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殺長老”的刺殺,已經持續了四個月。
蒼霞地的時間,也已經進入了七月份。
就吳祈的感覺來說,這是在不像是傳說中“七月的天氣”。這些日子,居然開始變冷了起來。
不過,大多數古法修對這些都沒有什么概念。靈凰島乃是海島,遠離大陸,又靠近赤道,根本就沒有四季的分別。他們都只是在古書上接觸到“四季”這個概念,作為五行論的補充。
真正愿意和吳祈聊這個話題的,也就只有范中興了。
“在經歷三月四月五月接連三個月的暴雨,還有五月一個月的暴曬之后,就突然開始降溫了嗎?”吳祈有些想不通:“這就是陰陽變化的奧妙?”
——少了太陰,世界就會呈現這種樣子?
“聽那些外道的輪回者說,這是因為什么‘引力變化’,所以產生了這種變動。大地之軸驟然失去太陰的牽引,變得不穩定。”范中興口中叼著一根草莖,躺在一個土坡之上,看著已經發白的天空:“現在四季已經開始亂了,說不定再過些日子就會徹底消失。”
“徹底消失?四季如春?”吳祈笑道:“若是按照你那外道的理論,大雨和降溫又怎么解釋?”
“大雨的原因很好解釋。殺長老摧毀太陰,導致太陰的許多部分化作隕石砸入海中,蒸發大量水汽,沖入內陸。而內陸一些沒有外流河的區域,大量水分聚積,就連什么‘海陸熱力性質差異’都改變了。而靈氣平衡的破壞加劇了這一反應…今年的話,日照時間不會變得多長,南風會很弱,然后北風會提前來。”
范中興吐出口中的草莖:“這一套還是很有意思的嘛!”
吳祈搖搖頭:“你還真是越來越接近一個外道了…在‘外面’可別這么說。”
“也不錯…”范中興搖搖頭:“還記得我兌換過的那一本外道天才人物的筆記嗎?那上面說,‘算學是認知大道的求道之器’。‘若是有一日,我們走到了超越常識的地步,那就只有算學能夠讓我們繼續走下去’。從他的文字當中,我可以看到他的心氣。可是在靈凰島,別說什么超越凡俗的地步了,就算是修煉之路,也會被圣帝尊重重限制…若是真的到那邊去也不錯。”
吳祈搖搖頭:“會被當間諜抓起來的。”
“那也好過在靈凰島等死。”
吳祈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真的挺羨慕你啊…”
“嗯?”
吳祈搖搖頭:“沒什么。我突然覺得有些奇怪…很奇怪,在這個宗門,我居然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明明是一個不完成就得死的任務,明明是每天面對域外天魔…”
“我也不知道啊。”范中興也迷惘了:“自踏入仙道以來…不不,自出生以來,你可曾過得如此輕松過?”
吳祈搖搖頭:“我的父母,就只是底層的練氣期修士,雜役。在我出生的時候,他們還每日都在幫某個宗門的煉器師淬煉靈材,還唯恐自己干活不小心,就被主子當做血煉的材料一并煉了。就算是成為了修士,進入落塵劍宮,也在和同階修士明爭暗斗,有時為了一枚丹藥、一枚靈石就得刀兵相見…”
范中興點點頭:“差不多,我有可能比你還慘一點。我父母都是凡人,沒有突破到練氣期。我姐姐是家里最先突破練氣期的,為了減輕家里負擔,就帶著我進了如意道門。之后我被發現有天賦,被逼著修煉,結果一次閉關之后,姐姐就失蹤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吳祈再一次沉默了。他突然說道:“我們現在,是不是處于一種毫無算計的狀態?”
范中興點點頭:“是啊…”
“在這個暗殺宗門,所有人的目的都很單純啊…就只有殺死殺長老并且活下去。只要成功,所有人都能拿到獎勵…”
范中興點點頭:“確實。”
吳祈感嘆:“我突然明白我們為什么會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了。至少在這里,沒有人會算計彼此。殺長老也強大到讓我們不敢算計彼此。”
范中興突然皺眉:“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么?”
“今法外道對于靈凰島來說,是不是也像殺長老對于我們一樣?”范中興道:“都是不可戰勝的對象,而且都可以揮揮手就摧毀我們…”
吳祈停住了。
——為什么,古法宗門還在內斗呢?
“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有問題。”范中興嘆道:“或者是圣帝尊,或者是整個古法宗門。”
就在這時,一對黃色的觸手分別搭上了他們的肩膀。
“你們在迷惘。”殺長老黃色的笑臉從背后探了出來。
與此同時,在神州,一個由數百位元神宗師組成的專家團正在以兩千倍的思考速度快速交流。
“這兩個人已經對古法的思想產生了動搖,這是一個好兆頭!”
“迅速檢索這兩個人的成長軌跡,繼續推廣!”
“爭取要讓這種思想擴散開去!”
“提問!我們應該教導他們什么理論?”
“弈天論嗎?按照馮先生曾經給出的模型,越是高階的修士,社會性就越弱,與他人交流帶來的利益將會逐漸小于風險成本…”
“這并不足以解釋古法仙門的愚行!”
“群體性愚蠢?群體盲動?”
“不要使用這種沒根據的東西!”
“古法修的部分高層對于真相其實心知肚明。另一方面,圣帝尊也在暗中操控思想——如果王崎道友的報告成立的話。”
八月,刺殺行動開始之后的第五個月。
“水兮…”吳祈舉起了手中的深潛妖長劍,用自己領悟的極招,強行召喚出了一道魚型陰影:“納垢!”
這一招“水兮納垢”本身就是在水祖的夢中投影身上悟到的,用來催發水祖的力量,自然是相得益彰!
暗色的魚影沖了出去,直擊殺長老。殺長老避開了這一擊,然后快速繞道吳祈身邊。它的觸手卷住了吳祈的手腕,制止了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吳祈,你的這一招用的不對。這樣子,遲早有一的精神也會被水祖那個蠢貨吞噬的。”
吳祈背后發麻,但是還是道:“殺長老,這一招實際上還是傷到你了吧!”
水祖的力量,果然與黃衣王針鋒相對。僅僅是擦過,殺長老身上就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領悟了“水兮納垢”的吳祈,是唯一一個能夠讓水祖力量及遠,并且真正傷到殺長老的刺客。
“其實你還有更好的選擇。你要學會將這種力量當做一種‘理解’,一種‘工具’,不要當它是‘真理’,不要全身心的接納它。水的真意,不止有‘納垢’一重。你要站在更高的角度,包容這一切,然后超越它!”
吳祈咧嘴:“殺長老,如果這一招變得更強的話,下一次我或許會真的殺掉你啊!”
“努呼呼呼呼,如果你真的能的話。”
九月,刺殺已經持續了半年。
在殺長老這位天仙人物的督促之下,所有人都在飛快的提升當中。
但是,齊元池——那個帶領今法修士過來的“游戲公會會長”,卻感覺到了一絲厭倦。
“我說,我們只不過是來放松一下的,但是…放松一整年是不是也太過了一些?”
今法修們已經開始厭倦了。
“意識一千倍加速,干脆就在這里推演招式然后學習理論吧。”
有人如此提議道。
這個建議,就立刻有人附和:“也是啊,那個長得像是章魚一樣的‘域外天魔’,背后估計是有專家在操控的,或者直連仙盟的數據庫,真的,問什么都回答得上來啊!”
“多謝夸獎!”無聲無息之間,黃色的殺長老再一次降臨:“不過,對于你們最近的倦怠,長老我必須說教說教!”
十月,距離刺殺的最后期限,就還只剩五個月。
吳祈正在獨自聯系自己推演出的極招。
“水兮——納垢!”
——要如何將武道真意看做工具呢…
這個時候,齊元池走了過來。他問吳祈:“你這一招,看起來挺有意思的,對那個章魚殺傷力很足嘛,能不能教我?”
這種口氣,是今法修之間常見的。但是,在靈凰島,誰要是這么開口要求其他人,肯定會被打死。
吳祈想了想,鬼使神差地點點頭:“好啊。不過,這里我也有一點沒有練明白,希望你能和我參詳參詳。”
“什么?”
吳祈先教了劍術。然后,齊元池立刻就看到了一行字。
習得技能,水兮納垢 ——果然!這個“諸界巡回者”果然就是劇情的關鍵所在!
——“諸界巡回者”到底是什么?這是個什么世界觀?
這個時候,吳祈問出了自己的問題:“我問你,如何將武道真意當做用具?”
齊元池一驚,心道:“不愧是寓教于樂!這個角色背后不是由高人操控,就是設計得好!他問的,是關鍵!”
在遠方,殺長老笑道:“這就是兩種思想的交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