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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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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國之門開啟的瞬間,帕格尼尼自顧不暇。品書網  他調動了所有的力量去對抗從天而降的神罰之劍,包括原罪之衣。

  作為他人格黑暗面的載體,原罪之衣可以說是構成帕格尼尼這個主體的一部分,其中承載著他的惡念和貪婪,無異于身體的器官,備用的身體。

  瞬息間,‘無窮動’的儀式展開,女巫之舞的力量被疊加了千百次,推進至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女巫之舞和神罰之劍彼此碰撞。

  毀滅自那一刻爆發。

  與此同時,葉清玄惡狗撲食一般,沖向了地上的石中劍,在洪流即將吞沒他的那一瞬間,堪堪觸碰到了劍柄。

  只是劍柄便已經足夠了。

  那一瞬間,千瘡百孔的小源被再次激發,就像是口吐白沫的瘋馬扯著破馬車,開始近乎自滅的運行著,接續石中劍,重新激活了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

  地上天國的界域重建。

  倉促之間,已經很難稱得上氣度輝煌的‘天國降臨’了,那一片狹小簡陋的界域,更像是一個粗糙的庇護所。

  緊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震蕩,烈光吞沒了一切。

  葉清玄閉上眼睛,收起了所有感應,握緊了石中劍,將艾爾莎護在懷中,全力維持著地上天國的界域。

  只是瞬間,以渾身血液為脈絡、心臟作為核心的小源便崩裂開一道道縫隙,熾熱的血液混合著月的光華從毛孔中噴出,將庇護所染成血紅。

  地上天國浮現出凄厲的裂痕,旋即被勉強彌合。

  第一次的,他如此忘記了一切,全力地投入到了禁絕學派的樂理中,不顧一切地修復著這一方小小的界域。這是遠比在‘奈卡晶巢’中強出千萬倍的壓力,只是支持一秒便令他感覺到自己快要被徹底摧毀、蒸發。

  恍惚之中,他已經失去了意識,可身體依舊源源不斷地催動石中劍,一遍又一遍地修復著地上天國的領域。

  不知道過了多久,毀滅的余波消失殆盡。

  他從昏沉中醒來,眼前漆黑。

  可耳邊卻傳來了模糊的笑聲,那瘋狂的聲音將他從沉睡中喚醒,不知何處用來的氣力令他握緊了劍柄,向著那個方向刺出。

  貫穿。

  映入眼中的是帕格尼尼錯愕的面孔。

  葉清玄便笑了。

  哪怕已經奄奄一息。

  “你…怎么可能…”

  帕格尼尼錯愕呢喃:“…還活著?”

  清脆的破裂聲從他的軀殼之上響起,就像是燒壞的陶器,一條條裂紋自劍刃貫穿之處擴散開來。蘊藏在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中的獸性樂理化作猛毒,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將他這一具費盡心機重新鑄造的‘軀殼雛形’徹底推向了毀滅。

  舍棄了人身、在深淵中苦熬、粹集樂理,數百年的苦工鑄就的這一具‘完美之軀’,甚至還停留在雛形的時候便熬過了天國之門的審判。

  卻被這樣輕易的一劍毀滅了?

  又一次的!

  又一次的毀在了同一個人的手中!

  他的面容抽搐著,最后一絲優雅和從容被踐踏至粉碎,只剩下瘋狂和猙獰,久違的怒火再一次占據了他的意志。

  哪怕這一具身體崩潰在即。

  “葉清玄!”

  那破裂的手掌猛然打在他的臉上,葉清玄的身體如同破口袋一樣地向后翻滾而出。

  帕格尼尼咬牙切齒,不顧身體的飛速崩潰,快步上前,抬起腳掌,踩住了他的面孔,眼神滿是殘酷。

  “你以為我就這么死了?

  放心,哪怕這具身體崩潰了也無所謂,我可以再花點功夫做一具!”

  花點功夫?

  這個詞說出來輕描淡寫,但大家誰都知道這對于帕格尼尼來說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也令他的臉越發的猙獰。

  “拜你所賜,我的力量已經不足以帶著你到深淵中去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松了口氣?”

  “別高興的太早。”

  話音未落,葉清玄慘叫。

  在他的手中,殘破的原罪之衣化作了漆黑的劍刃,貫穿了葉清玄的肩膀。鮮血噴濺在他蒼白的臉上,令那破裂的面容越發的丑陋:

  “我有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沒有辦法完整帶回去的話,帶個腦袋回去也一樣,對不對?”

  帕格尼尼獰笑著,握緊劍刃,對準了葉清玄的脖子,像是尋找著下刀的位置,可那一瞬間,葉清玄抬起了昏沉的眼睛,看著他。

  凝視著他猙獰的面孔。

  帕格尼尼僵硬住了。

  恍惚之中,他看到那眼瞳中有黯淡的月光一閃而逝,月光里,有一個模糊而遙遠的側影。

  那身影似曾相識,分外的熟悉。

  飄渺的像是幻覺。

  “葉蘭舟?原來是你…”

  就在那一瞬,月光中的影子回頭,看了帕格尼尼一眼,眼眸淡漠滿是惋惜和憐憫。就像是看著一條瘋狗。

  惋惜?憐憫?

  帕格尼尼狂怒:為何惋惜!又為何憐憫!

  “你已經死了!早就腐爛在棺材里了!”他向著少年黯淡下去的眼瞳咆哮:“憑什么憐憫我!你留下的那一套把戲蒙騙不了我!”

  無人回應。

  或許,那剛剛看到的,只是幻覺而已,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你出來啊,葉蘭舟!”

  他怒吼,看著四周:“我知道你就在這里!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對不對?你不是任何時候都有底牌么!滾出來!來殺了我!就像是當年你戲耍我一樣!你不是做夢都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么?不是到死都忘不了自己的妻子么?!

  來啊!滾出來!殺了我,你就可以像狗一樣的去向圣城搖尾乞憐了!”

  依舊無人回應。

  葉蘭舟早就死了,或者說,他已不屑與取走自己的性命?

  帕格尼尼茫然地看著這一片寂靜的破碎世界,看著天空中,那些緩緩靠攏而來的鐵鯨,鐵鯨上灑落了黑點,遠處有呼嘯聲傳來。

  圣殿騎士團正在靠近。

  他沒有時間猶豫了。

  可他低下頭,看著葉清玄的眼睛時:他終于看清楚了,那空洞的眼瞳中根本沒有什么月光,只有自己的倒影。

  一張像是瘋狗一樣的臉。

  面目可憎。

  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倒映正在提醒著他,他如今這可笑的摸樣。

  為了追求樂理,不惜拋棄圣徒的位置,墜落進深淵里,自鳴得意,自以為高潔,卻又自甘墮落。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如此可笑的面孔。

  你已經輸了。

  在他的心里,有一個嘲笑的聲音響起:干嘛還在騙自己?帕格尼尼。

  你有很多借口可以解釋這一切,但你這一盤已經輸得徹徹底底,被一個小小的正式樂師打敗了。

  就連尊嚴都沒有留下來。

  他怔怔地看著葉清玄的面孔,像是看著他,又像是看著某個極似于他的人,到最后,捂住了臉,大笑,那笑聲苦澀又癲狂,就像是在嘲笑自己。

  “到頭來,還是你贏了啊。”

  帕格尼尼輕聲呢喃,丟下了劍。臉上的瘋狂和猙獰漸漸褪去了,到最后,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靜。

  他提起了葉清玄的脖子,看著他慘白的臉。

  葉清玄也艱難地抬起眼睛,看著他。

  “你贏了,葉青玄。”

  帕格尼尼坦然說道,毫無任何的遮掩,聲音陰沉又冷靜,不見瘋狂:“我承認,你像是玩耗子一樣戲耍了我,讓我這樣墮入深淵的敗類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恥辱。”

  “這是一場充滿了有情、努力和勝利戰斗。

  正義戰爭了邪惡,愛與和平戰勝了貪婪和爭斗,沒有絲毫的瑕疵和缺點,近乎可以記載進史冊之中。今日的事情,將成為你人生中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就變得殘酷起來,像是遠遠地看著一個孩子在玩火:

  “——可惜,你在做夢。”

  他低頭,看著身旁,廢墟中的艾爾莎,聲音冷漠:“你以為你在做什么?自始至終,你付出的一切犧牲都毫無意義,只是一廂情愿、自以為是而已。

  哪怕你戰勝了我,哪怕你費盡心思救活了她…你以為她會有所謂的未來和幸福嗎?還是說,你以為這個世界會如你所愿?”

  那一瞬間,葉青玄聽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毛骨悚然!

  “別活在夢里了,葉青玄。”

  他將葉清玄丟到地上,俯瞰著他的恐懼的樣子,笑了。那笑容像是看著一個行將破滅的泡影,滿是冰冷的惡意。

  “——該醒了。”

  在遠處鏗鏘的鐵甲聲中,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破碎,可破碎的身體里,有通往深淵的狹小縫隙開啟,縫隙吞沒了他,他沉入深淵,自人世離去。

  只留下葉青玄倒在地上,因那話語中的惡意而瑟瑟發抖。

  救援已經來了,可為何自己如此恐懼呢。

  血從肩膀的傷口上流出來,帶走體溫。

  大概是火熄了吧?

  所以,身體就一點一點變得徹骨冰涼。

  就連肺腑和心臟,都在那突如其來的寒冷中顫抖起來,害怕的像是一個將要被丟進冰天雪地里的孩子。

  鐵靴聲從遠方傳來,漸進。那聲音刺耳,終于將他從夢中驚醒,令他用盡所有力量,抬起手,艱難地向前爬行。

  一點一點的,在地上涂抹出一條血的痕跡。

  “艾爾莎…”

  那些冷酷的石像面孔凝視著他,欣賞著他狼狽的樣子,殘缺的嘴角似笑非笑。蒼白的手指帶著血,按在那些面孔上,留下痛苦的痕跡。

  葉青玄爬過,向前,一點一點。

  “艾爾莎…”

  他凝視著遠處,那個沉睡的女孩兒。

  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迷夢,沉睡的女孩兒從夢中驚醒了,睜開了眼睛,不知身在何處,也忘記了自己是誰。

  她呆呆地看著葉青玄,看著這個陌生的年輕人,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痛苦,也不明白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為何如此悲涼。

  “跑啊,艾爾莎!”

  葉青玄看著她的眼瞳,破裂的聲帶發出扭曲的聲音:“快跑啊!他們是來…”

  沉重的腳步聲接近,劍刃出鞘的尖銳聲音傳來。葉青玄低下頭,忍不住懦弱的眼淚:“他們是來…殺你的啊!”

  “葉青玄?”

  鐵靴停在了他的面前,披著凄紅斗篷的教士低頭,面容森嚴如鐵。

  在他們的胸前,佩戴著血色的圣徽,手背上的臂甲上繪刻著‘懲戒之錘’的紋章——這是直屬于教團信理部的秘密機構‘女巫之錘’的紋章。

  這些披甲的教士被人稱為圣裁者,宗教裁判所解體之后殘留下的精銳,負責審查每一個教士的思想,以保證其信仰純正而堅定,不被來自深淵的誘惑玷污。必要的時候,將予以罪人火刑。

  哪怕是在圣殿騎士團中,他們也有隱秘的存在,以保證關鍵時刻,騎士團能夠貫徹圣城的意志。不被外物所擾。

  而現在,那教士彎下腰,掏出一副漆黑的手銬,套向葉青玄的手腕:“經人舉報,你涉嫌在試煉中出賣同胞、里通妖魔,現予以拘禁調查。”

  在他周圍,教士們的血色斗篷敞開了一隙,露出其中按著劍柄的手掌,寒意森冷。

  “——膽敢反抗的話,就地格殺。”

  葉青玄呆呆地抬起頭,看著面前那一副手銬,視線卻穿過了手銬,穿過了人群,看向艾爾莎的方向。

  在那里,低聲請示命令的教士們終于得到了回應,微微頷首:

  “明白。”

  于是,他們再無猶豫,拔出在鞘中燒至赤紅的劍刃,對準了面前的懵懂女孩兒。

  “謹奉諸國所立神圣之城的名義…”

  那教士莊嚴宣告,進行遲來的審判:

  “予以妖魔凈化!”

  那一瞬間,有什么破碎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是痛苦的慘叫聲,還有少年的憤怒咆哮,如獅子吼。

  就在手銬套上手腕,合攏鎖死的那一瞬,葉青玄抬頭,眼中燃燒著憤怒的月光。

  心口那黯淡的月光驟然亮起,刺目如烈日,繼承了阿瓦隆大結界核心樂理的小源悍然爆裂!

  在他的體內,鮮血沸騰,月光燃燒!

  這是石心學派的絕命旋律,逆轉小源,將融入身體中的以太徹底催發,在這一瞬間,樂師將突破以往的桎梏,獲得無可匹敵的力量。

  而代價…去他·媽·的代價!

  小源破碎也好、心臟消失也好,要舍棄生命也好…哪怕是將自己燃燒至今也所謂!

  那一瞬間,空空蕩蕩的軀殼被狂亂的月光所填滿,鮮血沸騰著從毛孔中噴涌而出,令他的軀殼膨脹,面容鐵青,丑陋的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那一瞬間,附著在軀殼中的以太將骨骼變作了鋼,將血肉化作了石,也令他蛻變為非人,變成了某種憤怒的、燃燒的、即將爆裂的鐵!

  “給我…”

  他握緊了鐵銬,雙臂之上鐵絲一般的青筋拱起:

  “——滾開!”

  黑鐵鐐銬在瞬間扭曲、變形,崩潰,破碎的鐵塊順著葉青玄的手掌投擲飛出,被月光侵染成了銀白。那銀白的鐵飽含刻骨殺意,破空而去。

  ——投劍!

  高舉而起的灼紅之刃瞬間扭曲,握劍的修士身上浮現了數層壁障和護盾,緊接著又在同一時間摧枯拉朽的破碎,他倒飛而出。

  而葉青玄,已經從地上爬起,欺入了面前教士懷中,握緊他的劍柄。

  教士錯愕的看著他那鐵青的丑陋面容,葉青玄看著他,咧嘴,露出了如惡鬼一般的笑容。下一瞬,劍刃出鞘,橫拍!

  血衣的圣裁者下意識的想要擋住,可緊接著臂甲扭曲、碎裂,他被砸了出去,翻滾在地上,爬不起來。

  與此同時,所有的教士同時出手了。

  女巫之錘中,所有的成員都是從現役的圣殿騎士和樂師中選拔而出,不僅僅需要精通劍術,而且本身必須達到正式樂師的程度,才能夠在對抗深淵的過程中不被侵染轉化。

  而現在,數十名血衣教士悍然拔劍,緊接著熟悉的旋律響起了,首先,是宏偉的號角轟鳴。銀白色的長錐從神父們的腰間飛出,空中縱橫穿刺,鎖鏈糾纏,層層束縛而至。

  ——荒山之夜!

  只是未曾有教士們預料中感應到深淵樂理之后的烈火和審判,那層層鐵鎖瞬間將葉青玄束縛,卻沒有損傷他分毫。

  在他身上,完全未曾有過一絲一毫來自深淵的力量!

  教士們的神情一滯,可囚籠之中,葉青玄怒吼!

  咆哮。

  奪自教士的劍刃舉起,猛然劈斬,將束縛著他的牢籠斬碎,凄響之中碎片飛迸。在無數鎖鏈的束縛中,葉青玄抬起頭,迎著審判教士們的劍刃,眼瞳赤紅。

  向前,一步,又一步。

  崩!崩!崩!崩!

  那少年宛如人形的猛獸,掙斷了鎖鏈,撕碎了束縛,握緊劍刃,毫不猶豫地向著攔路者斬下長劍。

  “滾開!”

  那劍法粗糙無比,完全就是將長劍當做鐵棍來使用,毫無章法,只要劍術入門,甚至閉著眼睛都可以招架格擋。

  可劍刃上卻籠罩著暴戾的雷光,所過之處,將一切都焚燒殆盡。

  ——因陀羅之眼!

  只是觸碰的瞬間,便順著劍刃的橋梁竄進了身體中,不顧教士們的悍然反擊,將對方徹底麻痹。緊接著,砸飛!

  在他的胸腔中,空空蕩蕩的心口,月光震蕩,煥發出宛如雷鳴鐵鼓的巨響。那巨響中有無形的河流漫卷,撼動了每一個接近者的理智,令他們眼前一黑,思維遲滯,被那個陷入瘋狂的少年一個個的蠻橫擊潰,哪怕自己已經在他身上留下多慘烈的創傷。

  短短的幾步,他身上已經多了十幾道縱橫交錯的慘烈傷口,被熾熱的鮮血染至赤紅。

  在地上,那被他首先擊飛的教士從地上爬起來,不顧自己扭曲的雙臂,抬頭凝視著少年狂亂的背影,瞳孔擴散:

  “他瘋了!”

  瘋了?

  或許吧。

  葉青玄已經陷入了恍惚,可依舊能夠感覺到軀殼中燃燒的狂怒。鮮血與月光便是薪柴,令那火焰狂暴的燃燒,哪怕是靈魂都被扯入其中也在所不惜。

  在恍惚之中,他像是狂獸一樣,握著劍,斬開所有的桎梏。

  另一只手中,卻始終握著那個破碎的稻草娃娃。

  恍惚之中,女孩兒俏皮的笑聲像是又響起了,像是那個午后,那個女孩兒蹲在他面前,雙手捧著臉,看著他,笑了起來。

  她的頭發是亞麻色,陽光照耀下來,就像是灑了碎金。

  “我在找一個人…”

  “因為我擔心他一個人會害怕。”

  “我也是這樣的,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會害怕,什么都沒有,害怕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很可憐。”

  “我給他編了一個娃娃,有娃娃陪著他,這樣他就不怕啦。”

  少年怒吼。

  有血落在了口中,是猩甜的味道。

  葉青玄,她是想要救你的啊…

  她不記得你了,可她還記得,有個人和自己一樣,一個人會害怕…所以,還記得編草娃娃給他。這樣,他應該就可以得救了吧?不再孤獨,變得幸福起來了,哪怕沒有家。

  所以,你一定要救她!

  他咆哮,斷裂的劍刃猛然斬落,劈開了最后的屏障,擠進了攔路者的懷中。帶血的手卡住了握劍的手腕,他抬起頭,猛然撞向前方。

  那攔路的教士倒地,葉青玄踩著他的身體,踉蹌向前。丟掉了扭曲的劍刃,伸手,想要擁抱那個恐懼的女孩兒。

  “不要怕,艾爾莎。”

  他艱難地想要擠出笑容,鐵青的面孔卻丑陋地像是妖魔:“是我,不要怕,艾爾莎,我帶你回家。”

  艾爾莎呆呆地看著他,卻沒有反抗,只是任由這個染血的男人將自己抱起。

  血從葉青玄的額頭落下,落在她的臉上。她抬頭,凝視少年的側臉,終于從其中分辨出了熟悉的輪廓,恍若夢醒。

  “我想起你來啦…”

  她笑了,伸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頰。

  可是葉青玄的臉頰蒼白了下去,踉蹌跌倒在地。

  力量在迅速地離他遠去,他能夠感覺到,那一瞬間,瘋狂運轉的小源徹底破碎,沸騰的鮮血再次冷卻,月光從體內彌散而出,飛舞在空中,像是飄飛的蝶。

  有人走上前來,拽起他的腦袋,將他丟在了地上,低頭俯瞰著他。

  在那個人的手中,握著一把樣式古怪的短劍,分外熟悉。

  是‘反調’。

  葉青玄認出了它,古代啟示樂師鑄造它,要破除一切結界,那是自己小源的天敵。更何況小源已經超限運轉、瀕臨毀滅,簡直一觸即潰。

  “是你…”

  他抬起頭,凝視著那個熟悉的男人,神情狂怒:“柯爾特?”

  “很少看到你這么可憐的樣子啊,葉青玄。”

  柯爾特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臉:“你應該慶幸,你有一個好教父。”

  說著,他起身,對身旁的教士們吩咐:“把他帶走。反正…已經是個廢人了。”

  葉青玄被曳起來,針管刺入了脖頸,強行注入了鎮定劑和昂貴的續命藥劑,圣詠樂章維系著他的生命,令他免于同小源一同面臨破滅的結局。

  三個圣詠樂師站在他身旁,照顧備至,就像是生怕他死在審判開始之前。

  他被重新戴上了鐐銬,意志昏沉。

  而柯爾特轉身,走向了艾爾莎,在背后,握著‘反調’短劍…

  “柯爾特!”

  葉青玄奮力地掙扎,咆哮,伸手想要拉住他,不顧一切,哪怕動彈不得,他發狂地想要喚醒天梯,可天賦也已經難以動用。他已經沒有什么代價可以繼續付出了,也再無籌碼。

  “不要殺她!”

  他低下頭,付出了最后的尊嚴,淚流滿面地跪在地上:

  “我求求你…”

  柯爾特拽著艾爾莎的頭發,聽到葉青玄的聲音,動作便停頓了,忍不住想要笑,回過頭看著他:“你說什么?”

  葉青玄張口欲言。

  在柯爾特的手中,劍刃抹過了艾爾莎的喉嚨,鮮血噴涌。

  他的笑容被血染紅。

  葉青玄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那一片溫柔的紅色飛舞在空中,與那破碎的月光共舞。如此的殘忍又美麗,就像是花盛開了,瞬間便綻放了所有的美。

  一瞬間,它便逝去了,帶走一切。

  艾爾莎倒在地上。

  失去呼吸。

  她死了。

  就像是又睡著了,嘴角還殘留著微笑。輕輕地閉上眼便沉入了甜美的夢鄉,迎接了安寧的到來。永遠地安眠到來了,她沉入了最終的幸福之中。

  于是,這個彷徨的靈魂得以安寧。

  “啊啊啊啊啊!!!!!”

  葉青玄尖叫,不顧一切地掙扎,想要去觸碰她,想要將她再次喚醒。可不論如何呼喚她的名字,艾爾莎都再未曾回應。

  紅衣教士踏前,拔出劍柄,敲在他的后腦上。

  他的動作一頓,陷入暈厥,黑暗吞沒了他。

  “小葉子,別害怕。”

  那悲涼的聲音像是又從噩夢的深處響起了,就像是一只纖細的手掌在撫摸他的臉頰,帶著殘忍的溫柔:

  “要堅強啊,小葉子,不要害怕…不要怕…”

  “跑吧,小葉子,快跑呀,不要再回到這里來了。”

  “因為,從今以后,你又是一個人啦。”

  黑暗中,無數記憶在涌動,破碎,重新拼湊。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青玄睜開眼睛,從漫長的噩夢中醒來。他睜開眼睛,看到了蒼白的天花板,還有輸液架。青紫色的藥劑懸掛在上面,順著膠管滴入了自己的身體,維持著他的生命。

  許久之后,他輕聲問:

  “我這是在哪兒?”

  “這里是阿斯加德的邊境,你在醫院里。”

  在窗邊,蒼老的多米尼克躺在椅子上,聽到他的聲音,便睜開眼睛,聲音沙啞:“圣殿騎士團花費了大量的珍貴物資,以保你性命不失。

  很多人都來看了你,后來都走了。你醒來的太晚。”

  “醫院?”

  葉青玄失笑:“我以為我會在圣城的地牢里呢。”

  “柯爾特向教團舉報你勾結黑樂師,出賣人類世界。幸好,很多人不信。”

  多米尼克淡淡地說道:“你有幾個好朋友,幫你洗脫了嫌疑。

  米勒家據說在圣詠樂派的能量很大,這一次為了保你,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托雷和卡斯帕也出了不少力。毀滅之門學派承了你的情,有很多大師愿意為你做保證。當然,還有巴赫的高徒,新晉權杖狼笛為你奔走。

  雖然中間調查取證一大堆事情,但結果是你無罪開釋。

  恭喜你,重獲清白。”

  “…過了多長時間了?”

  “五天。”

  “哦。”

  葉青玄呆呆地看著蒼白的天花板,許久之后問:“艾爾莎呢?”

  多米尼克沉默了許久,輕聲嘆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死了。那些羅慕路斯人也消失了,跟那一座城市一起。

  艾爾莎死去之后,他們就全部不見了。”

  “是么?我知道了。”

  葉青玄的聲音平穩,就像是聽見了什么無關自己的事情,只是輕聲發問:“柯爾特呢?他在哪里?”

  多米尼克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前往圣城的路上吧?”

  “圣城?”

  “對,圣城。這一次試煉,只有柯爾特一個人成功。

  他在試煉中表現不俗,成功地阻止了天災和深淵對人類世界的破壞,因此受到了圣城的嘉獎,風頭無兩,被譽為明日之星。

  圣城恐怕現在還在籌備他的冊封儀式呢。

  不過,他前些日子宣布脫離了巖鐵學院,可以說翻臉無情,據說已經跟守密人學派徹底斷絕了關系,加入教團,現在他成為了信理部預備的圣裁教士。

  他的老師恐怕恨不得掐死他吧?

  可惜,他現在是圣城的人,誰都拿他沒辦法。”

  “哦,我知道了。”

  葉青玄閉上眼睛,像是陷入沉睡。

  許久之后,他忽然輕聲說:

  “多米尼克先生,我想請你幫我個忙。我有一封信要送出去。”

  多米尼克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幫忙可以,來之前校長先生已經跟我說了:石中劍為安格魯王權代表,只要不動石中劍,萬事皆允。”

  葉青玄睜開眼睛,看著他:

  “真的萬事皆允么?”

  多米尼克看到了他漆黑的眼瞳。

  恍惚之中,像是看到了死者的國度,有一種銳利的鋒芒從黑暗中浮現了,如同吞噬魂魄的電光。

  稍縱即逝,卻令人心悸。

  于是他笑了,撫胸行禮:

  “葉青玄,自你拔出石中劍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繼麥克斯韋之后的持劍之人,皇家音樂學院的下一任校長,未來女皇陛下的掌璽大臣。

  你無需擔心或者顧忌什么。

  ——行你當行的路,打你該打的仗,守你應守的道,自此之后,安格魯會保證有公義的冠冕為你存留。”

  五日前,黎明之際。

  圣城,英靈殿,漫長又愉快的談話已經接近尾聲。

  赫爾墨斯從地上起身。

  “今天就這么到此為止吧。”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回頭,看向空空蕩蕩的頂穹:“謝啦,老朋友。”

  “自從東王公那個賤人和我翻臉之后,我就很難找到看對眼的老朋友聊天。感謝圣城‘開恩’,雖然你還是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但在離開之前能夠見你一面,真好。”

  尼伯龍根沉默,就在他準備離去的時候,叫住了他。

  “還有一個問題,赫爾墨斯。”

  “嗯?”赫爾墨斯回頭。

  “在這件事情里,你為羅慕路斯人設計了未來的道路,并請黃之王為他們延續了生活和血脈。雖然已經失敗,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尼伯龍根問:“黃之王呢?他去哪兒了?”

  “他早已經厭倦了一切,不是么?”

  赫爾墨斯露出神秘的笑容:“你們知道的,你們的教皇陛下也應該知道的。自從他那一天闖進教皇宮,和赤之王爭論一場之后,就對這一切徹底失望了。

  他討厭這個世界,卻又不得不守衛它,所以他想要盡可能的離這里遠一些,再遠一些…

  他已經離開了,尼伯龍根。

  他想要‘靜靜’,所以我送他去了一個好地方。

  現在的他在一個非常安靜、非常遙遠的地方。有空就睡覺,睡醒了就看著這個世界,思考自己的人生和世界的意義。

  據我所知,這樣的生活,他挺喜歡的。”

  “原來如此。”

  尼伯龍根說:“謝謝。”

  “不謝,順帶提醒你一句:不要再白費力氣去繼續觀測了,接下來的劇情,嘿…”赫爾墨斯搖頭:“已經沒意思了。”

  “你不好奇結果么?”

  “已經沒有第二個結果了,尼伯龍根。”赫爾墨斯收回視線:“你見過被激怒的龍么?”

  “你是說‘災厄之龍’?”

  尼伯龍根若有所思:“你覺得那個少年,是足以媲美災厄之龍的可怕之人么?”

  “不,災厄之龍雖然可怕,但終究是野獸。”

  赫爾墨斯笑了,抬起一根手指:“我將他比作第三代的赤之王,斬下赤龍之首的瘋子,哪怕代價是半個圣城化為灰燼。”

  “你知道么?瘋子最可愛的地方在于,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忠于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有原則,有底線,有操守,近乎完美無缺。

  你恨他也好,怕他也好,只要理他遠遠的,他就不會跟你過不去。但這種家伙,最麻煩的地方在于…”

  “——他一旦想要殺人,就再沒有人能攔得住他了。”

  寂靜中,赫爾墨斯推開了大門。

  大風伴著大雪,卷進門里來,落在他的肩上。

  “原來圣城也會下雪啊。”

  他輕聲嘆息,消失在風雪中。

  抱歉,斷更了,這一段寫的磕磕絆絆,生澀又難過,還請大家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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