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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果然葉行遠的第三封陳情一上,布政使顧大人勃然大怒,卻又不好發作。面色漲得通紅,來來回回在后衙踱步,急急把李宗儒招來大發雷霆。

  “這個葉行遠成何體統?本官剛剛批復駁了他的陳情,他又上一書要重修縣學。本官難道不知瓊關縣要修縣學?之前駁了,便是告訴他省內沒錢,讓他另外想辦法,怎的還糾纏不休?”顧大人連連抱怨。

  李宗儒也不愈道:“無非是小人手段,想要讓大人下不來臺。虧他還是狀元,居然這等無恥,大人不可理他,嚴詞教訓便是。”

  顧大人鐵青著臉,惱道:“你看看他的文章,字字泣血,言說讀書人無立錐之地,圣人書有傾頹之危。說得這么慘,我怎好罵他,那不是授人以柄?”

  要是葉行遠再敢那別的事來煩他,顧大人一定毫不猶豫劈頭蓋臉罵過去,但這讀書之事他還真不好太過強硬的拒絕。畢竟他也是文官,他也要名聲,要是今天他敢斥責葉行遠,到時候葉行遠裝可憐說他不肯為縣學出錢,那不是給人戳脊梁骨?

  李宗儒細看葉行遠的上書,回想起少年求學的苦日子,鼻翼酸楚,幾乎要落下淚來。欲要開口大贊,顧慮到顧大人的心情,強自忍了下去,只勉強道:“事已至此,若是因他這一篇文章便撥款,未免泄了氣勢,日后他對布政使衙門豈不是予取予求。容學生三思,看如何應對,回頭再來稟告大人。”

  葉行遠這三篇陳情依次遞進,道理分明,布政使衙門一駁不可再駁,確實難受。但要是被他這手段拿捏,以后他故技重施,布政使衙門豈不是更加尷尬?

  李宗儒覺得還是得在源頭上就切斷這小人的妄想,不過他也沒什么好主意,打算回家先與宇文經商量再說。

  顧大人不耐煩道:“那你速速去想,想好了對策便給我回報。”

  他心中不樂,覺得還是不該一開始聽了李宗儒的話,葉行遠第一次上書的時候就胡亂塞給他幾百兩銀子,封住了他的口,也不必如此為難。

  想來內閣諸公宰相肚里能撐船,也絕不會因為幾百兩銀子就覺得顧大人是葉行遠一黨,自己所作所為反而顯得有些過于刻意,失了文人風骨。

  李宗儒不敢怠慢,急急回家,叫宇文經出來商議。

  宇文經笑道:“那日葉行遠上表,只說吏員艱苦,我就覺得其中有詐。后來細細一想,已經料到他這一條層層遞進之計,老先生放心,我已有對策。”

  李宗儒大喜道:“老弟果然謀略過人,不過葉行遠以讀書后進要挾藩臺,不知該如何破解?”

  宇文經從容道:“葉行遠不過是在玩文字游戲,他偷換概念,讓人覺得這是藩臺大人不給錢,所以縣學才不能修。其實不然,修繕縣學本來就是縣政之一,年久失修反該追究知縣的責任。

  如今葉行遠雖然是初上任,這一節說不得他,但卻可以授權給他,令其自籌資金,限期修補縣學。如有差錯,唯他是問,豈不是讓他作繭自縛?”

  這兩天宇文經也靜心思考,葉行遠是個不按套路出牌之人。別人想要升官,必須討好上司,但葉行遠卻不同,有內閣諸公這幾座大山壓在上面,就算是討好了上司,他依然沒有出路。

  葉行遠想要升官,只有靠圣心、政績和聲望。

  要他的政績和聲望硬到五位大學士都壓不住他,同時圣心仍在,葉行遠便能扶搖直上。所以葉行遠再度不客氣的上書要錢,完全在宇文經的預料之中,因為布政使的態度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緊要。

  李宗儒拍手大贊道:“此計大妙!我這就去回藩臺。”

  葉行遠可以偷換概念,那布政使衙門當然也可以避重就輕,把這封文書的重點視作修縣學而不是要錢,順便把這扣成葉行遠這個新知縣的任務。

  布政使顧大人聽聞之后也覺得甚好,他對葉行遠已經甚為不喜,能治他一次也算是給這位狀元一點教訓。便斟酌一番之后,落筆批復。

  語氣不可太嚴厲,但要求卻得落到實處,因此便責令葉行遠在月內須得將縣學修葺完畢,至于撥款之事,卻只字不提。

  瓊關縣收到回復,秦縣丞欲哭無淚。他之前就勸過葉行遠不要糾纏不休,現在好了,省里一招順水推舟,把一個煩人的任務扣他們身上。

  原本縣學是該修一修了,但是瓊關縣財政全是窟窿,哪里來的錢呢?這不是雪上加霜嘛?

  葉行遠倒并不在意,漫不經心道:“布政使幕中果然有高人在啊。這倒是遂了我的心愿了。”

  秦縣丞大急道:“大人莫要想什么高人低人了,現在我們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將這縣學之事給處理了。藩臺給的時間可緊,要是到時沒有完成,他們可不會放過咱么!”

  平時考績是個“中”也就罷了,反正在這種地方沒背景也不指望升官,但要是被布政使衙門拿住不放,以此事今年給個“下”,那可苦楚的很。到時候降級罰俸,無論哪一樣秦縣丞都心疼得很。

  他到底還是個實心眼兒的人,事已至此,也不先想著推卸責任,而是急著想怎么解決,讓葉行遠也不由高看他一眼。

  葉行遠笑道:“既然省里讓咱們修縣學,那就修唄!大家都是讀書人出身,看這些童生秀才都如此苦楚,實在有些不忍心。”

  秦縣丞跳腳,“大人說得輕巧,縣學那座老宅子快有百十來年了吧,還是靖難時候一位武官回鄉之后所建。如今梁柱都已經腐朽,想要修葺差不多就等于是重新蓋一遍,沒有二三百兩銀子連個表面光鮮都做不到,大人要自掏腰包?”

  葉行遠赧然笑道:“我也是貧寒出身,宦囊羞澀,可捐贈十兩。”

  秦縣丞嘆氣道:“我也知道大人必不寬裕,我與方典史二人也可盡力,各捐十兩,但這還遠遠不夠。”

  要讓他多拿出來些,他咬咬牙也能做到,但一來不能超過知縣捐贈的數目,二來總不能破家為縣事盡力,秦縣丞總有所保留。

  他想了想又無奈道:“大人之前不愿向縣中大戶開口,但現在不開口也不行了,大不了日后縣里再對他們客氣些。”

  葉行遠不同意,“縣中大戶留待日后,本官自有大用,此時為這幾百兩銀子的小數目開口,卻又何必?有我們這三十兩銀子已經夠了,你召集縣中胥吏,本官帶頭,親力親為,為縣中學子重建縣學吧。”

  秦縣丞目瞪口呆道:“大人怎能為此鄙事?”

  葉行遠笑道:“情況不同,處理方法自然不同,瓊關縣一介窮鄉僻壤,本官又何必講究什么排場?為百姓做點力所能及之事,何鄙之有?”

  秦縣丞還要再勸,忽然若有所悟。這位狀元縣太爺自請戍邊,來到此地,不就是為了表示自己高風亮節么?如今親力親為帶頭給縣學蓋房子,那說起來必是雅事。

  固然會有人嘲笑讀書人怎能自甘下賤,但肯定也會有人贊不絕口,得失之間,就看葉行遠自己把握了。

  秦縣丞也是平常人家出生,未曾中舉之前也在家里自己蓋過房子,想一想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便依著縣太爺的意思,第二天召集了衙中大小官吏,宣布了葉行遠的決定。

  方典史也瞠目結舌,私下與秦縣丞道:“縣尊一個讀書人,文曲星下凡的狀元郎,怎么這么能鬧騰,才來沒幾天就要干這搬搬抬抬的活兒?你們年輕人倒也罷了,這可苦了老方!”

  他年紀要比秦縣丞更大了好幾歲,又有些癡肥,平時走路都一步三搖,跑快了便要喘半天。現在縣太爺帶頭干體力活,他當然也得賣一把子力氣,這苦頭可吃得不小。

  秦縣丞示意噤聲道:“莫要抱怨,我看縣尊辦事頗有章法,并不是任意胡為,細思這狀元郎帶頭,官吏上陣蓋學之事,縱然為一時笑柄,卻亦合圣人教化之道,后世必有人稱頌。

  這件事就算不能流芳百世,至少也能入縣志,讓人記頌。老方你也就苦這么兩天,混個青史留名,有何不可?”

  聽到這兒方典史喜得抓耳撓腮,“這倒是了,我卻忘了。他是個狀元,便是馬桶都是香的,行事愈奇反而愈有格調,那老方我就拼一拼。”

  秦縣丞心中一動,聽得這句話又覺得葉行遠行事似有深意,思忖半晌,豁然開朗,笑道:“我略略有些明白了,縣尊這姿態擺得好,或許還有后招,老方你不用著急,苦不了你幾天。”

  方典史不明所以,不過他想來把思考的工作交給秦縣丞,對他言聽計從極為信任,便也不再多問。

  等到所有官吏準備停當,葉行遠就帶著他們浩浩蕩蕩一群人,穿過縣城,直往縣學所在。老百姓們看平時趾高氣揚的官老爺們都扛著工具招搖過市,好奇的紛紛追問,想知道他們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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