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之中藏書眾多,許多多年不曾開啟的舊書閣里,林立的書架上,放滿了各類的經卷,宋人愛書,愛學,至立國以來,天子詔令學者奉敕編纂的御覽書集,就有上十萬卷之多,不提那蔚然大觀的太平御覽,
就連宋代道教文集大觀的萬壽道藏,也正在龍圖閣編纂之中。公門之中好修行,并非一句虛言,陳昂在趙煦常去的一個書閣里翻了一翻,就發現很多早已失傳的古籍善本,其中有不少是前人修行練氣的心得。
很多冷僻的金石蝌蚪文,因為無人翻譯,被深藏在幽深大內之中。很多盛放金石古玩的殿堂,書庫里也有浩瀚的藏書。為了編纂歷代皇帝御書、御制文集,大內從天下間征集的不知多少卷藏書,可以說,天下學問八成都藏在大內之中。
很多孤本,古本,因為文字晦澀,被遺棄在深宮中靜置放灰,陳昂這些日子里遨游書海,真是好不逍遙自在,很多遺棄的書閣,都被他命人打開,將里面的經卷一一晾曬。
就連趙煦也不得不隨他所愿,命令翰林院,龍圖閣諸多飽學之士,前去整理藏書,實際上就是由陳昂主持這次整理匯編。考察金石上古之文,備述天人之道,陳昂直接促成了這次從太平御覽之后,宋朝最大的一次藏書匯編工作。
一方面,新成立的殿前司都禁軍,在接受嚴格的訓練和學習,陳昂甚至不惜從永無止境世界,帶來了那里進化藥劑八層的積累,甚至親手為他們創造了一門神功,以星戰世界的科武為靈感,利用進化藥劑異化全身血液的玄武真功。
另一方面,陳昂并不插手殿前司都禁軍的管理工作,反而沉迷于古籍匯編之中,他浩如淵海的學識震驚了諸多學士,理所當然的成為了這次編纂工作的主編,
令他殿前司都禁軍統領大都督的身份,終于為宋人所接受,甚至有當時大儒認為,陳昂的學識還勝過當世所有學者三分,無論是甲骨蝌蚪,龍章鳳娟,凡是書法文字,文章輯錄,就沒有陳昂不精通的,跟他接觸過的大學士,無人不嘆服。
龍驤虎踞大都督,博古通今陳學士。
很少有人知道,名動汴梁的兩名傳奇人物,竟然是同一個人,朝中已經有征辟陳昂陳學士的呼聲,如果陳昂真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憑借這份聲望,一朝入朝為相,都不在話下。
隨著陳昂主持編纂的經典從大內流傳而出,即使是汴梁的三歲小兒,也聽說過他的名聲,一時間,陳學士的大名,傳遍天南地北,被奉為當代大儒之一。就連遠遭抵貶的東坡學士,也曾當眾贊揚陳昂的學問,“獨占天下三分!”
一時間,天下齊齊稱頌“三分學士”,傳到趙煦的耳朵里的時候,他對陳昂裝神弄鬼的仙人身份,更加的深信不疑起來,對武學長生之說,又信了三分。
隨著一篇一篇經典的注釋與重現,甚至對上古文章的重新發掘,諸子百家之中,許多失散的經典,一一重見天日,等到孔子六經之中,半卷殘卷樂經的出世,更是震驚了天下學子。
當世的諸多大學問家,都自告奮勇,甚至不惜拋官棄職,也要參與這前所未有的儒家盛事之中,世人有記載,民間的藏書大家們,趕著拉書卷的馬車,從開封到汴梁,絡繹不絕,馬車的車輪印,都連成了一片。
大內之外,翰林院的院子里獻上的藏書,堆起來有兩層樓高,趙煦甚至不得不派出剛剛整肅完成的殿前司都禁軍,日夜看護這些珍貴的藏書。
每日,送往龍圖閣供陳昂翻閱的古籍,就高達三千卷之多,大內匯集的大儒,更是多達上百人,前來抄錄書籍的學子,有上千人之多,龍圖閣直學士黃裳,甚至不得不打開廢棄的宮殿,供抄錄的學子們居住。
黃裳捧著一捆廢舊的竹簡,在狹小的窗臺之上,艱難的辨認著上面的文字,有疑慮的地方,他就會把那一段文字抄錄下來,這樣的記載,他面前已經積累了厚厚的一沓。
旁邊一名頭發花白的學者疲倦的放下手中的古卷,他吹滅了身前的魚油明燭,小聲對旁邊的人說:“官家派兵日夜挑釁西夏,如此擅開邊釁,非明君所為啊!”
旁邊那人還未搭話,就急忙起身道:“陳學士!”
“見過陳學士!”
陳昂緩步從旁邊走來,他微微朝兩人點點頭,看到一旁校對的黃裳,囑咐道:“你和我過來!”黃裳急忙起身,快步走到陳昂的旁邊,“學士,可是經典部的校隊有問題?還是練氣,治道部,神鬼部、妖異部有異樣?”
“你先和我一起去見官家,有要事囑托你。”陳昂緩緩道,他看了黃裳一眼:“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是故虛勝實,不足勝有余。其意博,其理奧,其趣深。天地之像分,陰陽之侯烈,變化之由表,死生之兆章。”
“你日夜苦讀,奉命校對萬壽道藏,已經得道經真意,我粗看你時,內外功已經頗有火候,只是其氣太粗,密胎漏,有個博廣,而缺精度,本應該在琢磨經典,十年內必將有成。日后可謂集道學之大成者!一代武學宗師!”
黃裳聽了,震驚的拱手道:“下官聽的云里霧里,有時確實能感覺自己兩肋風生,身輕體蓄,但下官僅僅懂得一些吐納調養的功夫,內功外功,道家服食引導,雖然精通,卻從未習練過。只是得了一些養身延年的氣度罷了,談何武學宗師之稱?”
陳昂淡淡道:“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侖之丘而南望。還歸,遺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離朱索之而不得,使吃詬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黃帝曰:‘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這是南華經·天地一篇的典故,說的是只有無思慮、無明目、無言辯,若有形若無形的‘象罔’才能得道,‘象’若有若無、昏昧不清,是一片混沌,因此得道最自然的方式只能是以氣合氣,方能在有無、虛實相生中同于大通。
陳昂引用這段話,自然是想說明,黃裳懵懵懂懂之間,精通武學的道理,是‘象罔’一樣,若有若無、昏昧不清的得道方式,自然而然的高深道理。
“你閱覽萬壽道藏,本已將道學大道了然于心,等到智慧發蒙,就能自然而然的精通天下最高深的武學道理,要知道,武學中最精深的道理,不在江湖秘籍之中,而就在天下道學,佛學里。”
“達摩通佛經,而知絕世武功,逍遙子讀南華,而生逍遙絕學,上古以來,奇人異士層出不窮,圣人賢者,無師自通,可見這天下道理,就藏在天地間,為圣賢所備述。你并非是無知武學,而是直通武學大道,得其神,而忘其形。”
黃裳伸手茫然道:“我自從習練吐納之術以來,只覺得身輕體健,一躍之下,能有三丈之高,往日見到禁軍操演,大內高手窺探,也能看出個三分虛實,竟不知自己已經有一身功夫,只可惜我志不在此,還是著書立說,將道統傳承下去便是。”
“你可是覺得武學之道,甚是粗鄙?”陳昂開口問道。
“持刀殺孽,非君子所為!”黃裳嘆息道。
“我教你校對上古文字,就是想讓你打磨學問,精習大道,向上古先賢而學,拋棄功名利祿之心,沒想到你心性淡泊,卻失去了進取奮勇之意。”陳昂嘆息道。
他看黃裳確實沒有武學精進之心,失去了殺伐要義,難怪他身懷血海深仇,才堪堪創出九陰真經這套絕世武學,如果不是仇恨之心,說不定他著述的就是金丹要旨性命圭旨心印經這樣的道學寶籍了。
殺伐乃武功第一目的,爭命為武學第一要義。武學之道,在于爭!與天爭命,與地爭力,與人爭勝,戰而勝之,超越自我。不同于淡泊的內丹之術,武學的求道方式,更為的激烈和直接,在爭斗之中,超越自我,升華生命。
陳昂求道之路,如臨絕壁,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唯有武學之道,萬物尚爭的精神,最適合他,也是進步最快的道路,雖然與人爭斗不是他的本意,但與自己爭斗,卻很符合他的心思,每時每刻,都在超越自我,去追尋,去探索,去與天爭命。
即使是探索世界,升華自我,也是在不斷的與自己斗爭之中,達到的。那種奮發向上的進取精神,主動的探索精神,才是陳昂所認同的道理。
黃裳的淡泊精神,雖然值得贊許,但卻不符合陳昂推動武學發展的大勢,也不能有助于武學智慧的積累,好在黃裳身在朝廷,身家性命都和大宋榮辱維系在一起。他對朝廷的認同,倒是非常高。
等到朝廷和武林對立的大勢一起,矛盾激化之下,他也必然是身不由己,朝廷鷹犬的名頭,他是逃不掉的,而且必然是讓江湖聞風喪膽的朝廷鷹犬。必將是欺壓武林的魔頭,作惡多端的奸臣。
陳昂甚至可以想象,日后武林群雄,對自己這個魔頭群起攻之的時候,黃裳必然是其手下最得力的幫兇。這般波瀾壯闊的大勢,才能促進武學發展,奇功絕藝層出不窮,宗師大家如過江之鯽。
不把武林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哪會出現力挽狂瀾的英杰,哪會讓武林拋去隔閡,相互交流,奮勇向上,齊心協力的促進武學發展。
大爭之世,百家爭鳴,壓迫之下,陳昂很希望武林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反抗,造就輝煌的武學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