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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意狀元

  這是科舉的最后一試,軒轅世界因為依靠天機,一場考試已經十分完備,不須再行殿試由皇帝來擇才。○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也是剝奪了天子再這方面的權利,故而進士不稱“天子門生”而稱“圣人門生”,正因此理。

  一考便定終身,葉行遠再怎么修煉心境,到這最后一刻,終究心還是怦怦直跳。他抬起眼皮,靜靜的瞧著驛館花園月洞門,眾人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便是如李夫人這般的美人也不顧形象的瞪大了眼睛。

  “大喜!本府老爺大喜!”差官頭頂捷報,飛奔而入,笑得合不攏嘴,口中叫個不停。

  “這畜生!還不趕緊說名次,光喊大喜做什么!”唐師偃急得跳腳,卻也明白送捷報人的規矩,他不沖到正主兒面前,絕不肯揭開最后的懸念,否則這打賞錢可就要大打折扣。

  從月洞門繞過池塘,奔到葉行遠面前,總共不過幾十步,但眾人心懸結果,只覺得時間幾乎過了一個世紀這般長久。等到差官噗通在葉行遠面前跪下,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葉行遠定睛細看,只見報貼上寫道:“捷報貴府老爺葉諱行遠高中乙卯科進士及第第一名狀元。”狀元兩字入眼,葉行遠胸懷大暢,忍不住仰天長嘯。

  “賞!賞銀百兩!”唐師偃在旁看得分明,大笑大叫,比自己中了還要興奮激動。毫不吝嗇的大手筆打賞,令那報訊差官眉開眼笑。

  驛館之中上下人等,一律打賞二兩銀子,外面看熱鬧的都有幾百個銅板酒錢。一時間京兆府上下都知道新科狀元手面豪闊,人人交口稱贊,直道是文曲星降世。

  一朝成名天下知,春風得意馬蹄疾!葉行遠這兩年多來辛苦,終于揚眉吐氣。心中歡喜無限。

  隆平帝坐在貢院對面的酒樓,聽著底下人報信,轉頭笑道:“小兒輩還真爭氣,我說讓他爭個狀元,其實也無非是勉勵一番罷了。想不到他居然真能在嚴秉璋手里拿到這個狀元。若真為吾子,豈不快哉?”

  身為皇帝,想要第一時間得知進士名單,仍舊得在貢院門口守候。平日里隆平帝可不會受這種窩囊氣,但如今心有所系,關心葉行遠的名次。這才紆尊降貴在此。

  “這是陛下給他的大福氣。”安公公陪笑,心中卻如驚濤駭浪一般。不光是驚訝于葉行遠能夠突圍而出,爭得狀元之位,同樣也是驚詫于皇帝的口氣。

  這真是把葉行遠當成自己的子侄輩來看待了,甚至說出希望這小子是自己兒子的話。看來前幾日祭天正式廢太子之后,隆平帝的心境又有變化。

  “葉行遠得了這個狀元,那他們可難辦了。”隆平帝樂呵呵的,似乎已經看到了群臣的尷尬面容,為之促狹而笑。按照慣例。狀元授官為翰林院修撰,從六品,但葉行遠身有爵位,有幸進之嫌。清流絕對不會讓他入翰林院。

  這種矛盾放在內閣諸位大佬面前,只怕他們再怎么神通廣大,也得抓耳撓腮焦頭爛額吧?

  皇帝對于葉行遠進不進翰林院這件事毫不在意,雖然本朝以來已有“非翰林不得入閣”的傳統。但皇帝早有為兒子留賢相的意思。這日后的煩惱,想必以葉行遠的聰明才智,必能夠自己應付。自己不用操心。只需要安心看熱鬧就行。

  安公公知道隆平帝的心意,笑道:“他們定不能讓葉公子如意,這幾位大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輩。葉公子如今在朝中還是沒有臂助,只怕要吃些小虧,陛下可不能寒了此人之心。”

  現在葉行遠在朝中毫無根基,當然是隨便讓人捏扁搓圓,被踢出翰林院是理所當然的結局,這點安公公都能看得出來。

  葉行遠之所以不容于清流,是因為他主動向皇帝示好,這種人才隆平帝若是不安撫好了,以后就再也沒有真心的“帝黨”。

  隆平帝大笑道:“年輕人受受挫折,日后方能成大器,我這次不便出手幫他,也是有磨礪之意。何況他若是普通進士,館選被排除翰林之外,那是他丟臉。

  但現在葉行遠是狀元之才,清流硬要擠他出翰林,只怕他還只會漲名聲。當然不管如何,我也不會虧待他,看來錦衣衛那邊,得給他高升一級了。”

  安公公明白皇帝所說的錦衣衛再升一級,便是一個實授錦衣衛百戶,正六品。這與虛職蔭封不同,可是多少將門勛貴子弟、皇帝親信辛苦奮斗的目標。

  一般人至少也得在錦衣衛干上幾年,縱然不經力士、校尉之職,也得從小旗而至總旗,再當上幾年試百戶,才有機會爭到這個位置。

  葉行遠輕輕松松,連錦衣衛的衙門都沒進過,轉頭就拿到了這個實職,圣眷之濃,實在是令人心驚。不過回頭想想,他堂堂狀元來給皇家賣命,不給個好品級也說不過去。

  安公公跟著皇帝幾十年,到四十歲上才跨過正六品的門檻,如今也不過只是正四品的御馬監,看著葉行遠的官運,只能暗自眼紅。想到此處便心氣稍平,不住口在皇上面前夸贊葉行遠,逗得隆平帝大笑不止。

  消息同樣也傳到了一直飲酒通宵達旦的宇文經耳中,他翻開報貼,一字一句看完,然后又默默將紙片折其,鎮靜的放下酒杯。

  “如何?”陳直性急追問道:“有嚴首輔掌舵,葉行遠應該拿不到狀元吧?”

  宇文經淡然一笑,搖頭道:“計劃有變,葉行遠不知走了什么運道,三位大學士會商,終于還是將這狀元給了他。事既不諧,唯有另想他法。”

  陳直大驚道:“難道嚴首輔居然會同意給他這個狀元?這...首輔與兄長一直都心有靈犀,對兄長之謀言聽計從,此次雖然不置可否,但也該想到兄長所言利弊。這怎么會......”

  宇文經苦笑道:“嚴首輔最后是出言反對的。”

  陳直一怔,不解道:“兄長說過沈大學士反對定葉行遠為狀元,加上嚴首輔,三位主考中有兩人反對,葉行遠怎能得到狀元之位?難道是圣人顯靈不成?”

  以二對一,三位主考可以分出結果,就算奚明生力挺葉行遠,也只能接受這結果。除非是天機震動,圣人降旨,才有可能駁倒三位主考的意見,定下葉行遠為狀元。

  但若是如此,也就意味著三位主考昏聵,獲罪于天,哪里還能在京中安坐?這等圣人顯靈之事,古時最的時期才出現過,本朝至今尚未有先例,只當時科舉中的傳說而已。

  宇文經一嘆道:“如今天下已有亂相,清流之中偏還意見不一。嚴首輔久占相位,有不少人已經心中不滿了。沈大學士起初言辭如刀,反對葉行遠,但嚴首輔擺明態度之后,他反而曖昧起來。最后投票的時候,他投了棄權。”

  千算萬算,宇文經都沒有想到沈孝竟然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他為政爭計,萬事絕不與嚴首輔同一立場,連這種場合都負氣而為,卻便宜了葉行遠。

  陳直跺腳道:“此等祿蠹腐儒,害國之賊也!只知黨爭,不明大義,實在可恨!”

  他頓了一頓,又問道:“只是即便如此,三位主考一贊成,一反對,一棄權,似乎也不能定下葉行遠狀元之位?這應該是稟告陛下決斷,還是交于內閣?”

  難道是稟告了皇帝,最后皇帝點了葉行遠這個狀元?

  宇文經道:“貢院之中發榜之前,內外消息隔絕,無論是陛下或是內閣,都不能影響考試的結果。若是三位考官意見不一,無法達成共識的話,便是請天機掣簽,以求吉兇。”

  抽簽?陳直啼笑皆非,不過他知道這也并非兒戲,貢院之中文氣濃郁,與天機勾連極緊,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天機影響。這抽簽的結果,或許便真的是天意。

  “于是葉行遠便掣中了簽?這是他運氣太好,還是天意如此?”陳直忽然覺得沉重起來,又勸宇文經道:“兄長,若此人有天意加身,你可萬萬不可逆天而行啊!”

  宇文經灑脫道:“我之前便已經說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此人威脅圣人文教,我斷不能放過,只能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罷了。”

  陳直長嘆,目送宇文經起身離去,但見他單薄的背影搖搖晃晃,腳步卻極為沉穩。

  直到走出大門口幾十步之外,宇文經方才身子一晃,彎腰吐出一口鮮血。他腳步踉蹌,木屐踢中了道旁柳樹,崩去了幾個齒。

  遠處傳來喧鬧的歡呼聲,那是新科進士插花游街,準備繞京兆府一周,入宮赴瓊林宴。

  宇文經遙遙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努力在一大堆紅色袍服的新進士中辨認葉行遠的蹤跡。只見一個唇紅齒白,頭上簪花的少年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當先而行,態度溫文爾雅,得民眾齊聲歡呼。

  宇文經默然良久,掉頭而行,只將一身寂寞與那熱鬧隔絕開來。“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他如今腦中只盤旋著這兩句平日最喜愛的詩。

  在這種時刻,最貼切的形容居然還是出自葉行遠的手筆,這愈發讓宇文經感覺到諷刺。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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