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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原罪之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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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八點。

  學院,大禮堂,座無虛席。

  低沉的喧囂聲里,臺下黑壓壓地一片。在學院中,不論是一年級的新生還是行將畢業的學生都收到了通知,聚集在了這里。

  雖然會議還沒開始,但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這些日子以來鬧得紛紛揚揚的抄襲案,在協會的評議做出判定之后,學院終于要給大家一個說法了。

  只是這個說法,令臺下不少人覺得不甚愉快。

  “只是一個通告會而已,何必規定要我們來?”

  啟示學院的位置,一位老師神情冷硬:“英格瑪那個家伙搞出來的事情,非要扯上我們。我們現在都不敢出門了,他們難道還不滿意?”

  “嘿,當時給英格瑪吹風造勢的時候,你們可沒這么說啊。”

  說話的是變化派系的老師,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那啟示學院的老師臉色變了變,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了。

  只是每每看向亞伯拉罕那個位置時,他的眼神便說不出的厭惡:那個家伙,簡直是個麻煩。動不動就惹出這么大的事情來。

  “反正就是想看我們丟面子吧?”

  他嘴里不忿地嘟噥著,“至少,這次我們也算給足面子了,那個家伙最好別不識好歹。”

  “咳咳。”

  他身旁的同僚低聲咳嗽提醒,他才察覺整個會場一片寂靜,趕忙住嘴收聲。

  緊接著,神情復雜的西德尼出現在臺上。校長并沒有出現,很明顯,西德尼是被校委會丟出來頂缸。反正丟人的事情一直都是這個家伙來做,正因如此。他的神情才不怎么好看。

  “今天在這是,是要宣布一件事情。”

  他掏出了講話的稿子,木然地低頭念起來。越是念,頭就越低。只覺得每個字都像是耳光一樣打在臉上,生疼。

  “…經過圣城和樂師協會的評定,‘英格瑪的成果系自抄襲’無誤…因造成的影響太過惡劣,現撤銷英格瑪的一切教職,并在痊愈之后移交樂師協會進行公開審判。

  在此事件中,樂史系蒙受諸多不白之冤,在學院的支持之下,得以洗清…”

  聽到他竟然這么說。臺下頓時噓聲一片,喝倒彩的聲音延綿不絕,打斷了他的講話。他低著頭,也不管,只是坑坑巴巴地繼續念著稿子:

  “…根據亞伯拉罕、亞伯拉罕大師的本人的意愿,新的樂史系將重新在原址上進行修建,并且在女皇授勛的儀式完畢之后,重新開始授課。

  下面,請樂史系代表,葉首席來為大家講話。大家鼓掌歡迎。”

  他收起稿子,神情麻木地看向了后臺。

  在臺下,一片怪異的掌聲響起。此時場下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撥人。一撥人神情興奮,鼓掌叫好,另一撥人則面色麻木,如同泥塑木雕。

  “戲肉來了。”

  臺下,有的學生冷笑:“咸魚翻身之后,不知道要怎么耀武揚威呢。”

  “放心吧,這位東方首席應該是個聰明人。”

  三年級的首席坐在前排,只是看著自己的指甲:“假如他還有點理智的話,就不會太囂張。畢竟得罪的人太多。以后的路也不好走。畢竟…日子還長著呢,不是么?”

  “假如不識好歹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吧。”

  “再怎么還能翻了天么?別忘了,這里是皇家音樂學院。他又不是正式的樂師。真以為一個節律級有多厲害么?

  假如他真覺得自己玩得起,我以大欺小去找他進行一場樂師對決。到時候,他也沒話說吧?”

  一片冷笑聲傳來,幾個快要畢業的學生抱懷坐在后面,冷眼看著臺上。

  漫長的等待,許久的寂靜。

  在后臺一直沒有人出來,所有人都愣住了,困惑地看著臺上,議論紛紛。

  在臺上,一臉僵硬笑容的西德尼也快要呆不下去了,叫來一個人,低聲催促了一句。那個人奔向后臺,很快,便茫然地回來,將一封信交給了西德尼。

  西德尼愣了一下,拆開信封掃了兩眼之后,神情就變得難看起來。

  那個家伙,竟然拒絕出席,只是送了一封信來?

  只是贏了一場評議,便倨傲到這種程度嗎?

  全校都到了,結果那個姓葉的家伙反而開始耍大牌了?臺下那些不忿的學生也越發地陰沉起來。

  “大家好,我是一年級的首席,那個東方人,葉青玄。因為有些事情我無法親自到場,因此寫了這一封信給大家。”

  在臺上,西德尼抓著信紙,呆板地念道:

  “有關最近的風波,相比大家都有所耳聞。

  感謝那些支持我的人。感謝各位在這一場鬧劇中為我的老師仗義執言,我會記住其中的每一字和每一句,并盡可能的予以回報。

  不過,我知道各位之中,還有很多人不喜歡我。”

  西德尼念到這里,眉頭皺起,神情越發地僵硬:

  “但老實說,對我來說,這無所謂。我并不祈請各位能夠將高貴的友誼施舍給我這個不合群的怪人,也不大想理你們。

  只是,我希望通過這件事,能夠讓以后某些人的針對我們的無謂挑釁能夠少一些。畢竟,解決這種事情毫無成就感。”

  “簡直狂妄!”

  那些面目陰沉的學生被葉清玄的態度激怒了,高聲怒喝。彼此交換著眼神,按捺不住怒火。

  在臺上,西德尼的神情越發古怪,這一封簡短信箋已經讀到了末尾,他讀地結結巴巴,每個字都吃力起來:

  “…以及,我衷心的期望以后不會再出這樣的事情,為了讓某些人的記性好一些,引以為鑒。我決定找個顯眼的地方給他們留個小小的紀念。

  ——希望他們會喜歡。”

  念到這里。他愣住了,看向最后面的結尾:“您最忠實的朋友,葉清玄。”

  毫無疑問。葉清玄毫不客氣的語氣講大部分強捺怒火的學生給激怒了,喧嘩吵鬧聲一片。整個大禮堂內都亂成了一團。

  那個見鬼的家伙,是想借著這件事教訓整個學院么?

  他以為自己是誰?還有那個見鬼的‘小小紀念’?這種明顯的警告語氣,簡直惹人發笑。難道他能在學院里翻了天去?

  可很快,他們就聽到了背后錯愕的驚呼,還有一片呆滯的寂靜。

  在臺上,西德尼像是看到了什么見鬼至極的東西,僵硬的表情一點點地破碎了,變成了十足的驚愕。

  于是。他們錯愕地回頭看去。

  看到了大禮堂門外的漆黑夜空,漆黑的夜空中,有赤紅的火光。

  有哪里,著火了?

  哪里著火了?

  同樣的夜空之下,有白發的少年坐在長椅上,沐浴火光。火光照亮了了他的白發,白發像是變成了紅色,也熱情似火。

  在他的面前,啟示學院的主樓沐浴在火焰地光中,熠熠生輝。就像是真的如那些人所說的那樣。化作了照破黑暗的火炬,照亮了人類光明而遠大的未來。

  在英格瑪的辦公室中,那些古舊的典籍、珍貴的收藏。還有奢華的家具,都沉浸在火焰中,化作了灰燼和火粉。

  它們在熱風中被吹起,飄揚在天空之中,星星點點,綺麗而驚艷。

  很快,今天值守的教師駕馭著‘風魂’從天而降,察覺到燃燒的主樓,連忙拉響了警報。然后看向不遠處無所事事的少年。眉頭皺起:

  “這是怎么回事兒?”

  “很簡單,著火了啊。”

  葉清玄攤手。一如不久之前的學校對自己說的那樣:“最近天干物燥,物品自燃。很正常嘛。”

  他坦然地凝視著那一雙滿是懷疑的眼眸,神情無辜又茫然。反正不管怎么樣,到最后,都會像是調查結果顯示的那樣。

  天干物燥,物品自燃。

  這只是一樁意外,一如同上一樁意外所發生的那樣。既然樂史系出現意外這種說法能夠被人接受,那么啟示學院出現意外也很合理吧?

  就像是欣賞著什么絕美的景色一樣,他安靜地坐在長椅上,凝視著大火升上天空,輕聲感嘆:

  “——真好看啊。”

  夜空之中,隱隱地鐘聲傳來。

  “好茶。沒有想到在西方也能喝到這么好的茶葉。”

  鐘表店中,胡先生放下了茶杯,悵然感嘆:“一別東方多年,已經好長時間沒喝過茶了啊。”

  “先說事兒,少裝逼。”

  在他對面,赫爾墨斯抱著一盒子的餅干,嘎嘣嘎嘣地吃著,看向胡先生的眼神分外詭異:

  “我還真是有些期待,那位被攝政王架空的女帝派出你這么一位使者來到阿瓦隆,是想要做什么。

  難道是來聯絡革命軍,里應外合,弄死白恒那個亂臣賊子?要是這樣,你們就來錯地方了,全世界都知道,革命軍都藏在黑暗世界里,你在阿瓦隆什么都找不到。”

  “先生說笑了,陛下素來與那群叛亂分子毫無瓜葛。”

  胡先生擺了擺手,正色說道:“在下至此,是為了查明白一些過去的事情,然后找一個人。”

  “葉蘭舟?嗤!”

  赫爾墨斯嗤笑:“白恒那個家伙準備篡位,把將葉氏上下全部殺光的時候你們沒后悔,現在著急也沒用了啊。”

  “職責所在,還望先生告知。”

  胡先生起身,一揖至底:“葉蘭舟,如今究竟在何處?”

  赫爾墨斯翻了個白眼:“你問我,我問誰?葉蘭舟那個家伙長著腿,天南海北,去哪兒都有可能。”

  胡先生長嘆一聲,從袖口中掏出一枚古舊銀幣,推向了赫爾墨斯:“看在這個東西的面子上,還望通融則個。”

  赫爾墨斯皺眉,“你拿出這個東西來,按照規矩。我確實應該回答你一個問題。但你確定要問這個?”

  “正是。”胡先生點頭。

  赫爾墨斯面無表情:“他死了。”

  “不可能。”

  胡先生決然搖頭:“在下曾被囑咐: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嘖,你們這群家伙。怎么就這么犟呢?”

  赫爾墨斯煩躁地將餅干盒丟在了旁邊,從柜子下面拿起一個大罐子。拍在桌子上:“喏!你說得‘死要見尸’,在這兒呢!”

  胡先生愣了一下,僵硬住了。

  許久之后,他伸出手,掀開罐子上覆蓋的灰布,灰布上,塵埃簌簌抖落。

  在塵埃和灰布之下,琥珀色的液體中。浸泡著的是一顆頭顱。

  那一顆面目蒼白而俊秀的頭顱閉著雙眼,沉睡在琥珀色的液體中,黑色的長發如同海草一般地隨著液體而波蕩著。

  不見曾經的雄姿英發,卻依舊恬靜如月光,靜謐而美好。不像早已死去,而是陷入沉睡之中。

  “——當年巴赫親手砍下來的腦袋,你要的話,拿去!”

  胡先生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放下抬起灰布的手掌。于是那一張面容重新被掩埋進黑暗之中。

  “何至于此…”

  他頹唐地坐在椅子上,許久之后長嘆一聲,不再說話。

  在遠處。隱隱有低沉的鐘聲傳來,鐘聲回蕩在夜空之中,響徹四面八方。

  那鐘聲有神秘的力量,隱隱有著無數人的歡歌和贊頌,所過之處,以太鼓蕩,仿佛也為之起舞。

  灰布之下的黑暗中,那一顆頭顱仿佛也從長眠中短暫的蘇醒了。

  嘴角似是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地笑容。

  如同幻覺一樣。

  如同月光。

  千里之外,圣城。

  這一座鋼鐵城池的百丈高塔之上。燈火通明。

  臨近西方阿斯加德的冰原壁壘換防的關鍵時刻,身著紅衣的樞機主教們正因此爭論不休。彼此吵得面紅耳赤。

  “已經有六年沒有神孽級天災出現過了,再保持這種臨戰狀態。對于阿斯加德和教團來說都是不折不扣的負擔。光是每年消耗的青金就足足有數百萬之巨!”

  “才僅僅六年而已!倘若本次換防出現了什么意外,導致天災再次進入人類腹地,所造成的損失別說六年,就是六十年、六百年恐怕都難以恢復!

  昔日被‘白銀之潮’推平的那幾個公國至今都還未曾恢復生氣,如此前車之鑒,還不夠我們警惕么?”

  “說得冠冕堂皇,你知道光是維持要塞運轉,每天的消耗究竟有多少么?

  更況且,我們對天災的探究已經停滯了數十年了,不僅僅是黑暗世界的探索也不見效果,蓋烏斯那個混賬和他的革命軍也至今還在逍遙法外!

  偏偏最近諸國越來越懈怠了,內耗嚴重,根本不在乎防線之外的黑暗世界里究竟有多可怕的東西…

  精神上的腐蝕墮落比物質上的空虛更可怕,長此以往,恐怕就算有堡壘,也是個樣子貨!”

  “教團從不干涉別國內政,不要為這種陰暗行徑找借口!”

  “蠢貨!追求這種程序上的正義對結果有任何幫助么…”

  爭論已經持續了三天了,毫無任何結果。

  只是今天,長桌的盡頭,臺階上的那個端坐的身影似是沉思,并沒有傾聽他們的意見。只是仰頭凝視著星空,星空中,有隱隱的鐘聲回蕩。

  “冕下!冕下,還請從速絕判…”

  主教們看向沉默的教皇,神情困惑而鄭重,在御座之側,侍從輕聲呼喚:“教皇冕下,主教團在等您的決定。”

  御座之上,赤之王抬起手,屏住那些爭吵的雜音,只是聽那鐘聲。

  萬籟俱寂。

  有鐘聲自天上來。

  長夜之中,有鐘聲響起。

  那銅鐘古舊巨大,隨著震動,抖落灰塵,展露出宛如燃燒一般地銅光,銅光如火焰顫動著,鐘聲轟鳴。

  轟鳴的鐘聲在天空中擴散,向著極遠處,駕馭著狂風,傳達至千萬里之外,回蕩在黑暗世界之中。

  震散了北方壁壘上的冰雪,晃動了東方長城下的烽火、在南方熾土上掀起塵沙,從北方海域中融入了漣漪。

  那鐘聲無遠弗屆,敲打在所有人類的耳邊。

  “蓋烏斯先生,這是剛剛從阿瓦隆傳來的報告。”

  在暗室之中,輪椅上頭發花白的老者戴上了眼鏡,借著燈火端詳著紙上的訊息,許久之后,露出欣慰地笑容。

  “恭喜你,亞伯拉罕。”他凝視著阿瓦隆的方向,輕聲呢喃:“終于如愿以償地尋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

  無人回應。

  只有隱隱地鐘聲回蕩。

  不論是蒼茫荒野之中的篝火旁,還是漫漫風雪中的城池中,都聽到了那低沉而悠遠的鐘聲。鐘聲在徘徊。

  “賢者之鐘?”

  黑暗世界中,沉默前行的巴赫回頭瞭望;九霄之上,行走在星環之上的高冠老者垂首,重瞳望向圣城。

  圣者殿堂中,七十六座不滅的燈火也鐘聲中震顫,沉睡在其中圣靈們睜開了眼瞳,彼此看了一眼。

  “四十二年了…”

  “賢者之鐘被敲響了。”

  “原罪之鐘…”

  “人類越來越接近黑暗時代的真相了。”

  “大源的動蕩將到來。”

  “最接近完美的天災已經降生在這一片大地之上…”

  “與‘神明’決戰的日子,再度近了。”

  燈火中的圣靈們低聲呢喃,最終閉上眼瞳,再度陷入了漫長的沉睡中。

  黑暗中只有燈火依舊。

  鐘聲依舊在回蕩。

  在鐘聲中,滿是酒氣年輕人從夢中驚醒,發出痛苦地。

  他抓起了身旁的酒瓶,飲盡了其中殘留的液體,酒精的力量再度擴散開來,他撐著桌子爬起,大口喘息。

  “夏爾,又做噩夢了么?”

  亞伯拉罕推開他房間的門,神情憂慮。

  “沒有啊,老師。只是喝醉了而已。”

  夏爾勉強地笑了笑,從地上爬起來:“哎呀,一不小心就喝掛了,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要是讓葉子他們看到,恐怕又要數落我半天吧?”

  他推開窗戶,散去空中的酒氣,月光照在他的臉上。

  夏爾坐倒墻角,摸索著口袋,摸出了半根煙卷,點燃,深吸了兩口,露出了勉強地笑容看向門口。

  可門是關著的,并沒有什么老師,亞伯拉罕也不再這里。

  于是,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黯然地收回了視線。

  “還是夢么?”

  裊裊的青煙從他的手中的升起,彌散在夢境中的月光里,消散無蹤。

  月光下,墻壁漸漸地破敗,地中的縫隙里有血水滲透出來,如同泉涌。那血水中有無數手掌上擁抱著他,像是母親一樣,溫暖又柔軟。

  有一個記憶中的聲音在他耳邊呢喃:

  “——請告訴他,我很幸福。”

  那個飄渺的聲音徘徊在他的心中,空空蕩蕩的,不知去到了哪里。

  他笑了笑,閉上眼睛,依偎在那夢境的懷抱中。

  媽媽,你真的幸福嗎?

  在同樣的天幕之下,有火光之前沉默的白發少年,有沉睡在窗前的年輕人,有層層鐘表間的稚嫩女孩…

  與此同時,有披著灰袍的人影踏上了阿瓦隆的土地。

  有麻雀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傾聽鐘聲,仰望星空,可眼瞳中沒有星辰,只有深淵一般地晦暗。

  “人類的世界…”

  他沙啞呢喃:“人類的…惡臭!”

  天空中,鐘聲回蕩。

  鐘聲為誰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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