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驅牛,駕車,出了終南山行走數日,漸漸已經出了秦國地界,關中勝地,郁郁蔥蔥的森林平原慢慢有了山勢起伏,胡風滋長,大片的農田變成了草原,不過雖然有西戎的大量遺留,卻依舊是秦地,卻是一百年前,五羊皮大夫百里奚之功。
百里奚佐穆公,滅西戎十二國,擴地千里,便是于此處。
想那秦國先君,乃商人后裔,玄鳥血裔,與晉國趙卿同宗。百年之后戰國時,三家分晉,趙卿自立一國,為趙國。秦趙兩國,皆為飛鐮之后,贏氏為飛廉之長子惡來之后,趙氏為次子季勝之后,因趙氏先祖造父有功,封于趙地,而贏氏依負于趙姓,故而負趙姓。
秦始皇贏氏趙姓名政,所以贏政實名趙政。
如今兩家還有些情分,到了戰國之時,同為趙姓兩國,秦趙之間,卻已經是死敵。
秦國先君,秦非子,又名趙非子,為周孝王牧馬于犬丘,邑秦地,后經五代,伐犬戎,擴蠻夷,斬荊棘已擴尺寸之地,終于襄公而登諸侯,穆公而西擴千里之地,為華夏西屏,關中大國。
那牛車幽幽走在秦道上,忽而前邊有牧牛的商人看到那青銅車架,上來搭話道:“車上夫子,不可再往前走了!再往前,便是那義渠部落。他們犬戎野人,血腥蠻橫,最警惕我們華夏之邦的來人了。除了與他們部落熟絡交易的商人,但凡有去他們境內的國人,都要被他們所害!”
悟空看見那上來勸告的,乃是一個略帶稚氣的青年,便回道:“這位小哥,我們連一寸兵甲都未帶,車上只是俺家兩位夫子,帶我們游學諸國。那義渠人見我們兩手空空,總不會把我們當做歹人!動輒加害吧!”
那少年看見悟空真容,倒是嚇了一跳,指著悟空道:“你怎么臉上長毛?像只猴子?”
悟空嬉笑道:“我乃南方毛人國人,仰慕中原文化,故而拜在老師門下!”
“原來如此!”少年不好意思道:“我從未出過秦國,最遠也是和我家大人去關中販牛。倒是少見多怪了!聽聞南方楚國人,身上生羽,批發刺面,如鬼神,想來南人多怪,不如我們北人純正。不過你們連兵甲都不帶,只怕更要遭那戎狄殺害!”
“戎狄畏威而不懷德,你們帶上兵甲,他們小部落看你們有些反抗之力,畏懼族內青壯折損太多,反而不會動手,只有那些數千人的大部落,才會動手加害,而你們這么赤手空拳的西去,恐怕走不到兩日,就要被那些犬戎人殺了!”
少年信誓旦旦道:“我們去西戎販馬的時候,賣給他們鹽、帛,將他們的牛馬賣出來,互通有無,乃是犬戎人最需要的人物,就是這般,每次去義渠的商人,十次都有一兩次要被那些貪我們財貨的犬戎人所害!我們商隊人人帶兵帶甲,還有勁弓強弩在,商隊中都是精壯的漢子,武藝嫻熟,只有這般才能不被他們所害,你們若是真想去西戎那兒驗證學問,還是找一家來往的商隊借身最好。”
悟空看他騎馬垮弓,有些身手,眼睛一轉,忽而笑道:“這般武裝的商隊,若是遇見小一些的戎人部落,怕是就要搖身一變,做起無本生意了罷?”
少年羞澀的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卻無半點羞愧之意的笑道:“若是遇到牛馬豐厚的小部落,那當然要搶他一把,那些蠻夷戎狄,猶如我們秦人放養在野外的畜生一樣,畜生頭角不利,養的肥大了,自然要宰殺,等到我們秦人男兒又長大一代,還要去殺掠驅逐他們,擴大我們的土地。”
少年抬頭看向車上的淡然聽聞的陳昂、老子,問道:“兩位夫子看上去是有大學問的人,可是看不起我們這般么?”
陳昂笑道:“尊王攘夷,華夏大義也,豈有看不起之禮?況且人之道也,自強不息,天之道也,適者生存。擴土生殺,豈不合天意人心乎?”
老子道:“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那少年眼睛一亮,言笑道:“兩位大夫果然是有學問的高士,不像一些昏人,囔囔一些背信棄義,搶掠兇惡的迂腐之言。前年來了一位齊人,腦子就這般不清醒呢!”
這倒有些稀奇,這先秦士大夫風,可不是后世那般酸腐之儒,囔囔什么仁義慈善,寬已待蠻。
先秦之時乃是華夏擴土,武風最盛之時,就是孔丘在這里,看見秦人大啟群戎,說不定都要贊一聲:“微百里奚,吾其被發左衽矣!”故而秦漢上承先秦諸侯之風,武功赫赫,追戎逐狄,辟地征蠻,從來只有盛贊征服蠻夷的武功,沒有勸人虛偽道德的。
在這般尊王攘夷的道德之下,那齊人反倒是一朵奇葩。
少年好感大生之下,更不忍見他們去送死,提議道:“那些犬戎人殺戮成性,極為兇狠,你們還是暫且不要西去,如今已經近冬,你們西去犬戎,要不了多久,就是數九寒冬,到時候大草原上連柴薪都沒有,還有白災風雪,迷失道路的危險,實在是九死一生。”
“就是得天之幸,遇到義渠犬戎人的過冬營地,那些犬戎人冬天里缺吃少穿的,定然不會放過你們,說不定,一身皮肉都要便宜那些戎狄。”
“還是等到來年開春,犬戎人急需鹽銅的時候,跟著那些大商隊一起去游歷吧!”
雖然這少年也是好心,說的有幾分道理,但陳昂、悟空等又豈是尋常之輩,而且他們此去化胡,要走到那西天身毒,這般今天停半年,明天休兩月的,幾年才能走完,如今這西行之路,與一千年后,大唐盛世之時不同,那時西域諸國已經與大唐有所往來,往來商旅甚多,一條絲綢之路,卻是不難往天竺去。
但如今華夏都武風未褪,西域更是蠻荒一片,匈奴,犬戎,突厥,月氏等等知名,無名的游牧部落散步這一路之上,稍微晚一點,說不定還能遇上東征的希臘馬其頓人,都是蠻夷之輩,茹毛飲血,相互殺戮,陳昂一行如此西去,非殺出一條血路來不可。
悟空思量不得法,只好回來問陳昂道:“師父,這西去一路,都是蠻人野人,說不定連話會講的都不多,這等人俺昔日東渡的時候也見過,那東海荒島之上,野人部落,根本沒辦法講道理,猶如禽獸一般,算不得人。這小兒說的沒錯,西去確實艱難,非得俺老孫棒下,殺上成百上千人不可,俺不耐殺那些野人,師父你又不肯顯露神通,這該如何是好?”
陳昂笑道:“正是蠻荒野人,才需為師和老子教化,我們一路而去,不僅是為了去那身毒與如來論道,也是為了一路播撒文明的種子,教化浮屠。故而這般西行之路,不是訪問,教學,教那酋王學問道理,而是戰爭,征服,殺戮和傳教。”
“有妖魔處,便有你這齊天妖皇大帝,蕩魔平妖,我知那西行一路,人妖混雜,這些蠻夷戎狄,野人和妖魔混居一處,故而由你來一路殺過去。此去西天,乃是叫那信我大教的部落昌盛,征服那些更野蠻的戎狄,乃是叫它們起刀兵,相互之間,殺個血流漂杵。”
陳昂說罷,沉吟片刻道:“不過那義渠部落,到有些不同,它久近中國,穆天子時便是屬國,后來復叛,但也向中國學了些道理,有了法度,不是那全然蠻荒的部落,萌發了文明種子,雖然也有巫師薩滿血祭妖魔的蠻俗,但和那些妖魔混居,乃至半妖半人的戎狄又有不同,悟空你到不好出手。”
“此地百年之后,當屬秦國。不能與妖戎混同!”
那車外騎馬的少年見悟空去問車上的兩位“士大夫”,便有些好奇,伸長脖子在那張望,陳昂看見那少年,忽而有了主意,道:“你且去問那少年,這冬季,可有去義渠的商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