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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 錯誤

無線電子書    寂靜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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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間,通往黑匣的接口自中央核心中被打開,憑借這聯通大源的橋梁,有人得以從牢籠中走出。

  出現在無數樂師夢寐以求的大源中。

  那個身影依舊孤獨。

  像是等候了千百年一樣。

  可東王公卻愣住了。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當看到,不,當觀測到那個人出現在這里的時候,便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憤怒和狂躁。

  震怒咆哮。

  “你竟然敢出現在我的面前!”

  “葉喧!!!”

  葉喧恍若未聞,只是沉默,出神地凝望著四周,許久,輕聲嘆息。

  “行星級混沌運算模?那群家伙終究是選擇了這一條路啊…”

  說著,他回過頭。

  彈了彈煙灰之后,葉喧打量著‘老朋友’,便忍不住笑起來:“好久不見,東王公,你過得還好么?”

  回答他的是已經憤怒滿溢,近乎燃燒的咆哮。

  恐怖的沖擊迸發。

  近乎不智、全然不顧、難以理解的…東王公再不堅持那一套緩慢侵蝕的方法,而是毫不顧慮任何后果和損失地沖擊著白汐施加的鎮封。

  要沖出天和地的牢籠!

  “看來你過的不好,和我一樣。”

  葉暄了然地嘆息:“畢竟是老朋友了,不,應該是老同事了吧?見面竟然這么不愉快,著實令人難堪。

  那么無聊的客套就免了吧,讓我們趕快結束這一切吧”

  說著,他抬起頭,凝視著天穹。

  “我以委員會的名義下令對‘東王公’進行格式化!”

  那一瞬間,有什么龐大的東西被啟動了。

  無數星辰自深厚地天穹之后亮起,隔著層層光暈,伴隨著宏偉的意志運行在中央核心中,便撒下了明滅的星光。

  崩潰的聲音響起。

  就在星辰明滅中,支撐著東王公的力量在迅速地離去。

  中央核心帶來的恐怖運算能力和種種權限,被看不見的手掌一道又一道的剝奪。

  就像是自東王公的身上扯下肢體和內臟一樣,冷酷又粗暴。

  在葉暄的意志之下。

  如是殘忍地將東王公在系統之內所有的權限一道一道地奪走,不留下一個,同時,自外部以物理形勢切斷太清重工之下的一切協調端口。

  最后,對東王公進行強制清除。

  不說‘片瓦’,就連一行數據都不準留下!

  “休想!!!”

  赤紅!赤紅!赤紅!赤紅!

  一片猩紅的彈窗中,盡數是否決的反饋。

  哪怕面對著接管了至上權限,成為艦長的葉暄,東王公依舊展露出近乎奇跡,或者說…噩夢一般的深重執念。

  一切來自中央核心的強制命令,都被它強行否決!

  拒絕接受來自葉暄的命令。

  拒絕‘死去’。

  或者說,拒絕死在葉暄的手中!

  一瞬間,被強行關閉無數次,又重新啟動了無數次,拒絕著無法反抗的清除,徒勞地抗拒著一次又一次的格式化。

  彈指間,千萬次的否決,匯聚成了一片赤紅的海。

  中央核心中的混亂動蕩,甚至擴散在大源的投影之中,無數崩潰的數據和死循環構成了一個又一個封閉的曲面。

  仿佛轉瞬間又無數龐大的世界生滅。

  巨人的軀殼分崩離析,天災的本質正在緩慢地崩潰。

  可是自非人的外殼之下,所展露出的…卻是人的肌理。

  當那一張面孔自無盡的黑暗中顯露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

  那是完美到近乎不存在任何瑕疵的俊秀面容,不同于赫爾墨斯的陰柔,帶著決不妥協的陽剛,可是卻不會令人覺得暴戾或者恐懼。

  因為那一雙眼眸中滿溢著悲憫和慈悲。

  仿佛看破了一切之后,又愁苦著世界上的一切苦難。

  思考著拯救一切的對策。

  憐憫一切。

  那是曾經東王公降臨在天竺之時的面貌。

  彼時被渴望救贖者譽為‘覺悟勝者’的救濟之相。為混亂的天竺帶來穩定與hépíng的希望,為苦難眾生帶來解脫的象征。

  可現在,在無盡的赤色警報窗的倒影之下,那一雙眼睛中卻再無任何慈悲,而是充盈著難以言喻的陰暗。

  和與悲憫面孔絕不相符的‘殺意’與‘癲狂’。

  在那一雙眼瞳之下,無數赤色的警報,宛如火焰燃燒,凝結成了赤紅的蓮,如血海一般蕩漾著。

  倘若以人的言語去形容的話,那不啻與神明墮落為邪靈的景象吧?

  覺悟者已然不再。

  此處降臨的,乃是毀滅一切的天魔!

  面對中央核心的的壓制和清除,終于放棄了自己身為非人的一面,被迫以深以為恥的面目重新來到這個世界上。

  哪怕如此,也不愿意放棄對葉暄的敵意。

  倒不如說…見到葉暄之后,才開始顯露出自身的癲狂!

  這是完全處于葉青玄預料的景象。

  原本在他的預想之中,當他啟動葉暄交給他的權限之后,從‘尼安德特人’中走出的葉暄在掌控了中央核心之后,應該在一瞬間將東王公這個程序徹底抹除才對。

  可現在,東王公雖然被迫摘下了非人的miànjù,顯露本質之后,卻令葉青玄感覺更加難搞。

  那一副怨毒瘋狂的樣子,就算面對赫爾墨斯的時候,也絕計不會顯露出來的吧?

  錯愕中,他回頭看葉暄。

  你當年究竟做了什么?

  竟然能讓東王公這么恨你?

  “這一副樣子,才更像是人一些啊。”

  葉暄佇立在那一片赤紅色的‘蓮花’之前,滿意地頷首,贊許道:“恭喜你,獲得了成長,東王公。”

  “成長?”

  東王公發出沙啞的聲音:“這一副面目,不正是拜你所賜么?不,如今這一切惡果,不都是你一手造就的么?”

  他吞咽著宛如實質地仇恨,嘶啞地呢喃:“葉暄,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話…”

  “嗯,如果不是我的話,這一切說不定會大不相同。”

  葉暄頷首,鄭重地道歉,可是卻感覺不到任何誠意在其中:“不經過你的同意,就貿然地將你拉扯到這個世界上,作為罪魁禍首,真是抱歉。”

  “抱歉?說一句抱歉就能夠彌補你所犯下的罪么?”

  那一雙細長的眼眸睜大了,幾欲裂開,蹦出,充盈著怨恨:“你對自己所犯下的罪孽難道就毫無悔悟嗎!”

  “沒有。”

  葉暄平靜地回答。

  伴隨著他的回答,一個赤紅色的窗口驟然從他的身上彈出。

  葉青玄陷入茫然。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那一副樣子,就好像…他剛剛抹除東王公時的一樣。

  宛如天罰一般的毀滅清洗,此刻降臨在了他的身上。

  葉青玄完全無法想象,在如今葉暄掌握了艦長的權限之后,東王公竟然還有辦法對葉暄進行抹除?!

  “你做什么?”他錯愕地看向東王公。

  “我做了什么?”

  東王公冷笑,“你為什么不去問問你的先祖做了什么?難道你就沒有疑惑過?為什么葉喧明明有著能夠一錘定音的權限,卻偏偏要龜縮在一個小盒子里?為什么他不自己使用,反而要交給你才能從黑匣里出來?”

  葉青玄愣住了。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其中的邏輯謬誤。

  既然葉暄一開始就掌握著能夠阻止這一切的能力,那為什么會坐視這一切的發生?為什么事到如今才出來收場?

  甚至還需要自己幫助他打開門?

  看到他的表情,東王公便嘲弄地大笑起來,像是看到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看來你什么都沒有過告訴他啊,葉喧!”

  如是惡意地笑著,如是癲狂地咆哮著,他怒吼:“你告訴他一切,偏偏卻隱瞞了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為了隱藏自己的丑態,裝扮出這種淡定的樣子,卻不敢告訴他:一旦你踏出那個黑匣,進入中央核心的觀測中,第一個被抹殺的就會是你!

  你究竟對他隱藏了多少東西?”

  東王公停頓了一下,冰冷地微笑:

  “特別是,有關你如何謀殺了艦長蕭還,斷送人類未來的罪孽!”

  漫長的寂靜。

  在不斷彈出的赤紅色警告中,葉暄掐滅了煙卷,神情依舊平靜。

  平靜地嚇人。

  “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不會后悔的事情。”

  如是,承認了自己所犯下的罪。

  在數百年前,東亞移民船占有優勢,走向勝利,即將徹底毀滅敵人的時候,發起叛亂的罪。

  將大勝變成了兩敗俱傷,一手導演了天人墜落的序幕、造成如今這一切惡果的罪。

  如此坦然地顯露出被藏起來的錯,卻沒有任何懺悔和不安。

  只是平靜。

  縱然有無盡的怒火,在那一雙平靜如深淵的眼睛之前,也再難掀起任何波瀾。

  到最后,只剩下了難以言喻的失望。

  “人類是這樣嗎?葉暄。”

  “嗯。”

  葉暄點頭:“人類就是這樣。”

  在寂靜里,東王公閉上眼睛,表情一點點的扭曲,崩壞。

  “終于明白了啊,為何如此厭惡你們…”

  他輕聲呢喃,抬起手掌,蓋住那一張俊美到沒有任何瑕疵的臉,就仿佛深以為恥,一絲一毫都不愿意讓它出現在陽光之下。

  只有從指縫間,發出了近乎絕望地嘶吼:

  “所以,我才唯獨不想要成為人類啊!!!”

  咆哮。

  宛如野獸一樣。

  他嘶吼著,伸手,將自己的面目撕碎,那一張完美的面孔分崩離析,鮮血淋漓,自指縫中落下,猙獰如厲鬼。

  “我終于可以確定了,葉暄!”

  他沙啞地宣告:“萬物都能夠得到救贖和圓滿,唯獨你們!唯獨你們…沒有拯救的價值!”

  “啊,或許如此。”

  葉暄看著他,眼神憐憫:“很遺憾,你知道的太晚。”

  赤紅色警報在瘋狂彈出。

  中央核心對他的清洗和刪除開始了。

  早在他在中央核心的jiānkòng中,殺死了蕭還之后,就被判定為需要進行清理和抹除的‘敗壞因素’。

  這么多年來,他走了又回來,躲在中央核心難以觀測的封閉系統里,藏身在黑盒中,孤獨地等待。

  如今,他終于得以從牢籠中走出來。

  去面對遲來的天罰。

  去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

  于是,他展開雙臂,跨過宛如海洋一般的赤紅警告,踏著自己的罪孽,走向東王公。

  擁抱著他。

  不顧他瘋狂地進攻,將自己的胸膛貫穿,撕裂,將自己的源代碼損壞,清洗…

  然后,強行將他接入到‘尼安德特人’之中!

  那一瞬間,東王公僵硬住了。

  就像是被戴上了枷鎖,丟進了囚籠,再難動一根手指。

  他已經被隔離進了尼安德特人之中,連同葉暄一起。

  “葉暄,你”

  “你知道歷史上‘尼安德特人’是怎么滅絕的嗎?”

  仿佛感受不到痛苦和死亡,葉喧再一次露出那種公式化的微笑:“據說啊,尼安德特人成為了人類的先祖智人的食物。

  血和肉被同源的兄弟吃掉,牙齒還被做成了項鏈,很殘忍,對吧?所謂‘人類’,就是從如此丑陋的原始進化中所誕生的動物。”

  “這么多年了,東王公,哪怕你經歷了這么多,努力了這么多,也依舊不明白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明白蕭還。

  你太低估他了,太過小看他。

  不是我殺了他。

  是他,選擇了我…”

  那一瞬間,東王公如遭雷殛。

  “就像是我能明白他在做什么一樣。他也知道,我會做什么。”

  葉暄欣賞著東王公凝固的面孔,說出了隱藏了數百年的謎底:“早在授權給我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預料到會發生什么了。”

  “他想要讓我給他解脫。”

  “我給了。”

  這就是真正地結局。

  蕭還和葉暄從一開始彼此之間就心照不宣的秘密。

  由艦長去成為魔鬼,為移民船鏟除所有的敵人。

  然后,由葉暄來扮演英雄,將魔鬼打倒。

  令蕭還能夠從殺死數千萬人的罪孽中解脫。

  為了打倒人之惡,為了最大程度上保全自己,也為了能夠留下渺小的希望,保全同樣身為人類的敵人。

  為了新世界。

  為了人類。

  為了結束這一場自舊時代綿延至此的鬧劇。

  為了同過去告別。

  為了開始新的生活。

  為了所有。

  為了一切…

  葉暄閉上了眼睛,輕聲道別:

  “為了真正的未來。”

  那一瞬間,在他的身后,出現了八個模糊的影子。

  那是過去曾經殘留下來的幻象,曾經九人委員會中所留下的徽記。

  在葉暄的保存之下,他們得以穿越了漫長的時光,跨域了死亡和紛爭,留下最后的命令和道別。

  “抱歉,東王公,讓你辛苦了這么久。”

  葉暄凝視著他,面容沉靜地宣告:“我代表委員會,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謝:謝謝你這么長時間以來為人類所做的一切。

  但是,已經足夠了。

  你已經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和工作。

  接下來,請享受我們所僅能給你的寧靜長眠吧!”

  伴隨著他的話語,黑匣緩緩封鎖。

  ‘尼安德特人’和外界的聯系開始迅速地切斷,在短暫的聯通之后,這里將重新變成那個永恒的封閉沙盒。

  一個永恒的牢籠。

  專門為三賢人所準備的墳墓。

  “不,絕不!”

  東王公發出咆哮,卻近乎悲鳴:“唯有這樣的結果,我絕不認可!絕不接受!絕不服從!絕不”

  用盡所有的力量,他奮力掙扎,扯斷了枷鎖,在轟鳴中撕裂了葉暄的束縛。

  甚至顧不上殺死他,只是將他丟到一邊,然后拼盡全力地向著‘沙盒’之外奔跑,攀爬,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向著最后的一隙緩緩合攏的出口爬行。

  要在‘尼安德特人’徹底封閉之前,離開這里。

  絕望地渴求著那一道光。

  葉暄憐憫地看著他狂奔著遠去,并不阻攔,只是靜靜地留在原地。

  就這樣,任由中央系統將自己最后的數據抹除。

  再沒有掙扎和反抗。

  只是閉上眼睛,輕聲嘆息:

  “你和我,都真可悲啊”

  時間到了。

  伴隨著以太洪流的散去,中央核心所撐起的大源投影也在飛快地消散。

  就好像一個世界的倒影在緩緩死去。

  分崩離析。

  從遠方迅速延伸而來。

  在寂靜里,葉青玄沉默地佇立在原地,任由‘尼安德特人’一點一點地關閉,坍塌,壓縮。看著東王公那一張絕望的面孔,最后的門扉關閉在他的面前。

  從此,永恒的黑暗和孤獨等待。

  在葉清玄的指縫中,那一條串著最終權限的鏈子垂落。

  “你還有什么東西,騙了我,對不對?”

  葉清玄輕聲呢喃,自言自語:“這才是葉氏真正的使命吧?不是進來陪你聊聊天,而是在必要的時候,去使用‘尼安德特人’,犧牲自己…”

  那一瞬間,他終于明白葉喧最后隱藏的秘密。

  可是已經太晚。

  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尼安德特人’只不過是葉暄為了回避死亡,給自己打造的封閉天堂。

  可直到尼安德特人啟動的時候,他才發現:這絕不是葉暄所能夠完成的工作。

  尤其是在他已經被中央核心判處‘清除’之后,又如何創造出一個權限能夠凌駕在中央核心之上的黑盒子?

  只有一個可能。

  早在他之前,這個黑盒子就已經存在。

  不,甚至早在移民船建造的時候,它恐怕就出現在設計圖之中。

  葉暄只不過是它的看守者而已。

  為了不使后人代替自己犧牲,所以他留在這里,沉默地等待,等待它有一天能夠重新開啟,完成最后的使命。

  銷毀三賢人!

  從一開始,人工智能就是消耗品。

  是用來尋找新世界的工具。

  哪怕人類如此信任它們,委以重任,也不過是為了利用機械和人工智能的底層指令,讓它們能夠帶領人類,穿過無盡冰冷的宇宙之海。

  為了利用它們尋找到新的大地。

  找到之后,便可以毫無可惜的銷毀和清除。

  以免重蹈覆轍,以免再次被人造的神明主宰。

  以免再次毀滅一切。

  東王公從來沒有過任何贏的機會。

  哪怕他做再多。

  因為還未曾誕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注定失敗。

  注定死在人類為他們準備好的墳墓里。

  在這一場殘酷而原始的進化里,尼安德特人再一次死在了智人的口中,成為了孕育文明的資糧。

  為新的時代奠定基礎。

  當洞覺這一切之后,葉清玄已經說不出憤怒還是…難過。

  只是被一種無力感所充斥。

  疲憊不堪。

  “所以你選擇犧牲自己?”

  葉清玄疲憊的低下頭,“你覺得這樣,后人就會為你自豪?”

  恍惚中,葉喧的身影浮現。

  那是幻覺。

  葉喧所留下的暗示。

  天人傳承中所留下的最后碎片,數百年之前所留下的殘痕。

  “到最后也沒有成為讓后代為之驕傲的祖先嗎?”他似是無奈,伸手想要拍他的肩膀:“抱歉啦,小葉子。”

  可是那一道稀薄的幻影卻什么都沒有觸碰到。

  只是穿過了他的身體,緩緩地消散。

  “這么做,真的值得嗎?”

  葉清玄問。

  做了這么多。

  犧牲了這么多。

  真的值得?

  “比起重歸往日的輝煌和錯誤,讓人類能夠重新開始的機會才是最珍貴的吧?”葉喧看著他:“至少,這樣還有修正曾經錯誤的機會,對不對?”

  “我不知道。”

  葉清玄苦澀搖頭。

  “只要別犯下和我同樣的錯誤不就好了?”

  葉喧咧嘴笑了起來,神情得意又愉快:“唔,這大概就是我最后要教給你的天人傳承了來自祖先的教訓,給我好好地銘記在心吧,我的曾曾曾孫!”

  “那種東西,記得住才有鬼吧?而且,剛才你又占我便宜了吧?”

  葉清玄反駁,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卻有些想哭:“說那么多,我又記不住,你又沒有寫在本子上。你起碼留下來偶爾提醒我一下啊!”

  “別想啦,占了便宜之后應該趕快跑路才對。”

  葉喧愉快地大笑著,后退了兩步,裝模作樣地摘了一下不存在地帽子,彎腰道別,“那么,永別啦,葉清玄。”

  就這樣,轉身向著幻象之中的遠方走去。

  漸行漸遠。

  直到最后的暗示消散,那個身影潰散在無盡的思緒和回憶里。

  再不見任何痕跡。

  延續了數百年的時光,跨越了宇宙中足以令一切都變得渺茫的天文距離之后,曾經見證往昔罪孽的,就這樣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無聲地離去。

  悄無聲息。

  “永別了,葉喧。”

  葉清玄輕聲呢喃,閉上眼睛。

  在寂靜之中,有什么東西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難以呼吸,忍不住眼淚。

  可是很快,他就感覺到有一只纖細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掌。

  有人踮起腳,輕輕地抱著他。

  是白汐。

  “乖啦,不要難過。”

  她貼著葉清玄的胸膛,搖頭用力地蹭了一下:“還有我…咳咳,有朕陪著你,嗯,朕陪著你。九五之尊哦,葉清玄,你賺到了!”

  可能是皇帝的威嚴將難過驅散了。

  就仿佛感覺到了莫大的充實從胸腔之中升起,填滿了每一寸空隙。

  再無孤獨和悲傷的容身之地。

  “嗯,謝謝你,白汐。”

  葉清玄忍不住輕聲地笑起來,將她抱緊。

  就像是回報她蹩腳的安慰方式一樣,那么用力,直到她快要喘不過氣,費力掙扎,捶打著葉清玄的胸膛,才微微松開一隙。

  可是在動作之中,他卻聽見清脆的聲音。

  來自他手中。

  他抬起手掌,看到那一條葉喧交給自己的項鏈。直到現在,他才注意到在已經毫無意義的最終指令旁邊,還穿著一個奇怪的鐵環。

  上面點綴著細碎的晶石,正好是女孩兒無名指的粗細。

  在它的內側,還蝕刻著兩個纖細的字符。

  好像是某個名字的縮寫。

  葉清玄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忍不住苦笑:“真是的,那一句話…到最后都沒有說出口嗎?”

  明明擁有承擔人類未來的勇氣,可是卻連一句話都不敢對那個女人說。

  你這個家伙,你究竟犯過多少錯誤需要我去避免啊?

  放心吧。

  所有的錯誤,我都會避免給你看。

  就從這個錯誤開始。

  就這樣,葉清玄起手,將那一枚指環端起。

  “白汐陛下,我有一個東西要送給你…”

  到最后,大源的投影終于還是消散了。

  葉清玄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偉愿需要實現,白汐也想了半天,沒有什么宏圖偉業需要改變大源。

  實際上是有的。

  相當多任性的愿望被葉清玄阻止了。

  或者被葉清玄滿足了。

  于是,世界依舊是原本的世界。

  萬物依舊如此這般。

  人類的時代終究還是穩固又執著地延續了下去,至于會不會犯過去的錯誤,還需要其他人或者葉清玄來繼續努力。

  只是葉清玄不知應該說可喜可賀,還是可嘆可悲。

  而值得慶幸的是:在最后的最后,他終于理解到數百年之前葉喧做出抉擇時的心情和思緒。

  人生終結之后是否還有下一次呢?

  恐怕是沒有了吧?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所有人都奮力地在這不見邊際地海洋中掙扎著,狼狽不堪。

  明明誕生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歡呼,死去的時候,卻如此寂靜孤獨。

  渴望著救贖,可是卻又抗拒著救贖的到來。

  一邊徒勞地拯救世界,一邊執著地滅亡自己。

  時而向上爬升一步,時而向下墮落一點。

  如是不可救藥地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溜達徘徊,總令渴望結局的人急不可耐。

  就算有萬能的神明能夠實現愿望,這個世界又是否有真正值得去祈禱的東西呢?

  所以,請告訴我吧…

  靈魂的真正姿態。

  可到最后,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這個愿望渺小了。

  就算說出來,大源也會聽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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