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中土后,冥河并未直往西昆侖而去,經過金陵棲霞山時也未停留,前者是因為機緣未至,不好打草驚蛇,后者是因為他現在用的是冥河的身份,不好和故人會面,還是等本尊前來時,再去棲霞官為好,此時氣運勃于遼東,據陳昂推算,他三個徒弟,全在關寧一線,主持抗韃事宜。
其中二弟子楊達劫數纏身,氣數已至最低潮之時,卻是犯了死劫。
陳昂算來乃是他命中注定的一劫,原定命數之中,他此劫未過,遭到漢奸出賣因而慘死,才有后來齊魯三英只剩兩人的遺憾。
此時雖然因為陳昂插手,劫數有變,那一線生機大了許多,但依舊異常兇險,根據陳昂推算只怕還和之前龍飛、毛太之死有關,以他們如今的法力,等閑左道也奈何不了,但終究未得陳昂真傳,遇上散仙級數的旁門魔頭,依舊兇險。
這便直往遼東而去,中途遇上往來的同道,也是血云一提,即刻掠過。
他駕驅血色遁光怎么看都不像好人,這一路遁來,不知驚起多少修道之士,還是他遁光甚快,別人才看到一點端倪,就被他越過去,再追在后面也來不及,才未受什么糾纏。
大明北京曾是前朝故都,本朝的開國皇帝嫌棄它荒遠,原本將都城設在金陵,那是金陵古都還喚作應天城,便有此因,只是后來那大明開國太祖的兒子里,出了一個極了不起的人物,卻未承大統,后來同室操戈,將他那侄子皇帝趕下了臺,喚作成祖皇帝。
那成祖皇帝再看金陵城就覺得太過繁華,常言道溫柔鄉是英雄冢,長久不利于國氣,才遷都過來。
“我大萌文官愛財,武官怕死,才區區兩百年,便是這坐鎮北疆之都的剽悍民氣,也擋不住他們廢萌之心。那成祖皇帝果然有先見之明,若是讓他們還在那金陵錦繡之地,只怕一百年前就把那幫官僚養廢了!”冥河將遁光按在北京左近,依舊是一身黑衣少年打扮,頗為感慨的看著巍巍國度如此嘆息道。
“都城坐定北疆,以舉國之力鎮壓區區一女真小族,尚且讓他們做大。這滿朝文物,舉國官僚,乃至所謂文人士子,東林閹黨,統統都是蛀國蠡蟲。”
“先秦以來,讀書人便是漢人的脊梁,激昂文字,揮斥方遒,唯有明宋兩朝,文人士子骨氣已經被閹割,血氣具喪,竟以把玩小腳,畸形審美為榮,當真是孔教害人,一群無救蠡蟲,骨肉雖然還在,精神已經死去,這等儒士幾如真儒之亡鬼,腐臭之朽物!”
他這番話并未以法力掩飾,就站在城門附近,倒是讓許多人聽見,一干小民庸庸碌碌在這城門口,什么人沒見過,也不想管這閑事。唯有幾個文人士子有些憤慨,從兩旁探出頭來,想看看是誰敢如此說話,還有人想站出來呵斥的,也被旁邊的友人暗中阻攔。
此世神通雖然不曾顯世,但修道人常在人間行走,異人劍俠之流的傳說也有許多,武林俠客之流,更是充塞四里,陳昂這幅少年道裝打扮,正中江湖上最難纏的乞、道、僧、老、婦、童之中兩種。
旁邊城門官都只當沒聽到,這些儒士之中也不乏有眼色的,大家都是聰明人,犯不著招惹這麻煩。
只有一個晉地的商人,聽聞這話眼睛登時一亮,他認定敢如此說的人,必定有些本領,再看冥河的裝扮,漢服據衣,服飾古樸。他行走四方,還去過海外行商,因此也有些眼力,認出這是萬金難求的鮫菱所裁制,更是認定冥河不是凡人。
因此趕上來,高聲道:“這位道長說的好!切中大明疾患,見識不同凡響,小人張家口行商喬四,仰道長非凡俗之骨,乃是高逸之士,特來相請!不知可否得道長賞光。”
若是陳昂在此,還會給些臉面和他說兩句話,但冥河是何等性子,他看出這人雜念繁多,魔念叢生,若不是神魔圖上眾多天魔感應這大明眾生,在紅塵雜念之中磨礪自身之時,從這人的意識中聞得了一些有趣的東西,這周生幾尺之地都是天塹,任他花上百年的功夫,也休想靠近冥河一步。
冥河只是冷冷的看那喬四一眼,就拔步離去,理都不理會他。
那喬四也是啞然,以他想來縱然那道童不喜他,也不應該如此無禮,豈料陳昂根本不給他面子,左右的侍從怒氣隱隱,他們喬家在張家口也是當地一霸,縱然來了京城,也不覺得有人能不給他面子,若不是喬家招惹了一個大敵,不好生事,只怕現在就要給那少年一個好看。
喬四初時也是惱怒異常,但他終究是經商成精的人物,冷靜下來之后,更覺得陳昂不是等閑之輩,若無天大的本事,豈能有天大的脾氣?在大明經商有成之輩,那個不是一貫會拿低放小之輩,反而覺得只是一番考驗,趕緊跟了上去。
陳昂一步跨出,看似緩慢,但他幾個健仆疾跑追尋,也只是綴上一個影子。
陳昂未進城門之往商路上走,漸漸崎嶇偏僻,喬四縱然年輕的時候闖過海外,但如今久居富貴,身體早已不堪,但底子尚在,追了半天雖然丟了半條命去,卻沒落下。他知道自家大禍臨頭,此少年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因此咬著牙憑著一股狠勁,縱然陳昂影子都不見了,還是硬生生的挺了過來。
直到兩腿戰戰之際,才遠遠看見一個破廟,登時大喜過望,憑著最后一點狠厲跟了上去。
進入廟中果然看到陳昂已經將小廟供奉的高臺清理一凈,自己在上面打坐,喬四不敢打擾,加上他已經認定陳昂就是他要找的人,當即帶著家丁健仆跪在臺下,他治家極嚴,一干人從下午跪到了黃昏,又跪到了晚上,三四個時辰過去了,一聲雜音也沒有過。
縱然小廟蚊蟲滋擾,天黑陰森可怕,也不動彈一下,可謂毅力驚人。
陳昂元神從寧遠遠游回來,看到他們還在跪著,也不由感慨,這些商人縱然禍國殃民,大奸大惡,但一股毅力意志,卻是人上之姿,大節有虧,小德卻不缺。當即一點頭頂,滿堂銀輝放出來,照的小廟燈火通明,對喬四說道:“說吧!你求貧道何事?”
喬四一個響頭磕在地上,不顧自己雙腿酸麻腫脹,血脈不通,急切道:“求仙長救救我全家!我們喬家乃是晉地大戶,平時多有良善之舉,朝廷也多有褒獎,卻因為有些家業,招惹到了一個左道妖邪,眼看全家都要被他害去,因此懇求仙長施救!”
他說道悲痛處,老淚橫流,看上去確實可憐。
陳昂如今乃是冥河之身,最為乖戾,聽了反而冷笑道:“你家良善出身和我有什么關系?我憑什么救你。”聽他口氣十足是一個性格古怪的妖道。
但喬四聽了,反而心里踏實下來,覺得這樣更好,要是遇到一個正義感十足的仙長,反而難以騙過去,要知道在道理上他可占不到什么便宜,喬家也并非什么積善人家,反而做過許多庵漬之事,遇上一個正道之士,懲戒的是誰還是兩說。
他當即許下承諾道:“道長若是救得我們一次,喬家也有許多家底,縱然讓我破家供奉,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保我家人無恙就好!”
看陳昂面色放緩,他家仇敵的背景,他尚未摸清楚這位仙長的真實性情,因此也沒交代兩人如何結仇,只說那仇人是西北的一個武林大豪,姓王,原本只是一個文不陳武不就的紈绔子弟,前年和叔父前往南方的時候,不知從哪里學了一套妖法道術,練得一身武藝。
與他結仇之后放言要取他全家性命,只是因為有人相護,才沒有立即難,但如今他后臺遭了秧,眼看仇人就要殺上門來,實在沒有別的法子,才求到陳昂身上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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