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場下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呼,在場的群雄都大驚失色,怎么會料到,玄慈方丈會做出這種事情。
大金剛掌,一舉一動都有萬鈞之威,龍象之力,這世間有誰能擋得住玄慈方丈的突然一掌?就算是一顆腦袋大的鋼錘,受這一掌,也要打出一個巴掌大的手印來,人的天靈何等的脆弱,一掌下去,豈不四分五裂了!
這般凄慘無比,死無全尸的死法,讓在場的群雄不忍卒睹,紛紛偏過頭去。
可是,一只看上去并不穩重的手,穩穩的拖住了玄慈的這一掌。
眾人都知道,掌力揮發,自然以直來直去最佳,降龍掌能回手蓄力,已經是天下無雙了,豈料這世間,居然還有橫托的掌法。玄慈掌力雖然是反手,可至上而下,先發后至,發力順暢無比,可是那一只手掌,竟然橫著發力,平平伸出擋在掌力之前。
這樣變扭古怪的姿勢,居然也能托住大金剛掌威力無匹,開山裂石的掌力。
眾人看向那只手,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是人,是鬼?
那只手,自然是陳昂,他看著玄慈,目光里意味不明。
“玄慈方丈,這些年來日日夜夜,你都能安然就寢,能坦然面對自己的良知,卻不能面對現實,你的堅定呢?”陳昂淡然道。
“佛祖慈悲!”玄慈回手,閉目道。
“佛祖慈悲,普度眾生,少林乃禪宗圣地,度了不知多少癡愚,我見眾生,有癡妄者,有貪婪者,無不被名利二字,迷了神魂,喪了心智,而佛為覺悟者,少林是禪宗祖庭,但你參悟的是佛,還是名利?”
“住嘴,世外之人,你憑什么污蔑少林清譽!”少林眾僧齊齊上前,氣氛頓時凝固起來。
“少林清譽,玄慈,你的一生,失了真情,亂了法度,迷了神魂,喪了慈悲,貪,癡,嗔,妄,為的不就是這塊少林金身嗎?光潔無垢,燦燦光華,好一個金身,好一個少林清譽,禮教可以殺人,清譽也可以殺人,它殺的人,還不多嗎?”陳昂大笑道。
“葉二娘!”陳昂對著場中的眾人一聲厲喝,“你既然來了,就把話說清楚吧!”
眾人讓開一條道路,露出葉二娘的身形,她的頭發不知什么時候,變得花白,斑斑皺紋已經爬滿她的臉龐,哪是初見只是那嬌媚的模樣。
“我兒子在那里?我知道你有他的蹤跡,你可憐可憐我,告訴我他在哪里好不好!”葉二娘兩眼迷茫,看見陳昂,激動的問道,她的手上,拿著一塊破舊的襁褓。
陳昂一見那襁褓,就明白了,看來蕭遠山也行動了,只是現在有自己在這,他到不用親自出手了。
“我可憐你,那誰來可憐那些無辜稚子?誰又來可憐那些骨肉分離,痛失心頭肉的父母?難道也要我念一聲阿彌陀佛,兩眼一閉,當作那些無辜冤魂不存在嗎?”陳昂笑著反問。
群雄里,與葉二娘有仇的不多,可看不下去她惡行的卻也不少,脾氣火爆的玄尸,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因為陳昂的身份,他又不敢直接出手。
“你和葉二娘勾結什么?少林也是她這種罪孽滿身的人,可以來的地方嗎?”玄尸厲喝一聲,猛地向葉二娘撲去。
他杖法精煉,一條精鋼長杖,蕩起陣陣勁風,呼嘯著砸向葉二娘的頭顱,群雄中已經有人暗自喝彩:伏魔杖法果然厲害。他們本道葉二娘武功厲害,不在玄石之下,定然要混戰數十招,到時候大家一擁而上,把那女魔頭打死。
豈料葉二娘自從出現以來,呆呆的不知道想著什么,見到長杖臨頭,都沒有反應,眼看就要死在杖下,玄慈面露悲慟之色,雙手巨顫,老淚縱橫而下,他幾次提起金剛掌,卻又幾次放下,短短剎那,竟然有重復了三次。
一支手掌握住了玄石的禪杖,陳昂嘆息道:“葉二娘,你想尋死嗎?”
“自從我孩子失蹤之后,我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我這些年,渾渾噩噩的活著,就是想見他一面,問問他:這些年,過的好嗎?”葉二娘木然道:“每次見到那些人,孩子可愛,我也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啊!”
她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你知道他在那里對不對,你告訴我好不好!”
“你今日前來,應該知道,這滿院眾人,沒有一個會允許你活著走下少林寺的,即使是本官,也要除掉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天下第二惡人,還要加上一個天下第一大惡人。”陳昂冷冷道。
“閣下要出手,段某接著就是!”段延慶冷冷一笑。
“你以為你是天下第一大惡人?可笑,你段延慶殺人無算,滿手血腥,但論及作惡,可及葉二娘半分水準?你好歹殺的是武林人士,而她殺的卻是無辜稚子,你的惡行,比起她來,簡直是菩薩心腸了!”陳昂毫不客氣的嘲笑道。
“我說的天下第一惡人,乃是一個武林中大大的英雄好漢,人人稱頌的玩意,披著袈裟金身,受到人人敬仰,你比起他來,又算得上什么?”
陳昂每說一句,在場的人就看玄慈一眼,看到玄慈面如金紙,白眉顫抖不已,玄石忍不住道:“方丈,你…”
“陳施主,你說的對!”玄慈解下袈裟,雙膝重重跪在天下人面前,顫抖道:“這天下第一惡人,應當由老衲承擔!”
陳昂卻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對葉二娘道:“你做了這么多,值得嗎?”
葉二娘攏了攏頭發,“妾的甘苦自知,為了見他一面,做些什么都是值得的!請大人告訴我那孩子的下落!”
陳昂嘆息道:“你雖然可惡,可那孩子卻是無辜的,我若是告訴你,只怕天下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你附耳過來吧!”葉二娘湊到陳昂身前,聽了幾句話,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激動地朝少林寺那里看過去。
看到一個丑陋的小和尚時,她激動的轉過頭,不敢再看。
“謝謝,謝謝!”葉二娘失聲痛哭,當她看到那個小和尚時,雖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是那眉眼,一勾一劃,都同他小時候像極了,丑的不同凡響。
她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只能回頭看向玄慈,似乎想從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這一刻,她從未有過如此的期盼,一家團圓。
“你心愿已了,我也能放心的讓你上路了!”陳昂淡淡道。
“陳施主且慢,一切罪孽,都由老衲而起,就讓老衲承擔她的罪過吧!”玄慈忍不住道。
“你承擔不起!”陳昂冷冷回答:“玄慈你承擔不起這些,數十年前的雁門關,你承擔不起,導致了葉二娘失子之痛;通奸之罪,少林清譽,你承擔不起,導致了葉二娘滿手的血腥;無數無辜稚子的冤魂,你還是承擔不起。”
“今日你身敗名裂,回首看看,你承擔了那些?做人你尚且不如,何況是和尚?你一輩子為了少林清譽,到了最后,這少林清譽,你還是承擔不起。”
陳昂嘆息道:“真是一個沒有承擔的男人,和尚也算男人嗎?”
“一切癡妄,皆是我一人之罪,與少林無關。”玄慈艱難道。
“度妖度鬼不度人,舍血舍肉不舍財!這泱泱少林,滿寺上下,盡是癡人妄人,口中念著慈悲,可逼租催債的時候,何嘗想起過‘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