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寶光如來鄧元覺,他的一條禪杖,揮舞的如同青龍一般,勢大力沉,只怕有數萬斤的力氣,擦著就死,碰著就傷。如果不是他全無殺意,只怕那兩名大內高手,一個照面就被他擊碎了天靈蓋。
鄧元覺看了陳昂一行人一眼,冷哼一聲,重重的把禪杖插在地上,官道上的碎石地,被馬匹踏的極為結實,卻猶如豆腐一樣,被禪杖深深的插入尺許深。他漏得這一手,若非是上乘的內家玄功,絕無可能如此這般毫無煙火氣。
“你們幾個人鬼鬼祟祟的,一個個不懷好意的樣子,我倒要問問你們,來睦州有什么事?”鄧元覺試過兩名大內高手的武功,雖然遠不如他,但也是江湖上一等的好手,睦州是明教的大本營,他看見陳昂一行人武藝不凡,本能的警覺起來。
黃裳冷哼一聲,顯然極為看不慣鄧元覺這種劃地盤的作風,當即不客氣道:“我倒是不知道,睦州什么時候有個小朝廷了,普天之下,莫非大宋王土,我等來去自由,何時還要向你交代,你是官府,還是朝廷?”
鄧元覺聽了這話,一雙豹眼睜圓,怒喝道:“好啊!原來是朝廷走狗,你先吃灑家一杖再說!”說著就拔起禪杖,在半空抖落了一個杖花。杖首的碎石紛紛激射而出,打在樹上,震得大樹簌簌落葉,杖影揮舞處,一聲霹靂似的爆空聲炸響。
這時,馬背上的老者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臉色憋得紫紅,掙扎著喘不過氣來,消瘦屈僂的身子,猛地顫抖著,花白的頭發,無力地垂下他的臉上。
鄧元覺聽到老者痛苦的聲音,暴起的動作頓時一僵。他遲疑的放下了手里的禪杖,不顧黃裳還在一旁,隨手把精鋼禪杖放在身邊,小心的扶起老人,為他順氣。兇惡的臉上此時卻甚是柔和,輕手輕腳的,為老者拂去嘴角的唾液。
黃裳本已將內力運至雙掌,見狀也不由得氣勢一松,他坦然的走到一旁,背對著鄧元覺,絕不肯占他一絲便宜,兩人一個專心照顧老者,一個對另一人視而不見,具是坦蕩之人。
鄧元覺不惜內力,為老者平復氣息,如此三番五次,才讓老人面色好轉起來,他見老者氣息稍有平緩,就趕忙提起禪杖,對黃裳說道:“我還有事,這次就算我輸了,看你行事,還算一個坦蕩的漢子,你盡管過去,明教絕不和你為難。”
“我何嘗需要你來讓我?”黃裳拂袖道:“我的作為,是我自己的修養,與別人有什么關系,與你有什么關系?再見面,還是你死我活,你說這話,真是辱我。”
鄧元覺一聲不吭,背上老者就要疾奔,黃裳喊住他,“你把馬牽過去!這老人熱的壞了,本官不能不管,還有,這里有些避暑的藥物,你也快拿去吧。”
黃裳看到他臉色遲疑,冷笑道:“你以為本官施恩與你嗎?不,凡是大宋子民,于我皆是父母親人一般,你有你的孝心,我也有我的責任。日后見了面,你這反賊的頭顱,本官第一個要砍下來!”
鄧元覺聞言大怒:“好個朝廷走狗,誰砍誰的腦袋,還是兩說!灑家的戒刀,早就磨得利爽。若不是你朝廷作孽,三伏大暑,也要逼得鹽戶熬鹽,這老者又怎么會大熱?”
“我已經砍下了那鹽官的腦袋,也不少你一個!”
手上卻接住了黃裳丟過來的藥瓶,捻在鼻子下嗅了一下,為老人涂抹在了人中鼻下,黃裳聽了他的喝罵,臉色氣得通紅,朝廷惡吏,他也素有耳聞,雖然被鄧元覺殺官造反的行為,氣得怒火橫生,但還是按耐住了不滿。
鄧元覺能為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大耗精神,三伏天背人疾行百里,甚至殺官造反,把身家性命拋在腦后,顯然是一名英雄豪杰,若是喬峰看到了,只怕要拉著他痛飲三壇美酒,可是在黃裳這種文人看來,心情是極為矛盾的。
一方面,敬佩他們的豪氣,另一方面,又惱怒他們目無王法。
陳昂心里,對王法這種東西,是全然看不上眼里的,對鄧元覺這個市井豪杰,也有些好感,他整理出一片空地,解下身上的披風,鋪在地上,對鄧元覺說:“我是大夫,把那老人扶過來。”
鄧元覺看見他腰間匣子里,密密麻麻的銀針,心里信了兩分,坦坦蕩蕩的扶著老人過去。老者的額頭上滿是大汗,身體顫抖不止,陳昂捏住他的脈搏,發現老人身體已經虧空,精氣大泄,只靠鄧元覺的一點內力吊著。
“還好你沒有死心眼,若是你不把他扶過來,到不了睦州,他就要一命嗚呼了!”陳昂捻起一根銀針,沒入了老者的天靈,左手猶如點彈琵琶,捻、彈、拂、刺,快的幻化出一片虛影,拂過銀針。
一股熾熱之氣,被逼了出來,化為一線白霧,從老者的天靈冉冉升起,陳昂右手不停,內力點在老者的諸多穴道之上,金匱要論的溫和真氣,調和陰陽,平復了老者身上失調的氣息。
老人感覺自己胸口的嗎,悶氣消散,一口暑氣噴出,渾身暖洋洋的,舒爽無比,連日的心悶內熱一朝化解,他心神一松,沉沉的昏睡過去。
鄧元覺松了一口氣,身子搖晃兩下,顯然是經歷消耗過大,他強打著精神,暗自叫苦,眼前的兩人武功神秘莫測,都是自己的平生大敵,全盛時期,尚要小心應對,現在自己精氣枯竭,豈不是羊入虎口?
折了自己一人沒關系,可這兩人來意不善,教眾兄弟們沒有防備,這就大大不妙了。
這時,忽然聽到遠方傳來呼嘯之聲。一個粗布衣裳的漢子,攜著一口寶刀,駕著駿馬奔馳而來,遠遠地看到這里有人,那漢子勒馬遠望,喝問道:“前方可是大和尚鄧元覺?寶光法王?”
鄧元覺聽到他的呼喚,大喜過望,高聲附和道:“南離法王,我在這里!”他一口丹田氣足,聲音高如霹靂,一聲顫音以明教秘傳,傳入了石寶而耳中。
“鄧和尚莫急,我這就過來!”石寶大喝一聲,一拍坐下駿馬,騰身而起,陳昂看著他猶如健豹撲騰,幾個起落,就站在鄧元覺旁邊,手執鋼刀,戒備著陳昂等人。
他和鄧元覺截然不同,眼中戾氣更甚,雖然是一聲粗布衣裳,但看得出里面卻是精細的絲綢內衣,與鄧元覺麻布裹身的做派,完全不一致,他眼角掃過躺在地上的老人之時,掩飾不住那種武林中人的傲氣。
“你們是何人?膽敢來明教所轄之地,卻不上報。”石寶橫掃陳昂他們一眼,冷笑道。
這幅土霸王的做派,不說龍驤衛們眼神冷厲,就連鄧元覺也大皺眉頭,他雙手合十,好聲道:“石法王,我們過去再說!”示意石寶離開這里。
石寶臉色陰沉,不好掃鄧元覺的面子,只是盯了陳昂他們一眼,轉身欲走。他大笑著跟鄧元覺夸耀道:“寶光法王在淳安,做得好!哈哈!手刃此賊真是大快人心。”
“殺他娘的狗官,才是我們明教的好兄弟!”他仰天大笑,極為得意。鄧元覺卻暗道不好,臉色慘變,果然他們身后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誰給你們那么大的膽子?”陳昂負手,悠然自得的從他們身前走出,前后只差瞬息,他微笑道:“本官,大宋都督,殿前司都禁軍都統。想問一問各位,你們活的好好的,為何要自尋死路呢?”
石寶冷哼一聲,斜提長刀,一雙陰鳩眼睛驚疑不定的盯著陳昂,陳昂出現的方式太過詭異,明明剛才聲音還在耳后,現在,人卻出現在了他面前,陳昂負手在那里,氣息渾然如一,石寶長刀鎖定之下,絲毫感應不到他的半分破綻。
陳昂站在那里,就像清風明月一般自然,殺意鎖定之下,猶如一片虛空,明明就在那里,卻偏偏讓人察覺不到半點異常的氣息,鄧元覺背脊上不禁升起一絲涼氣。
他以為自己,已經高估了這個年輕人,沒想到,非但沒有高估,反而遠遠輕視了他的可怕,如今箭在弦上,只有硬的頭皮道:“大路朝天,咱們各走一邊就是,我們明教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還請讓開一條道路。”
陳昂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漠然道:
”明教又有什么本事,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換句話說,你們憑什么讓本官顧忌呢?大宋國土,大漢子民,什么時候輪到明教來做主了?”
他掃了一眼鄧元覺和石寶身上的明尊印記,冷漠道:“宋土之上,律法才是唯一的規矩,朝廷才是唯一的法度,明教狂悖,妄自稱尊,以教法代律法,實乃大逆不道之徒。今,殿前司都禁軍奉國法,取締邪教,查明不法… ”
“以浩浩天威之勢,蕩濁滌清。”
陳昂微笑莫名,看著戒備的兩人,淡然說道:“殺官造反,割據稱王,無非是覺得朝廷懦弱,官府唯唯諾諾,息事寧人,現在我們來了!”
“你們明教,做好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