，行禮道：“不負冰靈陛下所托。我們順利歸來。繼木的手下的殘余戰魔，已經全部被剿滅，一個不留！”

　　冰靈笑了起來，伸出手道：“很好，辛苦你們了，起來吧。”

　　她的言談跟平時完全沒有不同，繡青站了起來，心臟仍然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他下意識地感覺到有什么事情將要發生了。應該是很了不得的…大事！

　　他的手輕輕撫上腰畔的青笛，向著冰靈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側面對著姜風，目光已經變得警惕起來。

　　冰靈伸出手指，止住了他的不安，輕笑道：“天風…這應該不是你的真名吧？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不是真名？

　　假身份？

　　用假身份潛到陛下身邊來？

　　雖然有冰靈安撫，但繡青明顯更緊張了。

　　姜風微微一笑，再次行禮。這次的禮節跟上次完全不同。

　　先前那個，是魔族最常用的、下位者對上位者的尊敬；這一次，就是屬于人類的。客人向主人的禮貌致意。

　　繡青絕不孤陋寡聞，一看這個禮，心里就升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

　　難道這個少年其實是…

　　姜風微笑道：“抱歉之前因故隱瞞了身份。我的人類名字叫姜風。來到琉璃城幽冥宮，是想請冰靈陛下相助，并無惡意。”

　　繡青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

　　人類？

　　這少年竟然是人類？

　　他之前竟然完全沒看出來？

　　不僅是他，他也知道，冰靈也的確是把這少年當成了一個魔族，完全沒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這怎么可能？！”

　　姜風向繡青一點頭，道：“我因為某種緣故，能夠在明力與魔氣中任意切換。只是用慣了明力，還不太適應魔氣而已。”

　　冰靈笑了笑。問道：“你在人類的時候，是什么境界？”

　　姜風并不隱瞞：“剛剛晉升心明境界不久。”

　　冰靈一支手指輕輕托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苦盞的記憶里，你只是個天明武士吧？那場魔戰到現在也沒多少時間。從天明境界升到心明境界…這個速度，真是了不得！”

　　姜風鎮定自若地道：“運氣不錯，遇到了明師，也有很好的對戰機會…機緣巧合而已。”

　　冰靈悠然道：“短短的時間，從天明到心明。能夠隨時切換明力與魔氣。對了，你剛到大荒山的時候，還只是魔校。其實那是因為，你還不適應魔氣的使用，所以沒辦法展現出真實實力？”

　　姜風點頭。

　　冰靈對著他澄澈的目光，笑容不變，緩緩道：“據我所知，天底一只有一種方法，能夠同時使用明力與魔氣…”她傾身向前，突然吐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你融合的并非明心種——而是天心種，對嗎？”

　　姜風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冰靈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蕭滄海費盡心思，想要謀奪天心種，沒想到它竟然到了你的身上！不知道蕭滄海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他知道了，真想看看他當時的臉色！”

　　姜風沒想到她連這件事情也知道，意外地揚了揚眉。

　　冰靈看見他的表情，冷哼一聲道：“你到我現在這個位置就知道了，有些事情，就算我不想知道，也是一定會知道的。蕭滄海為了天心種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藏得住？！可惜了葉寒洲，明明是她先發現天心種的，卻因此被蕭滄海忌恨，因此殞落…”

　　姜風緊盯著她，發現她眼里、聲音里的惋惜竟然是真的。她是真的在為葉宵的命運感到遺憾！

　　姜風心里咯噔一下，心跳這才快了起來。

　　冰靈果然不愧是魔君，姜風剛一發生變化，她就敏感地察覺到了。

　　她抬起眼眸，看向他，問道：“哦？你的心跳變快了。是因為誰？葉寒洲？你年紀輕輕的，竟然認識她…哦，對了，我猜到了。”

　　她的眼睛突然一亮。撫掌道，“我知道你為什么能得到天心種了！魂明武君拼死一戰之力，連蕭滄海也受不了。更何況他為了天心種。還預先做了一些其它準備，削弱了自己的實力。葉寒洲帶著天心種逃離了帝御城。卻恰好碰見了你。然后你的體質剛好適合，葉寒洲索性就把天心種給了你，讓你融合！對了，這樣一來，時間也剛好對得上了！”

　　她信口道來，竟然把事情經過猜了十之。

　　姜風的心臟怦怦怦地跳動著，他強抑下心情的震動，點頭道：“你猜得沒錯。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的。”

　　冰靈凝視著他，唇畔笑容漸漸消失。繡青一直皺著眉頭聽著他們的談話，這時看見冰靈的表情，眉頭卻是一展，比剛才輕松多了。

　　冰靈道：“縱觀人類近百年來里的強者，也只有葉寒洲能讓我多看一眼了。你既然跟她有關…說吧，我給你一個機會，擁有天心種的你，不急著修煉晉級，為什么要到大荒山來？”

　　姜風沉默了一會兒。眉頭緊鎖，好像正思索著什么一樣。

　　冰靈聽見，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簡直像是馬上要爆炸似的。

　　他在想什么？這么緊張？他到魔域來究竟是為了什么？這么關鍵嗎？

　　沒一會兒，姜風的心跳就緩緩平和了下去，他眼中的光芒也重新恢復了平靜。

　　他拉出脖子上的一個吊墜，把它取下來，道：“我原以為弓輪把這件事情告訴你了，結果看來他沒有說。我是為了這個來這里的。”

　　淡紫色的魔核在幽冥宮上方投射而來的光線里閃閃發光，里面隱約有一縷霧氣正在流動，變幻出無數的形態。

　　冰靈立刻握緊了玉座的扶手。

　　以她的能力，當然一眼就看出這是什么了——

　　“魔君的魔核？不對。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它封禁的是什么？一縷殘魂？”

　　冰靈腦中急轉，各種信息與自己的知識翻涌而來。集合成一個令人不可思議的結論。

　　她伸出手道：“把它給我。”

　　姜風有些猶豫，但最后還是堅定下來。他一步步手上前。把魔核交到冰靈的手中。

　　魔核剛一離手，他就握緊了拳，強行克制住把它奪回來的沖動。

　　冰靈三根手指捏住魔核，把它緩緩舉到自己面前。

　　剔透的紫色光芒在她的臉上與衣服上投下無邊的光影，讓她的表情也變得莫測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冰靈才緩緩道：“這是葉寒洲的魔核和她的殘魂？”

　　她一句話就道出了真相，姜風的心臟像是被捏緊了一樣，緩緩點頭，卻忍不住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冰靈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魔核，輕聲道：“這是一枚魔君級的魔核，普通人可能會覺得它跟真正魔族的沒什么不同，但只要你仔細看就會知道，這魔核光線的折射，陰影的重疊…里面透出的氣息…”

　　仿佛在應和著她的話一樣，紫色的光影不斷在她白色的紗衣上流動，美侖美奐。

　　姜風一直緊盯著冰靈，眼睛片刻不敢離開，這時卻發現她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對。那是…懷念？還有一些更深更濃的、姜風難以分辨的情緒…

　　冰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呼出一口氣道：“這是一個魔化后的人類留下的魔核，這個等級的人類本來就屈指可數。綜合各方情報，最后隕落的，還有叛逃的…除了葉寒洲，還會有誰？！”

　　姜風下意識地道：“那是謠言，葉寒洲沒有背叛人類！”

0585那個人　　冰靈一怔，笑了起來。她轉動著魔核，意味深長地道：“如果你想讓我幫忙的話，最好還是客氣一點。”

　　姜風深呼吸幾口，情緒很快就平復了下去。

　　他點了點頭，道：“抱歉，一時激動。您說得對，這是葉寒洲的魔核。當初她把天心種帶離蕭滄海那里，也并非沒有代價。她被毀，只剩下一縷殘魂。但當時那縷殘魂的情況比現在好得多，還能漸漸復原，最后我在接天城得到殘魂訣，她主動修煉了那門法訣。成就了魔身。”

　　冰靈“咦”了一聲，問道：“殘魂訣？你竟然能得到這門法訣？在哪里得到的？”

　　“接天城萬星關。”

　　“…原來是萬星關。接天城的秘密，連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葉寒洲為什么要練殘魂訣？”

　　“嗯？”

　　姜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冰靈。

　　冰靈道：“如果她的殘魂能夠逐漸復原，這就表示。只需要足夠的時間，她就能恢復成原先的模樣。到時候重新尋找一具，她就能恢復成人類。但如果練了殘魂訣，那她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化身魔族！”

　　冰靈笑道，“說起來也很有趣，御魔軍的干將，竟然會主動化身魔族？看來蕭滄海往她身上潑的臟水。也不算所來無因！”

　　“不是的！”姜風下意識地反駁。

　　他眼神深黯，表情極為痛苦。

　　殘魂訣會帶給葉宵什么樣的后果，他以前從不知道。但現在冰靈一說，他就知道葉宵為什么會這樣做了。

　　“那是因為…我太弱小了。我不足以在強大的敵人面前保住自己，所以只能她來！”

　　姜風握緊了拳頭，渾身發抖，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

　　他非常清楚，對于葉宵這樣的人來說，化身魔族，是比死亡更大的痛苦。

　　但她還是這樣做了。還是以魔軀與蕭滄海戰斗。

　　以她對蕭滄海的了解，那時候她就應該猜到了，蕭滄海會拿這件事情做什么文章吧？

　　冰靈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悵然道：“原來是這樣…其實我也該想得到的…”

　　她突然間像是有些疲倦，擺了擺手道，“我知道后來發生什么了。她化身魔族，是為了加快速度，恢復自己的力量。她急著這么做，是因為蕭滄海要回來找你的麻煩。然后她拼死護住了你，最后只留下了這一道魂魄…隨時都會崩潰的魂魄。”

　　她凝視著魔核，突然問道：“你是人類。不過心明境界，卻孤身來到大荒山。你應該知道這很危險吧？”

　　姜風抹了把臉，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是。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去做的。葉寒洲為我舍棄人類的身份，舍棄性命，我為她冒點險又算得了什么？”

　　冰靈輕聲問道：“為什么？是為了…報恩？”

　　姜風有些迷茫，他沉默了好久，坦誠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冰靈注視他良久，最后嘆了口氣，站了起來：“你的確不知道。男人啊…總是這么多情，又這么薄情…”

　　她輕輕握著葉宵的魔核，點頭道：“我知道你為什么來琉璃城了。你猜得沒錯，我的確可以助她復原。”

　　姜風的眼睛一亮，頓時大喜。他上前一步，深深地俯下身去，道：“多謝冰靈陛下！”

　　冰靈冷漠地道：“你不用謝我。如果你是我的手下，我為你做這樣的事情，算是恩賜，倒也不算什么。但是你是個人類。”

　　姜風聽出了她的意思，一咬牙，道：“冰靈陛下有什么要求，只要不違背我心中的道義，就算是這條命，也盡管拿去！”

　　他目光灼灼，冰靈看了他一會兒，移開目光：“我要你這條命干什么？”

　　她思索片刻，眼中所有復雜的情緒全部消失，又恢復成先前公事公辦的態度：“我先前跟你說過，我需要一個人類，來居中聯系魔族與人類，做一些事情。”

　　姜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冷靜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的計劃如你之前所說的那樣的話…我可以做這個人。”

　　冰靈搖搖頭道：“我要的這個人，必須要在人類中間有一定的地位，他說的話得有份量。你…太年輕了。”

　　姜風笑了起來，也搖了搖頭道：“陛下，恐怕你還不太了解，融合了天心種，意味著什么？”

　　冰靈眼睛一亮，承認了姜風的話：“是，天心種一萬年才出現一顆。萬年以前，整個世界曾經發生劇變，所有相關天心種的資料全部流失。流傳至今的，只剩下一些只言片語，沒有具體內容。”

　　姜風道：“天心種是接天木唯一的種子。融合了天心種，就擁有了接天木的一部分權限。這個權限，甚至可以影響到接天城。”

　　冰靈的眼睛徹底亮了。她凝視姜風，道：“你現在實力還不夠強。把這些告訴我，不怕出事嗎？”

　　姜風坦然道：“如您所知，葉寒洲把天心種帶給我，更舍命救我，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能把她救回來，我這條命都可以不要，些許危險又算得了什么？”

　　冰靈沉默良久，最后長長地嘆了口氣。神情變得溫和起來。

　　她不再跟姜風繞彎子，直言道：“接天城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如果你真的影響到接天城，說的話自然會有一些份量。但是你要知道，你將面對的敵人，比你想像中更加強大。”

　　姜風毫不回避地道：“葉寒洲最后一次與蕭滄海為敵時，我就在旁邊。也許并不完整，但我的確知道蕭滄海有多么強大。”

　　冰靈搖了搖頭：“他自身力量的強大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在人類世界里的地位！蕭滄海。可是帝御城的主人！”

　　姜風目光一閃，點頭道：“嗯，這件事情我們也一早就考慮到了。已經開始設法安排了。有些事也許很難，但不管再難，也要去做…不是嗎？”

　　冰靈輕聲一笑，道：“你說得沒錯。所以，我再給你一個籌碼。”

　　她沉吟片刻，道：“據我所知，蕭滄海和天命君各懷鬼胎，兩人當初相互勾結，達成協議時。仍然互不信任。所以，為了簽訂契約。他們采用了頂級魔君特有的秘法，各自分出一縷魂魄。加上他們的心頭血，凝成了天契珠，各執一顆。天契珠與他們的魂魄勾連，如果違反，即使是魂明武君或者魔君，甚至更進一步，當他們晉級為神明武圣與魔圣時，也一樣會受到牽制。這就是他們為這個協議定下的保險！”

　　姜風一愣，問道：“這個天契珠在哪里？”

　　冰靈道：“天契珠非常特殊，它必須與這個世界相依存，源源不斷地從世界的本源中吸取能量。所以，它無法保存在他們兩人的身體里，也無法放進其它世界…”

　　姜風的眼睛亮了起來：“也就是說，得到天契珠，就能得到他們倆勾結的證據？”

　　冰靈點頭道：“沒錯。而且現在有一個天大的良機。前段時間，天命君不知為何去了混沌海。這個混沌海跟繡青帶你去的那個不一樣，它位于混沌更深處，各種力量極為狂暴混亂，即使是魔君也無法在其中自由穿行。我不知道天命君為什么去那里，但他的確在那里受了重傷，不得已回到魔域休養。”

　　這跟姜風剛才得到的消息恰好一致，他立刻道：“你的意思是，正好可以趁這個他不在的機會，去拿到那顆天契珠？”

　　冰靈點頭道：“沒錯。得到它的話，不僅可以得到這兩人勾結的證據——這不管是對帝御城還是對荒魔法，都是一個劇烈的沖擊。另一個關鍵是，還能得到這兩人的一縷魂魄，這樣一來，也許能找到對付他們的辦法！”

　　姜風沉吟不語。

　　冰靈提出來的這個，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前提是，如果天契珠真的存在，真的如她所說一樣。

　　不過…現在既然準備合作了，有些話姜風還是打算直接問出來：“如果他們以此為協議的話，這應該是他們最大的秘密，你怎么會知道這個？“

　　冰靈向后一靠，唇角帶著一絲神秘的笑意，道：“你還沒有想到嗎？”

　　姜風腦中叮地一亮，抬眼看她：“抽取魂魄，形成天契珠，這是你的專長！這個協議本身就是你輔助進行的！”

　　冰靈緩緩點頭，道：“七百五十年前，天命君與蕭滄海達成協議時，我正在旁邊。這一切都是我親眼見證，甚至親手相助完成的。”

　　她失笑道：“一個魔族，見證協助兩個人類的契約，簡直可笑至極！”

　　姜風一愣，一時間以為冰靈說錯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反問道：“人類？是一個魔族和一個人類吧？”

　　冰靈笑著看他，緩緩搖了搖頭。

　　她舉起手里葉宵的魔核，看著紫色的光影在眼中閃過，喃喃道：“我剛才沒跟你說嗎？葉寒洲這樣的情況，我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千年以前，我也曾經見過一個這樣的殘魂，然后親手把他一點點重塑，最后…凝結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