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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地上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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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莫…說過多少次了,龍息噴吐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他奄奄一息,“要不是叔叔前幾天剛剛完成了宿命之章,今天差點就被你一口噴死啊。品書網”

  “哦…”

  莫德雷德懵懵懂懂地點頭,掀起一陣狂風。

  就在納貝里士面前,是狂暴猙獰的龐然大物。

  它背對著天上的太陽,便投下的恐怖的黑影,無數鱗片如刀劍一般倒映著寒光,說話的時候,便吞吐著硫磺和火焰的氣息,卷起颶風和火星。

  那是一頭巨大的黑龍!

  “幸好,剛剛完成了宿命之章,否則說不定就死了。”

  納貝里士抬起還算完整的左手,順著鼻子和腦袋爬上龍背,將自己固定好。他看著自己滿目瘡痍的身體,忍不住有些難過:

  “什么時候開始大師都這么容易死了?看來還是要盡快制造‘傳說’,進階權杖才比較靠譜。哎,走吧走吧,快閃!”

  他嘶啞地催促:“記得把所有線索都吃掉。”

  “好的,叔叔。”

  莫德雷德張口,虹吸,仿佛打開了一個通往黑暗世界的洞口,觸目所及的一切都被他吞進了口中。

  龍威翻涌,從地上犁過,地層翻卷,將一切都徹底覆蓋。

  殺人放火,毀尸滅跡。

  納貝里士從燒焦的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了幾粒種子,隨意地灑在地上,口中詠唱圣詠樂章,催發生機。

  很快,幾顆草籽發芽,一點一點的新綠便從地上浮現,緩慢地拓展開來。

  雖然仔細看上去依舊不協調,但起碼沒有原本光禿禿一片那么扎眼了。荒山野嶺這么大的范圍,哪怕圣城拉網式排查,查到這里也要一兩周之后了。

  留給他們的反應時間還很充分,而且到時候究竟還能查出多少東西來,鬼才知道。

  “委托總算是完成了。”

  龍背上,升上天空的納貝里士輕聲笑起來:“只希望我那位朋友不要太過天真。”

  他凝視著柯爾特離去的方向,瞇起眼睛,意味深長的呢喃:

  “有的時候,事情的發展,未必會盡如人意…”

  在等待了足夠漫長的時間之后,打扮成商人摸樣的教士終于見到了自己的目標。

  阿瓦隆的黑暗圣徒,東西方之間超過一半的走私活動的控制者、薩滿的繼承人,也是安格魯的新晉持劍者——葉清玄…的代理人。

  在碼頭附近一家被清空的酒館中,桌子后面的華生給自己到了一杯酒,抬起眼睛,看著這位風塵仆仆的來者。

  “華生先生,我想,您大概知道我是為何而來。”

  來人抬起衣領,露出了那標志著信理部的徽章,神情肅冷:“我要求面見葉先生,直接與他本人進行對話。

  這是最后的機會,希望你們珍惜。”

  輪椅上的華生漫不經心地端起酒杯,沒有加食鹽和檸檬汁,仰頭,一飲而盡,將酒杯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你還不夠資格。”

  他冷淡地說:“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對我說吧。殺人放火的活兒,一向是我來拿主意。難道信理部有什么臟活兒想要外包給我們么?真是令人受寵若驚。”

  雖然這么說,他的話里卻全然沒有任何驚喜的意思,只有一片嘲弄。

  教士的臉上的怒色一閃而逝,強行壓下來。

  他伸手入懷,緩緩地取出一封書信,遞送到華生的面前,華生信手拆開火漆,一掃而過,當看到最后面幾個簽名的時候,神情就慎重起來。

  那是教皇廳的某位大主教給他們的保證。

  “以前發生過什么,我們可以既往不咎。”

  教士凝視著他慎重起來的臉色,一字一頓地說道:

  “——但柯爾特,必須活著。”

  自從‘宗教裁判所’被諸國拆分之后,信理部便越發的一日不如一日,如同那位主使者的身體,眼看著已經邊緣化,被清理、裁撤是遲早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信理部越發的想要有所作為。

  而這一次,好不容易收到了新血,一位前途遠大、未來近乎注定成為圣徒的樂師,眼見有復起之日。

  這個時候,葉清玄一個掄直了的耳光扇上來,要撕破信理部最后的顏面。而到時候,被徹底激怒的信理部,又能做出什么來?

  “其實,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華生開口了,聲音低沉又仔細:“你們是真的不清楚柯爾特所做的那些事情呢?還是…完全不在乎?”

  “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用不著貴方操心。”

  教士淡淡地說道:“不論如何,柯爾特是挽救了羅慕路斯之戰的英雄,這一次試煉的唯一通過者,將要蒙受教皇的封賞,成為未來的圣徒之一。

  我們絕不能忍受他遭受如此對待。”

  “也要不惜一切的為他保住這層皮,對么?”

  華生了然地笑了:“否則,如果他身敗名裂,你們之前一切的付出都沒有意義了吧?

  當初你們不問教皇廳的意見就接受了柯爾特的請求,現在又發現他是個燙手的山芋,可又不能甩掉…騎虎難下,如果在這里認輸的話,你們的名聲就徹底完了。

  我猜你們這兩天恐怕一直也都在猶豫,對不對?否則我那位老板發瘋的第一天,你就應該來了。”

  教士沉默,臉色鐵青,片刻之后張口說道:“我相信我的到來還有這封信中許諾的東西已經足夠表達我們的誠意,希望你們適可而止。

  這一場因私人恩怨而起的爭斗就到此為止吧,否則誰都不好看。”

  “私人…恩怨么?”

  華生一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將事件定性了,就跟你們當年對人定罪一樣利索啊。可惜,我不吃這套。

  教皇廳還沒有表態呢,你們急什么?”

  “現在停手,一切還可以挽回。

  要知道,你們已經襲擊了一所教堂,殺死了一名虔誠的教士!這些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倘若你們得寸進尺的話,就算是安格魯也無法向圣城交代!”

  教士提高了聲音:“到時候,你們又打算如何收場?到時候就算是皇室也護不住你們!”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就變得意味深長:

  “還是說,到現在你還覺得,安格魯站在你們這一邊?”

  華生皺眉,嗅到了一絲古怪的氣息,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說話說明白點吧,先生。”華生冷聲說:“不要只拿著一封不疼不癢的道歉信來,把你們真正的底牌翻出來給我看看。”

  教士神秘的笑了。

  “拭目以待吧。”他說。

  很快,有人疾步走進酒館,彎腰低聲對華生說了幾句話。瞬息間,華生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這是他的原話?”他問。

  “是。”隨從低頭:“大人的意思是,就此罷手。”

  “他瘋了么?”華生暴怒,凝視著隨從:“要是讓柯爾特活著到了圣城,后患無窮,難道他不懂?”

  被那震怒的眼神看著,隨從的臉色變白了,很快,華生壓下了怒氣,揮手,讓他下去。

  “結果如何?”教士似笑非笑地問。

  華生冷冷地看著他,伸手指了指門外。

  “你們贏了,先生,你可以滾了。”

  他淡淡地說道:“柯爾特會活著回到圣城,這是那個傻子的原話,我不知道你們拿什么說服了他,但假如這是他的決定,那么我只有遵從。”

  于是,教士便笑了,施施然起身,伸手:

  “那么,合作愉快。”

  華生不再看他,調轉了輪椅,轉身離去。

  十分鐘之前,暗室之中。

  葉清玄冷眼看著面前的麥克斯韋。

  “憑什么?”他問。

  麥克斯韋嘆息,“圣喬治之槍,信理部的大主教向皇室保證,會為我們從歸墟中取回失落的圣喬治之槍。”

  “就因為這個?”

  葉清玄冷笑:“麥克斯韋,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是個合格的商人。輕輕松松就撈到一筆大功績,令人欽佩。”

  “葉清玄,安格魯從未像現在這樣需要那一柄武器,只有它在,我們才能夠在與‘利維坦’的戰爭里有得勝的可能。”

  麥克斯韋肅聲說道:“這不是為了我一個人!你知道沒有那一柄神器的話,會有多少人在這一場戰爭中死去么?!”

  “所以,你們無視了‘公理’?”

  葉清玄看著他,眼神失望:“所以柯爾特做的那些事情,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葉清玄…”

  麥克斯韋看著他,神情復雜,許久之后,無力地嘆息:“抱歉,讓你失望了。小孩兒的世界里才會比美,大人的世界里,大家都是比‘臟’的。

  算我求你,好么?就算現在放過他又怎么樣?你是安格魯的持劍人,選王之劍的繼承者,安格魯未來注定的掌璽大臣!殺死他的機會有一大把!何必執著與現在?”

  沉默,許久的沉默。

  葉清玄笑了,低下頭,像是嘲笑自己。

  “我明白了。”

  他閉上眼睛:“告訴華生吧,停手,讓柯爾特回圣城去。”

  麥克斯韋勉強地笑了笑,卻殊無欣喜,數獨欲言又止,最后,起身說道:“我欠你一次。”

  葉清玄沒有說話,指了指門。

  麥克斯韋嘆息一聲,離去。

  門關上了,黯淡的燈光中,葉清玄的眼眸低垂。

  “請給我足夠的勇敢,向前飛。”

  漆黑的雨水從天空中落下。

  柯爾特看到白裙的女孩兒從雨中走過,拖曳著她的小包裹,就像是拖著她的全世界。在雨聲中,她輕聲歌唱,走向遙遠的地方:

  “考驗我的心,別說后悔…古老的房子在發光,又像嘆息…”

  那歌聲卻徘徊在耳邊,如此柔和,可在如此寂靜的世界里,卻令人恐懼。柯爾特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是卻無法追上。

  “只有沉默,如此永遠…”

  暴雨沖刷,將一切隔絕。

  黑色的雨水仿佛要染黑整個世界,洗去了一切的偽裝,天地震顫。

  于是那高聳的建筑變得如血猩紅,威嚴的宮殿抖落塵埃,墻壁上那層層浮雕是如血管一般地脈絡,它在呼吸。

  高塔顫抖著,在雨水中暢快地大笑著,臺階摩擦,像是利齒開合,殘留著一星半點的血肉和骸骨,像是沒有吃干凈一樣。

  “柯爾特,柯爾特,你終于來啦。”

  有人熱切地歡呼著,露出笑容:“我們在等你呢。”

  在雨中,等待在這里的人們歡呼,熱情地迎了上來,向他招手:“快來!來這里!我們一直在等著你。”

  柯爾特困惑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誰?”

  “是我呀,柯爾特。”遠處等待的人招手,語氣溫柔:“你忘記我啦,我是帶你進入巖鐵學院的朋友啊。”

  “還有我,我是你的學長,我對你最好了,柯爾特,你還記得我么?”

  “我是你的第一個老師,柯爾特,我就知道你這么出色,一定能出頭的。”

  “柯爾特,我是你的弟弟啊,你忘記了嗎?”

  披著雨披的小孩抱著手臂,語氣祈求:“這里很冷啊,還下著雨,不要站在外面了,我們去烤烤火吧。”

  “請過來吧。”

  “是呀,我們都在等你呢。”

  他們熱情地招手,呼喚著,讓柯爾特過來,可柯爾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臉色蒼白:“我不能過去。”

  “為什么?”

  他們變得哀傷起來:“我們都分別這么長時間啦。”

  “因為…因為…”

  柯爾特后退了一步,表情抽搐:“你們都死了。”

  “沒有呀,柯爾特。”他們笑著搖頭:“我們只是離開了你,去了很遠的地方啦。”

  “你們已經死了。”

  柯爾特咬著牙,眼神陰沉:“是我親手殺了你們。”

  那一瞬間,呼喚聲戛然而止。

  緊接著,尖叫聲和咆哮聲響起。

  雨水沖刷他們的面目,便洗去了皮膚,露出鮮紅的血肉和猙獰的面目,他們尖銳地咆哮,爪牙猙獰。

  “痛苦啊,柯爾特。”

  那些人哭喊:“這里很暗,你快過來看看我吧。”

  “我要撕碎你!雜種,我在這里等了你幾十年!”有人發狂地咆哮,想要沖過來,被無形的屏障所阻擋:“懦夫,我一定會撕碎你,每天都會又一次!我要把你給我的痛苦,千百倍地回報給你!”

  “過來啊,柯爾特!”他們咆哮,狂笑:“你已經無路可逃。”

  柯爾特踉蹌后退,卻感覺到再無退路。

  “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地獄啊,柯爾特。”

  在他身后,有人輕柔地說:“你快要死了,所以你就看到地獄了。很快,你就會到對面去,這么多年了,這么多人,他們都在等著你。”

  “我不死!”柯爾特轉身,向著來者怒吼:“我的前途遠大,這么可能會死!”

  “你會的。”

  來者掀開兜帽,露出蒼白的頭發,像是骨骼一樣的白。他看著柯爾特呆滯地神情,便笑了,伸手,扼著他的脖子,低頭俯瞰著他:

  “我從那里來,要將你帶回那里去。”

  他的手掌收緊了,像是鐵鉗,聲音陰森,宛如鋼鐵摩擦:“我發過誓,要找到你,這個世界這么大,但你無路可去。”

  “葉…清玄…”

  柯爾特從喉嚨里擠出尖叫的聲音,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那一張面孔,眼神就變得兇狠:“你贏不了我…我能贏你一次,就能贏你第二次!”

  他伸手,用盡所有的力量,拔出劍,刺入面前身影的喉嚨,鮮血如泉噴涌而出,他怒吼,橫剖,斬下了他的頭顱。

  在漆黑的暴雨中,那一具身體幻覺一般的消失了。那些妖魔和鬼怪都消失了,還有地獄也隨之遠去。

  只有無窮無盡的暴雨。

  暴雨中,有人輕聲呢喃:

  “你會回到這里來的,一定會…”

  柯爾特睜開眼睛,感覺到了濕潤的液體落在自己的臉上。

  那是血。

  在這個破敗的山洞里,滿是腐臭的味道,刺鼻又濃郁。他手中的短劍不知道什么時候拔出,深深地釘進了面前的石壁中。

  在劍刃之上,貫穿著一條青綠色的毒蛇。

  毒蛇在痛苦抽搐,尖牙上滴落了墨綠色的液體,卻距離柯爾特的脖頸只差一毫。

  柯爾特冷冷地凝視著它,看著它痛苦抽搐、一點一點的死去,再無聲息。然后將它斬斷,剝皮,饑渴地吞咽著蛇血,咀嚼血肉。

  在那一道殘缺的劍刃上,猩紅色滴落,倒映著他蓬頭垢面的臉。他晝夜奔逃,藏在山洞里,像是野獸,就連眼神都變得像野獸一樣。

  微弱的晨光從縫隙中落下來,落在他身后,便照亮了他在痛苦中刻在石壁上的名字。

  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縱橫交錯,那些名字全部都來自于同一個人,也全部被刀劍斬成了稀巴爛。

  “誰都攔不住我,我要活下去。”

  他吞咽著蛇骨,輕聲呢喃,像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那蛇血像是給了他力量,令他從垂死中活過來了,毒瘡愈合了,高熱不再。

  他伸手,一點一點的拽去那些吸附在身上吸血的蟲子,丟在地上,最后拔劍,將蓬亂的頭發重新修剪。

  到最后,他爬出了棲身的洞,竭盡了所有的力氣,像是蛇在痛苦抽搐,褪去過去的外殼,嘶鳴著蛻皮,重生在陽光之下。

  陽光照亮了他枯瘦的面目,卻無法驅散那一雙眼瞳中的漆黑。

  他著,艱難前進,穿過了荊棘和灌木,一點一點前進,倒下,再爬起,穿過了荒原、密林和渾濁的溪流,在地上爬行,經過了最后的泥潭,爬上了高坡。

  向前、向前…跌跌撞撞地向前…

  直到最后,他的眼瞳的被遠處的銳利光芒所照亮。

  那是一座座細長的高塔,直插天空,延伸近云的深處去,成百上千,如林聳立。厚重的鐘聲在彼此之間回蕩,延伸到天空的盡頭中去,仿佛要將墜落的天空重新撐起。

  圣潔的詠唱聲從高塔上飄蕩而下,擴散向四面八方。

  那塔是金屬的,那城市也是金屬,就連大地中都彌漫著鐵腥的味道,折射著烈日,便煥發出宛如燃燒的輝光焰光。

  無數人自道路上來往,車馬奔行,河流之上的船舶高亢鳴叫,天空中隱隱有鐵鯨巡游。

  自地而起、層層拔升的龐大城池占據了整個世界的中央,無視不刻的攪動著龐大的以太之海,平衡著整個人類世界中的以太密度,并抵御著來自黑暗世界的侵襲。

  “圣城…”

  柯爾特屏住了呼吸。

  那是不朽之城、鋼鐵之城、萬塔之城、鳳凰之城…那是世界的中心,一切的頂點。

  “圣城!”

  柯爾特大笑,狂喜,手舞足蹈,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我還活著!葉清玄,你看到了么?你殺不死我!我還活著!”

  他匍匐在地上,親吻著道路上揚起的塵埃,像是個瘋子,涕淚橫流,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而就在長路之上,一隊身披鐵甲的騎兵疾馳而來,身佩刀劍和鐵盾,鐵盾的徽章上兩把鑰匙重疊,宣告神圣。

  為首的神父身披黑袍,莊嚴神圣。

  所過之處,所有前來朝圣的信徒都跪倒在地,恭謹地凝視著他們的背影。而就在那個仿佛瘋掉一般的乞丐面前,他們卻驟然停止,士兵們下馬,半跪在地。

  黑衣的神父走上前來,雙手捧著一件嶄新的教袍,那教袍純白的,帶著金色的花紋,極盡威嚴和神圣。

  “柯爾特大人,傳主教閣下的命令,您將升任信理部司鐸一職。”

  他低下頭,將手中的教袍奉上:“在下奉命前來迎接,請您上馬。”

  良久,良久,塵埃中的柯爾特笑了,笑得撕心裂肺。

  他從地上爬起,毫不估計地扯過了教袍,用那純白將自己覆蓋,于是,他就變得威嚴又肅冷,高高在上,眼瞳宛如燃燒,令人不敢直視。

  “走吧。”

  他翻身上馬,凝視著遠方的鋼鐵之城,眼神狂熱:

  “到圣城去!”

  他還活著,也一定要活著,活著前往圣城去…去奪回應屬于自己的一切。

  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付出一切代價!

  去爬上一切的最頂端!

  這是一個炎熱的午后,戍衛城門的士兵汗流浹背。

  人潮洶涌中,車馬入流,穿過了城門。或是家財萬貫的富翁,或是衣著襤樓、徒步前來的朝圣者,各國的信使和專員…

  每一日,進入和離開圣城的人都足足有數十萬人。只不過,這一次,大部分人都匯聚在城門前面,翹首凝視著遠方的道路。

  城門外的集市瞬間變得擁堵不堪,摩肩擦踵的行人占據了每一個高處。

  在人群的最后面的角落里,背著行囊,拄著拐杖的蒼老琴師凝視著人群,露出感慨的神情:“果然圣城氣象萬千,就連城門外的人都這么多,令人大開眼界。”

  “老先生,你是第一次來圣城吧?”

  旁邊來看熱鬧的人看著他風塵仆仆的樣子,露出笑容:“這樣的陣仗在圣城也是不多見的,你算是趕上了。”

  “是么?”老琴師笑了笑:“那我的運氣還真不錯。”

  “來的是誰?”有人問。

  “羅慕路斯人的叛亂事件中的英雄,還有誰?自然是新一代樂師中的翹楚,未來的權杖大師!”

  “今天忽然就來了么?在之前完全沒有宣傳過啊,否則人會比現在更多啊。”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

  有人神秘的笑起來:“這位柯爾特大師據說在戰爭結束之后,馬不停蹄的又協助信理部去消滅了十幾個邪神教會的據點,成績斐然,簡直震驚圣城。

  所以,為了保證安全,之前他一直隱秘行蹤,直到快到圣城在揭示身份的。”

  “原來如此。”路人點頭,神情越發敬佩。

  老琴師贊同地點頭,與他們一起感慨著。

  似是一路以來有些疲憊,他將拐杖放在了一遍,靠著城墻坐在地上,調試起自己的六弦琴來,輕輕撥動琴弦,雜亂的琴聲被淹沒在喧囂中。

  “你是在準備贊美詩嗎?”

  看熱鬧的小孩兒舉著風車,好奇地看著他,“聽說英雄凱旋的時候,都會有樂師獻上贊美詩。”

  “大概吧。”

  老琴師笑了,低頭看著自己的六弦琴:“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

  人潮驟然喧囂,在馳騁的馬蹄聲中,歡呼聲自從遠處響起。

  英雄歸來。

  “那就是信理部最近崛起的俊杰么?”

  高塔之上,胡先生凝視著遠處掀起的煙塵,身旁有一位教士,披著樞機主教的教袍,面目蒼老又普通。

  聽到胡先生的問題,老教士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反問:“先生看來如何?”

  胡先生笑了笑,也沒說話。

  只是低頭,自天上凝視人間。

  “在這里看得久了之后,果然就覺得很多東西,都不是很重要了啊。”

  他輕聲說:“就像是傳說里說的那樣:天人在天上的國中,怡然長壽,不知煩惱。地上的恩怨和廝殺,在天上不值一提。”

  “這是東方的神話么?”老教士輕聲感嘆:“不論東方和西方,某些東西總是一樣。”

  “是啊。”

  胡先生抬起頭,凝視著頭頂的烈日,眼瞳便被鍍上了璀璨威嚴的金。

  “天上的國沒有煩惱,便不知地上有血,有廝殺,有爭斗,有蒼鷹擊與殿上,有彗星襲月、白虹貫日。所以,他們不知道…”

  他下意識地伸手按向腰側,卻按了空,于是神情便黯然起來,輕聲嘆息:

  “——地上有劍。”

  那一瞬間,地上拔劍。

  人群中,有一只手按下了懷表,于是,‘浮士德’從沉睡中睜開眼睛。

  “時間呀,請你停一停。”

  蒼涼的頌唱聲響起,飽含痛苦和希冀:“只因你如此瑰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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