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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定河水妖

  定河自西向東日夜流淌,不過到了河西境內,忽然折而向南一直到淮北,這才重又轉向東流一直入海。這一段水流平緩,河面開闊,對岸山川盡在朦朧水霧之中,望不真切。

  因為泥沙淤積,河水渾濁,日光照射下泛出一種奇異的紅色,故而定河這一段又稱赤水。昔年諸侯爭霸,此處正是中原腹心之地,也不知有多少大戰在此上演。后來人以訛傳訛,道這赤水乃是流不盡的英雄血,引得文人騷客紛紛作詩憑吊,更留下許多勝景。

  葉行遠抵達定河邊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日頭偏斜,估摸著渡河耗時長久,到對岸只怕已是天黑。便打算在渡口休息一晚,明早再行。

  他們沿著定河向北再行一段,到了一處名為板橋渡的地方,傳聞是古時昭王板橋渡河一統中原的舊址,如今也有不少人家,甚為熱鬧。

  葉行遠吩咐仆役們尋了一處干凈的客棧,安頓下來,自己帶著陸十一娘在河邊看落日景致,閑走了一回。眼看河面映得一片赤紅,嘆道:“真乃浪淘盡千古英雄人物,而今西去,不知何日東返?”

  要是身邊跟著唐師偃這般人物,必然又要贊嘆葉行遠的詩才,少不得要將這孤句以筆記下。但陸十一娘是個不通文墨的,不識情趣,只覺得讀書人傷春悲秋甚是可厭。

  不過這人總是上司,還是得拍馬屁,陸十一娘想了想便阿諛道:“大人年輕有為,不出幾年必能高升,到時候重返京城,指日可待。”

  葉行遠笑道:“在這軒轅世界升官,談何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升官倒還罷了,想要回返京城,大約不是近幾年能成功的。至少現在這幾位大學士在臺上的時候,必然會拼命壓制于他,絕不會讓葉行遠回京給他們添堵。

  不過這也正是葉行遠自己的期待。他還想著宦游天下,將五德至寶收集齊全,然后開圣人陵取靈骨。到時候再堂堂正正返京,在朝堂上求飛升之道。

  還有三件五德之寶。再算上圣人靈骨,一任三年,葉行遠就算一切順利,那也得三年又三年,總共十二年的功夫才能完成。到時候他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也成了三十而立的中年人。那時候回京心情又會是如何。

  陸十一娘心道你又是狀元,又不知道怎么走通了錦衣衛的關系,手上有個百戶。別人升官難,你有何難?只要立下功勞,提拔只怕是嗖嗖的快。

  想到這里陸十一娘倒是心頭一熱。她功名心重,相處下來覺得跟著這讀書相公也不錯,若是巴結好了,這位上司升官,自己豈不是也能水漲船高?

  因此態度日益殷勤,葉行遠也覺察到了。他猜得出這女子的心思,并不在意。在他想來,人有上進心總是好的,有了私心便可用之。要是這女子油鹽不進,什么事都不積極主動,那要這樣的下屬何用?

  眼看日已西沉,葉行遠便回返客棧,用了晚飯,洗漱完畢上床歇息。第二天一早正打算渡河,老仆卻急急忙忙回來報告。“大人,今日河上有水妖搗亂,走不得了!”

  葉行遠一怔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會有妖怪作亂?緝妖司的人呢?”

  中原腹地的妖怪,在開國之時都被鎮壓,偶然有小妖作亂,都無傷大雅。這定河乃是水路要道,要是有水妖作亂,怎會不管?

  老仆苦著臉道:“聽渡口的人說。此事早就報了緝妖司,但一直無人前來解決。如今這板橋渡每逢初一、十五,便不可過河,否則必遭傾覆,只準備了三牲瓜果等物,祭祀河妖,方得風平浪靜。”

  葉行遠大怒道:“何方妖物,也敢享受香火?這地方官員不管么?定河龍宮也不管么?本官非得參他們一本瀆職之罪!”

  要是積年的妖怪,又不害人,形成了傳統,地方上有媓祠也就罷了,比如不老娘娘廟便是,地方官吏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這定河中的水妖顯然不是如此,是最近才開始作祟,又傾覆船只害人性命,豈能讓其受香火?這要是讓妖怪成了氣候,又該如何?

  這事百姓們管不了,但地方官和定河龍宮都有責任。定河龍宮管理水族,有妖怪作亂他們也得控制。按理而言,定河龍王地位比漢江龍王更高,能力也更大,怎么會讓妖怪霸占渡口,實在是怠忽職守!

  葉行遠登高往河上一望,只見濁浪穿空,風雷激蕩,烏云密布,果然是妖物作祟的樣子。今日正是五月十五,他又問道:“既然如此,昨日店家怎么不說,早知這般,便抓緊時間過了河就是。”

  老仆答道:“我也曾這般責問,只是店家說平日不可輕呼河妖之名,否則他們必遭報應,只能等到今天上祭,才敢宣之于口。他昨日抓耳撓腮,想暗示大人過河,但大人未曾發覺......”

  葉行遠細一回想,果然昨天那掌柜表現有些怪異,但他并未在意。便蹙眉道:“這妖怪如此猖獗,河邊民眾竟然嚇成這般模樣,這還了得?本來耽擱一天也就算了,但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

  他把陸十一娘叫來,吩咐道:“你去仔細打聽,這河中到底是什么妖怪,緝妖司又為什么不來。我要上書朝廷,治理此事。”

  葉行遠作為異地知縣,當然管不到這里的民生,但他同時還有錦衣衛查訪西北之職。沒碰到就算了,撞上了事情也不打算逃避,反正等著也是等著,便稍費些心思,秘折參奏,無論如何要除了這一害。

  陸十一娘領命而去,葉行遠在客棧中等得煩躁,便又出了門,到河邊查看。只見好大水!原本平靜的水面上漩渦處處,時而轟隆有聲,甚是怕人。

  渡口上正有人在爭執,“本官有緊急軍情,要報于三邊總督知曉,怎能因區區一個妖怪阻住腳程?你們害怕妖怪,就不怕朝廷的天威么?”

  有人哭求道:“大人莫要強逼,妖怪兇狠,或許不敢傷了大人,但吾等小命可保不住了,江邊斷斷無人敢出船的!”

  原來是一個武官急著要渡河,與船工們吵嚷,他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其中一個老船夫的脖子上,惡狠狠道:“你若不出船,我先要了你的小命,你看看是妖怪狠還是我的刀狠!”

  老船夫渾身抖得如笸糠一般,老淚縱橫對兒子道:“我這一去必是死路一條,但這位軍爺催逼得緊,實在無奈。我這一輩子靠定河過活,死在河中也是死得其所,也就免了我的后事麻煩了......”

  他跳上小船,緩緩搖櫓而行,武官一手持刀,一手叉腰,表情兇霸霸的,毫無畏懼之色。

  葉行遠看那船夫可憐,又覺得這河面上確實有異狀,本想出面阻止。但離得遠了些,等他走到渡口的時候,那小船已經到了河心,正在風雨飄搖之中。

  那老船夫之子正抱頭痛哭,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有人安慰他道:“這位軍爺兇悍,只怕命硬,或許妖怪不敢對他如何。等到了對岸,你爹休息一晚,明天便可返回,不必傷心。”

  有人反駁道:“命硬兇悍又如何?這位軍爺不過九品,只怕命格不足,我看他是要葬身河底了。你們可別忘了,上個月巡檢方老爺也淹死在河中,哪見那妖怪怵了?只可惜連累了牛老伯。”

  聽了這話,老船夫之子哭得更加傷心。葉行遠大吃一驚,上前問道:“這河妖作祟,還害死過官員嗎?”

  葉行遠身著便服,只是讀書人打扮,那說話的人看了他一眼,也不以為意,漫不經心道:“河妖兇狠,官員也是人,怎得淹不死?只是向上報的時候不會這么說,只說是失足落水罷了。

  我記得清楚,那便是上個月十五,巡檢老爺喝醉了酒,說是要拿妖,差幾個兵丁駕船到了河心。初時還叫罵幾句,但俄而一個浪頭打來,船便翻了。岸邊眾人也不敢去救,眼睜睜看著他淹死在河里,至今死不見尸。”

  葉行遠眉頭皺得更緊,妖怪作亂,害死個把人或許不至于驚動朝廷,連地方上的巡檢都死了一個,地方官吏仍然漠不關心?這可就怪了!

  他經歷過周知縣事件,對妖怪的行徑極為警惕,此時便隱隱覺得此處地方官員有些不對,正想再細問,就聽那船夫之子一聲慘叫,抬頭看時,只見河中那船已然傾覆,老船夫不見蹤影,那武官在持刀在河中掙扎。

  刀光揮處,卷起沖天濁浪,但終究是無濟于事,他驚聲大叫,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纏住了硬往水底拉下去。不過頃刻功夫便沒了頂,再不見他浮出水面。

  這就是想救也沒法救啊!葉行遠駭然,下意識的信手一指,腰間寶刀直飛而出,化作一片刀輪,斬向水中。

  嗤!只聽一聲脆響,寶刀似乎是斬中了什么東西,轉頭飛還,刀鋒上不見有血,但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吼叫,河面上陡然沖出一股血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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