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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無人不冤

  少林眾僧,臉色鐵青的仿佛能刮下一層灰來,陳昂這話說得極重,言下之意,這滿院的僧人竟都是‘假慈悲,真癡妄’,沒有一個讓他看得上眼的。

  只是看見玄慈一臉慘敗之色,什么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了,陳昂雖然未曾點名,但在場的人,那個不是人精,玄慈和葉二娘之間的糾結,早就推斷了個八九不離十,只是給少林一個面子,沒有到處嚷嚷罷了。

  滿院的群雄,沉默的站在下面,本身就是一種立場,不然以少林在武林中廣結的善緣,豈會在這時還沒有人出口幫腔,數百位無辜孩子的性命,數百戶普普通通的家庭悲痛,這份罪孽,誰又擔當的起呢?

  玄慈形如枯槁,他掙扎而起,環視這滿院的群雄,看著他們或是鄙視,或是嘆息,或是憤恨的目光,絕望的嘆息了一聲:“善哉,善哉!既造業因,便有業果。二娘,這些年你受苦了!哎~”他這一聲長嘆,實是包含了無窮的悔恨。

  玄慈轉身面對陳昂,懇求道:“老衲所作所為,縱然罄竹難書,罪大惡極,可這一切和少林其他弟子無關,少林千古清規,戒律森嚴,其他師兄師弟們,嚴守清規,精修佛法,施主不可一以概之啊!老衲一人癡妄,與其他佛門弟子無關!”

  他重重的跪下,懇求道:“請施主容我受那淫戒兩百棍,再同施主去六扇門,明、正、典、刑!”他一字一句的咬出最后四個字,一行濁淚已經順著皺紋而下,蒼蒼的白色須眉,隨風飄動,凄涼,寂寞。

  在場的群雄,看到往日里極有精神的方丈,現在就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心里都不免有幾分不忍,少林僧人更是低頭垂目,默念佛號。

  “玄慈,玄慈,你對得起少林,可對得起其他人嗎?”陳昂嘆息道:“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你念念不忘的,還是少林清譽嗎?你的孩子就在眼前,你不問一聲,葉二娘生死,你也不關心一眼,這本是你的家事,我也不應多說。”

  “只是你到這時,心里面放不下的,竟然還是這嵩山少林,這二十年來,你悔改了么?到了這時候,你還不清楚,我今日前來逼你,不是為了這少林的狗屁戒律,而是為了這數十年來,你眼睜睜,坐視著,縱容著葉二娘犯下的惡果!”

  陳昂認真的看了看,少林寺的山門,禪宗祖庭四個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卻極為慘痛的嘆息一聲:“臨死之前,你所想的還是少林的戒律,少林的門規,死在門規之下,對你似乎是莫大的光榮,佛念了這么久,‘慈悲’二字,竟然寫作了規矩么?”

  “我讀佛經,從書頁里夾縫里,看見的是眾生,是慈悲,但少林的佛經,我看到的是規矩,是血淋淋的兩個字——‘吃人’。玄慈啊!玄慈,直到今日,你還是將慈悲放在規矩的后面,這才是少林的罪過啊!”

  玄慈閉目道:“老衲不守清規,才犯下的大錯,少林戒律,勸人向善,是一件極好的東西,今日我以已身,為少林清規添上一份威嚴,想必日后僧眾必然時時警惕,不會重蹈老衲覆轍,這才不違慈悲和戒律的本意。”

  “可惜,可惜,你的規矩,是吃人的規矩,你的戒律,是殺人的戒律,嵩山腳下有多少佃戶,被這規矩害死?佛門腳下,貧苦人的生活,竟然比其他地方還要艱難一些,你們穿著袈裟,為佛祖鍍上金身,不事生產,不務勞作,守著清規,坐著戒律,吃的卻是人血人肉,佛祖的金身之上,鍍的可是莊稼人的血汗。”

  “你念的慈悲,事的佛祖,這天下時時刻刻有人受苦受難,你在山上,可成為他們做過半點?半夜添油,日夜燒香,銅做的羅漢,金鍍的法身,奢靡事佛,卻視慈悲于無物,少林的規矩,不妨變為百丈的規矩。”

  唐時的禪宗祖師百丈和尚,以躬耕侍奉佛祖,提倡自勞其實,自食其力,少林僧人自然清楚,此時聽得,臉色都肅然一變。

  玄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無言以對,他看著葉二娘,想起自己的孩子,不由輕聲問道:“二娘,咱們的兒子在哪呢?你告訴我一聲好不好!”

  葉二娘聽了,發至內心的露出喜色,她想指給玄慈看,可又不敢,只得湊到玄慈耳邊,悄悄的說了聲什么,玄慈看向少林僧眾的方向,忽然坦然一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啊!二娘,你放心,那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他側身看著陳昂,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又忽然不想了,只是搖頭,葉二娘在旁邊拉著他,笑道:“你先去吧!我知道他好,也就放心了。”

  她臉上露出了平靜的神色,玄慈和陳昂都明白了什么,只見葉二娘掏出懷里的匕首,對陳昂道:“本來,要是你騙我,我就準備用這把匕首做個了結,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就想著,到時候一死了之,你也沒有證據,可是,你竟然沒有騙我?”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騙你?你不驗證一下嗎?”陳昂問道。

  “我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了,那眉眼是不會錯的!我看他,就像在看我的一塊肉一樣,親切的很。”葉二娘坦然道:“他有我這樣一個母親,會不會很丟臉?”她剛才還好好地,說到這里,忍不住嗚咽,顫抖的不成聲。

  “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不會覺得丟臉的!只會感激你,愛你,用他一生,去贖還你的罪孽!”陳昂緩緩道。

  “不要,不要,我的罪孽這樣的深重,不要他幫我還!”葉二娘涕不成聲,“他應該是清清白白,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和我這個該死的女人沒關系!不要讓他知道,不要讓他知道我。”她說到這里,心如刀絞。

  “你可知道,是誰帶走了你的孩子?”陳昂長嘆道。

  “求他,求他不要去打擾我的孩子!”葉二娘痛苦道,她忍不住想護著,但又不敢,只能無助的抓著死板,在上面留下道道的血痕。

  “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玄慈,雁門關外,那場血債,終究還是有人向你討還,你讓他家破人亡,他讓你骨肉分離,世事難料啊!”

  “冤冤相報何時了?業因業果,報應不爽!”玄慈嘆息道:“不知喬家夫婦,馬大元,還有玄苦,有幾位是那位施主所殺?”

  “馬大元是他夫人偷漢子,伙同白世鏡害死的,其他都是!”

  “他會不會害我的孩子?”葉二娘無助的看著陳昂。

  陳昂回頭看了看蕭峰,道:“蕭大俠和他到有八分相似,都是好漢子,想必不會做出這等欺負孤兒的事情。”

  葉二娘慘笑道:“好好!不會就好!”她拔出匕首,看著匕首的寒光下自己的臉,嘆息道:“我好想啊!好想聽他叫一聲,‘媽媽’。”她忽然回手向自己的右臂刺去。

  “二娘!”玄慈震驚的試圖阻止,卻被葉二娘以骨肉擋開。

  葉二娘從自己的身上,削下一團血淋淋的骨肉,對著場下的群豪道:“昔日我肆意妄為,做下諸多惡孽,使至親之人,骨肉分離,今日我葉二娘削骨割肉,償還這份罪孽。”

  她的聲音高亢而激烈,驚住了在場所有人,就連陳昂也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居然如此的決然,只見葉二娘反手一刀,削下自己的小指,玄慈沖上去,拉著她。

  老和尚痛哭道:“二娘,萬般罪孽,都是因我而起,你不可這樣做啊!”

  “我知道!”葉二娘慘笑道:“我也是一個母親,我如何不知道,痛失骨肉的仇恨是如何的令人瘋狂,二十年前的我,經歷過的事情,這里的人,天下的人都曾經經歷過,昔日,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今日,又有多少人,經歷過我這樣的傷痛,有這樣的仇恨?”

  她笑道:“我要讓我的孩子,清清白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的母親應該也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只盼我這身血肉,能償還那萬一的罪過,讓佛祖,保佑他,保佑他平安快樂,不在承擔我的罪過!”

  玄慈顫聲道:“二娘,二娘,你肯定還有原因,還有原因。”他抱著她身子站了起來。

  他顫抖不已,哆嗦的將葉二娘放在地上,生怕自己的淚水,滴在葉二娘的傷口上,“你是怕,對不對?”陳昂嘆息道。

  葉二娘失聲道:“我是怕,我是怕啊!那些孩子,那些孩子日日來找我,他們找我就好,不要纏著我的孩子,那種仇恨,那種痛苦我經歷過,我明白,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

  她拉著玄慈的手,艱難道:“我們是活不了了,但是我們的孩子還活著,他那么小,又不會武功,如果別人找到他,他怎么辦啊?現在,只要我死了,死的越慘越好,死的越慘,他們的怨氣就越少,我的孩子就越安全。”

  “他能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就什么都不想了。”

  玄慈痛苦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二娘,你為什么要遭受這樣的痛苦啊?”他仰天長嘯,聲音里,滿是凄涼無助。

  “我這份痛苦,如何比的上,哪些失去自己孩子的父母,就連萬一也比不上,這是我應得的報應啊!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只盼他們看在我死無全尸的份上,放下這一份仇恨,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葉二娘笑道。

  玄慈抬起右掌,大金剛掌力全無保留的劈在自己的左手,剎那間,筋骨粉碎,他大笑道:“二娘,我陪你!”

  “陳施主,你能不能為那些孩子,念上一份往生經?”葉二娘懇求道。

  陳昂沉默的點點頭,盤膝而坐,清朗的梵音回響在天際。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彌利都婆毗…”

  那一日,血雨下了一夜,雷鳴不斷。一個年輕的小和尚,好奇的望著天空,他知不知道,有人為他,贖了一份,洗不清的罪。

  兩個罪人的靈魂,卻會相伴,糾纏在三途河上,日日夜夜,永墮阿鼻。

  有情皆孽!

  陳昂離開的時候,少林少了一棟藏經閣,多了一座無名的孤墳。一個丑陋的小和尚,受他所托,也會經常去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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