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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祥瑞禮制

  屏退左右,王仁才開始教育干兒子,“不過只是一件身外之物,得了便得了,何必如此喜形于色?沒得叫人家說你輕浮。”

  王仁微閉雙目,雖然李家寶刀是他志在必得之物,但卻能忍得住不多問一句。王禮嘿然一笑,他跟在干爹身邊日久,最明白他的作派,知道他口是心非。

  便笑道:“這回真是巧了,李家那嫡孫李成在京中惹上了官司,我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這刀從京兆府中得來。知道干爹最喜名刀,是以我急急忙忙來報信,要請干爹出宮賞玩,一時情急失態,有負干爹教誨。”

  王仁淡然笑道:“你又做這等巧取豪奪之事,可有后患?不要今日得刀,明日彈劾你的奏章就到了干爹面前。”

  提及后患,王禮便有些尷尬,只含糊道:“李成本已落魄賣刀,我也出了實價三千兩與他,此人甚為實誠,應該不會有什么后患。”

  王仁一怔,沉吟道:“你平素行事跋扈,既然此人招了官司,怎會還與他銀錢?他當街毆傷人命,京兆府是怎么判的?”

  王禮沒想到干爹久在宮中,耳目居然如此靈通,小小一個李成之事他都仿佛了如指掌。原本為了面子想瞞下京兆府中經過,如今卻瞞不住了。

  只得干笑道:“李成有個得力的朋友,在京兆府面前有些面子,便為他脫了罪。故此我才未曾強要他的寶刀,而是由其人從中說和,拿三千兩買了他的......”

  王仁一蹙眉,追問道:“李家滿朝皆敵,而今敗落,李成此人脾氣暴躁又自傲得緊,哪里有什么朋友?這人是誰?”

  王禮發愣,不知道為什么干爹不關心寶刀反而關心這些雜事。他有些心虛道:“聽京兆府劉師爺說,此人名叫葉行遠,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從定湖省來,是今科的解元。一方面是進京趕考,另一方面,也是進獻定湖省祥瑞進京。”

  “葉行遠?”王仁聽到這個名字,微微變色,眉頭皺得更緊。這個名字別人沒聽過,身為司禮監秉筆。他可是聽過了好幾次。縣試、府試、省試的文章全都封印入京,這種人千年不遇,他過耳不忘博聞強識,怎么可能沒有印象?

  何況定湖省鴉神祥瑞進京,剛剛抵京就通過禮部報了上來,龍顏大悅,已經定下了接見的日子。

  這人怎么會攪合進來?是受巡撫指使?不可能,李家之事就算一省封疆也不能知其底細,難道說完全是碰巧?王仁生性多疑。在這種關鍵時刻更加的不敢忽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

  他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乖兒子,你這件事辦岔了。”

  王禮撲通就跪下了,干爹從來不動怒。但一旦說你哪件事辦岔了,必是非常不滿。他現在雖然稀里糊涂,但干爹的見識卻從來不會有錯。

  “既然李成有這樣的朋友,你就不該要他的刀;既然要了刀。也不該給銀子,奪寶之恨,哪里是銀子能夠解決的。”王仁喟然嘆息。要是當場強索。不惜撕破臉皮,或許還能探探對方的底,現在最好的時機卻已經過去了。

  王禮乃是色厲內荏之輩,雖然在外張牙舞爪,但遇事無能,又硬不起來,實在是不堪大用。本以為此事水到渠成,沒想到終究還是橫生枝節。

  “你今日便將寶刀送回去,再備一份厚禮,遞上我的帖子,就說我管教不嚴,讓你掠人之美乃是大錯,特來請罪。”王仁略一思索,便下了決定。

  王禮吃驚道:“干爹,那寶刀你心心念念...難道不看一眼就送走?”

  王仁嚴厲的目光打斷了王禮,他不敢再說,只得垂首稱是,喏喏而退,但依舊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一事,轉頭又問,“那三千兩銀子,是不是要回來?”

  王仁看都沒看他,重新拿起了奏章觀看,再無回話。王禮明白干爹的意思,知道不可小家子氣,只心中更是肉痛,垂頭喪氣離去。

  與此同時,葉行遠在驛館之中也等到了圣旨。十一月二十八,進獻祥瑞入宮。

  “這是刻意錯開了大朝會,看來皇上也不喜歡那些喋喋不休攻訐的清流文官,這對賢弟來說也是好事。”唐師偃對這種文人圈的八卦還是比較了解,特意向葉行遠解釋這選日子的講究。

  早幾年進獻祥瑞,隆平帝都會安排在大朝會上,還要大肆封賞群臣,大概有一種炫耀的心態。但可惜文官們卻不怎么領情,對祥瑞帶來的封賞往往堅辭不受,每次還必有大量的御史上書反對,言辭犀利。

  這樣一次兩次下來,皇帝也不甚其煩,既然相看兩厭,他干脆選擇了眼不見為凈,進獻祥瑞一般都在宮中鹿苑,這樣也方便祥瑞之物的安置。

  畢竟有不少祥瑞是活物,如麒麟鳳凰之類,只可惜這種高級貨色隆平帝在位數十年尚未遇上,只有稍微差一層次的異獸,在鹿苑之中活得有滋有味。

  “能避開群臣確實是好事。”這雖然也在葉行遠意料之中,但能夠實現也讓他松了口氣,雖然直面清流諸臣他也不會慫,但如非必要,葉行遠并不想與主宰著輿論的清流們起沖突。

  葉行遠為人很實際,現在國家的現實情況也決定了他只能采取實用主義的態度,左右逢源撈好處是他最大的理想,而皇帝的安排也頗為符合。

  雖然指望清流對他們這些幸進之徒有好感不太可能,但只要不打照面不起沖突,日后也好相見。

  “不過咱們這祥瑞只是一座石像而已,皇上雖然喜好這些東西,但也最多只是看兩眼。要是沒人搗亂,我們辰時入宮,扣去等待的時間,午時便可回來。”沒人攻訐也就意味著沒熱鬧,皇帝的印象就未必會深,唐師偃知道這也是有利有弊。

  各省搜羅的所謂祥瑞都是珍稀有趣之物。雖然不像葉行遠這鴉神石像有正神靈識,但至少好看好玩,說不得能夠吸引皇帝的興趣。皇帝高興了,封賞自然更厚。

  而葉行遠這祥瑞正正經經,只怕就走個儀式。這樣也好,免得多生事端。

  葉行遠笑道:“那可未必,鴉神寂寞了幾百年,好不容易能夠面圣,豈能輕易放過,說不定還有什么余興節目。”

  鴉神復興可不僅僅是定湖一地就能滿足。葉行遠既然選擇了進獻祥瑞,那當然要把利益最大化。鴉神能夠得到更多,他也一樣能得到更多。

  唐師偃抹了把冷汗,提醒道:“這可是御前,與平日不同,皇上有天命加身,你可不要胡來。”

  葉行遠點頭道:“我自有分寸。”

  唐師偃知道葉行遠少年老成,在定湖省中運籌帷幄,翻云覆雨。見識本領實在并非自己所能比,即使是御前,大約也能夠從容自如。葉行遠既然如此說話,想必自有把握。便不再勸。

  從第二日起,便有宮人來驛館,指點葉行遠等人宮中禮儀。這些書中雖然都有記載,但是細節之處。還是得人處處說明,才能不至于犯錯。

  葉行遠用心記憶,朱凝兒都頗為好奇。悄悄問道:“主公這般在意做什么?日后宮廷禮儀還不是你重新再定的么?這般繁瑣我可學不了。”

  “在京中休得胡言亂語!”葉行遠趕緊呵斥,這都不聽。好在她總算還知道底線,不至于在他人面前亂說,否則自己說不定哪天就被定了誅九族的大罪。看來帶著朱凝兒進京,向她解釋明白的計劃是徹底失敗了。

  朱凝兒撇了撇嘴,傲然道:“彼可取而代之.......”

  這時候剛好李成帶著家眷過來向葉行遠道謝,葉行遠趕緊捂住了朱凝兒的嘴,生怕她又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李成入京帶著妻子,前幾日因為水土不服,一直病著,所以葉行遠未曾見著。這次經京兆府一場驚嚇,擔心李成的安危,李夫人出了一身透汗,反倒好了不少,慢慢能進飲食。

  這一日眼看能起床,便硬要隨著李成來拜謝葉行遠。

  葉行遠還沒什么與朋友家眷打交道的經驗,只粗粗看了一眼,覺著這位李夫人甚為美貌。雖然是大病初愈,但依舊是嬌嬌怯怯,裊娜風流,與李成的粗豪模樣并不甚相配。

  朱凝兒又附耳過來道:“家有嬌妻,只怕行事便有牽掛,主公既然已得李成效忠,這病弱女子倒是留不得。”

  葉行遠趕緊將朱凝兒轟走,免得她成日胡說八道。

  李夫人吃力的恭敬行禮,誠摯道:“本該當日便來道謝,只小女子纏綿病榻未能起身,今日稍有好轉便來拜見恩公,只盼恩公莫要見怪。”

  葉行遠趕緊叫李成將她扶起,“嫂夫人哪里話來,這事情我也沒出什么力。總之還是李兄的寶刀惹出禍端,卻也因為寶刀而結。”

  李夫人垂淚道:“這家傳寶刀乃是我家相公的命根子,每每午夜夢回,我都瞧他撫刀對月長嘆,如今失了這刀,我只怕他心里落了病根。”

  李成聽她這般說話,連忙阻止道:“在恩公面前,說這些做什么?一把刀不過身外物,失了便失了......”

  他話音未落,就見驛館主人騰騰騰從門口奔了進來,滿面諂媚之色撲到葉行遠面前,“葉老爺,司禮監王公公給您送禮來了!還下帖致歉,說是冒犯了老爺的虎威!”

  司禮監秉筆王仁那是什么人物,他豈會輕易給一般人下帖子?這還道歉送禮,驛館住的這位爺到底是什么何等來歷,竟有這般威風?驛館主人只覺得自己拍馬屁都來不及。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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