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 大家都是

　　魔穴出現第十六天上午，泰倉城這個江畔城市已經變得極為可怕。

　　魔穴擴張，城市有三分之一的范圍完全被無底深淵一般的魔穴充斥，海量魔族從深淵里出現，如狼似虎地撲向人類。

　　城防軍的防線一再后退，現在已經完全深入街區，跟普通平民的住處混在了一起。

　　大部分平民已經被疏散往城外——由于魔穴遍布整個城市，魔族肆虐，這個過程進展得非常慢，但總算也是完成了。卻有一部分平民堅持留下來，有的負責后勤，有的竟也加入了戰斗。

　　可能是因為一開始戰斗時就是據險而守，他們更擅長利用地形與魔族周旋。人多勢眾的情況下，經常還真的能取得一些戰果。

　　城防軍一開始還有點擔心他們，但時間一長，逐漸承認了他們的戰力，最后竟然還會向他們學習這樣的戰法。

　　兩邊開始建立起一些默契，伍三和伍七這兩兄弟的名字，也漸漸被更多的武修聽說。他們勇敢而又機智，最早就是由他們帶領起平民的反抗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北一帶。

　　城北是泰倉城最破舊最落后的地帶，泰倉后街更是出了名的貧民街，流鶯、流氓、小偷四處橫行，普通人根本不愿意靠近那里。

　　但不久，一批新人加入了那邊的戰斗，這些人無論是實力還是身份，都讓當地百戶所的百戶長驚呆了。

　　他們正是泰倉后街的那些“下等人”！

　　這里面有肥胖老丑的**，有成天四處游蕩的混混，有瓶不離手的酒鬼，有每天在地下室里呼三喝四的賭棍…如今，他們全部拿起了武器，沖上了戰場！

　　最令人震驚的是，他們全部都是武修，實力極強！

　　他們戰斗的方法非常詭異，什么武器都有，什么手段都用。

　　那個酒鬼，拎著一個冰做的酒瓶，見魔就砸。酒瓶在魔族的腦袋上、身體上粉碎，立刻就有一股強大的寒氣侵入進去，將他們凍結。接著，那個小偷沖上去，小刀一轉，魔核就被剜了出來。

　　還有一個屠夫，手持兩把大砍刀，砍得滿身魔血。最后，刀刃卷了，一個魔族沖上來，他一把抱住對方，一口就把他的耳朵咬了下來，嚼了幾下，吞了進去！

　　魔族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吃下他們的身體，立刻就會化成強大的魔氣席卷全身。但這個屠夫只是打了個嗝，吐出一口黑氣，就把魔氣全部化解，可見其明力之強！

　　就算是最老的那批泰倉城人，也完全不知道這群人的存在。不，準確地說，人是知道的，但誰能想得到，他們強大成這樣？

　　“我沒得罪過他們吧？”一個老泰倉城人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語。

　　一個肥胖的女人從他身后路過，抱住一個魔族，卡地一聲擰斷了他的脖子，把他重重往地上一砸！

　　地上立刻出現了一個深坑，那個女人拎著魔族的腿啪啪啪連砸直砸，邊砸邊罵：“龜兒子，敢砸老娘的家！老娘日子過得好好的，讓你們來搗亂！”

　　這個泰倉城市場完全看愣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起來。

　　是的，管他們以前是什么人，泰倉城都是他們的家！他們大伙兒的家！

　　魔穴開啟第十六天，也是禺水州考第七天——最后一天。

　　大考將于這天下午結束，但一大早，各百戶所的百夫長就把考生們召集到了自己身邊。

　　他們鄭重其事地告訴考生們，魔穴升級，戰斗的危險翻了不止一倍。他們是考生，不是真正的士兵。他們隨時都能退出戰斗，百夫長絕不會因此降低對考生的評價。

　　當前的情況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一部分考生早已嚇得臉色發白，一聽這話，立刻表示退出。但也有一部分毫不猶豫地表示自己要留下來，要跟士兵們一起，戰斗到最后一刻！

　　同天，士兵們再也無力照應考生，考生中開始出現重傷及死亡現象。

　　再次有考生退出，但仍然約有四分之一的考生，還在繼續堅持。

　　接天榜上名次變化極快，有的人參與殺死了校級魔族，分數大幅上升；有的人退出比賽，名次不斷落后；也有一些人，名字灰了下去，他們的靈魂和生命，永遠地停留在了這個城市里、這片土地上。

　　城西鳴翠湖魔穴戰區。

　　這里原來有一個風景極其優美的小湖，現在已經完全被黑暗的魔穴所取代。

　　這里的城防軍已經死得只剩下十分之一，被分配而來的二十五名考生走了十五個，死了六個，現在還剩四人正在咬牙支撐。

　　多日的連續戰斗，他們的明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全身上下傷痕累累，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兩名考生背對背地站著，氣喘吁吁地看著前方。

　　其中一人道：“我，我快不行了…你呢？”

　　“嘿，跟你一樣。我到今天一共殺了三百二十七個魔族，你呢？”

　　前頭那人笑了起來：“我比你多一個，三百二十八個！”

　　兩人對視一眼，深呼吸幾口氣，再次沖了上去：“不能輸給你！”

　　兩人都是強弩之末，但還有一口氣支撐著他們。他們都知道，只要自己提出來，隨時都可以退出，但從頭到尾，兩人都沒一句提到過這個事情。

　　這時，一個狗頭人身的魔族突然沖到他們面前，直起身體。

　　他狺狺低吼，向著他們呲出牙齒。

　　兩人現在已經可以熟練地判斷出這些魔族的等級，他們對望一眼，同時苦笑：“尉級魔族…看來，就到這里了！”

　　“上，跟它拼了！”

　　兩人再次振作精神，舉起手里長刀。狗頭魔族咆哮一聲，閃電般沖到他們面前！

　　他兩只烏黑的爪子高高揚起，指縫間充滿血肉。他的眼中滿是貪婪，對他來說，這兩個年輕的人類不過就是一頓新鮮的大餐！

　　他爪子帶著殘影，重重揮下，同時接近兩人的胸口！

　　兩名考生自忖必死，眼中卻毫無畏懼。他們揮舞長刀，滿心只想著傷到這個魔族。

　　長刀揮出，一刀嵌進魔族的肩膀，一刀砍中魔族的脖子。

　　魔族的爪子卻停住了，一動也不動。

　　片刻后，魔族的頭和胳膊同時掉了下來，一頭栽倒在地上。

　　這是怎么回事？

　　兩名考生又驚又喜。我倆殺死了一個尉級魔族？

　　他們倆都是黎明境界，論實力，給尉級魔族塞牙縫都不夠，現在更是強弩之末，怎么可能做得到這個？

　　一個聲音在旁邊贊道：“好小子，干得漂亮！”

　　兩人同時抬頭，正好看見一個佝僂的背影正緩緩離開。那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頭發已經花白。他手里捏著一把鐵煙槍，走起路來看上去慢吞吞的，其實快得驚人。

　　他一步邁出，就已經到了一個魔族面前，煙槍砰得落下，就把那個尉級魔族的腦袋生生敲爛！

　　這時，又一個尉級魔族從側面沖向他，他信手一揮，煙槍劃出一道火線，把魔族攔胸切成了兩半。

　　兩名考生這才發現，剛剛被他們打倒那個魔族胸口有一個洞，大小正跟那把煙槍的槍頭差不多。兩人又是驚奇又是遺憾，對視一眼，喃喃道：“原來是他救了我們…”

　　“他究竟是誰？”

　　這個老人一身粗布麻衣，穿著極為樸素。他在戰場上驅策自如，每一步邁出，都有一個魔族倒下。他的動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樣，說不出的好看。

　　他打了一會兒，吆喝道：“還傻在那里干嘛？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哎！”一個渾厚的聲音應道，接著，一條大漢從天而降，砰的一聲砸在地上。他大腳一跺，立刻踩得一個魔族筋斷骨折，接著，他伸出手，抓住了旁邊的另一個魔族，硬生生地把他撕成了兩半！

　　這兩人不僅極強，而且戰斗經驗極其豐富，他們一出現，就幫著即將潰散的鳴翠湖戰區穩住了防線。老頭轉頭喝道：“趕緊的！”

　　他的聲音炸雷一樣響在百戶長頭頂上，百戶長本來已經看呆了，這時如夢初醒，立刻組織起剩余的人手，重新安排好了戰斗。

　　他跑到老頭身邊，行禮道：“閣下是…”

　　一道黑影從老頭手上飛出，百戶長連忙接住，那是一個鐵制的令牌，他一看就瞪大了眼睛：“御，御魔軍？！”

　　老頭砰砰砰連續三下，把靠近的三個魔族全部敲死，提醒道：“退役的。”

　　果然，令牌的邊緣有一圈線條，邊緣平滑。正常情況下，在這里的會是一圈荊棘，代表著在役的御魔軍。平滑的線條表示已經退役，回到故鄉重新生活。

　　百戶長的目光落到大漢身上，問道：“這位也…”

　　大漢再次撕碎一個魔族，黑色的鮮血濺到他的臉上，他哈哈大笑道：“沒錯，大家都是！”

　　大家！

　　百戶長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一樣，滿臉都是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