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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變局

  拒捕傷人,殘人肢體,歐陽紫玉算是真的闖下大禍,葉行遠對此不禁目瞪口呆。但也不得不承認,心里還是有幾分暗爽的。

  從道德層面來說,葉行遠連宰了黃典吏都不會介意,若歐陽紫玉真如此干了,說不得還要拍手稱快。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黃典吏在如何陷害自己,其后為周知縣的爪牙,也不知坑害了多少無辜百姓,斷他一臂還算是便宜了他!

  可惜黃典吏有周知縣撐腰,葉行遠一時之間奈何不了他,此時葉行遠驟然聽到黃典吏被歐陽紫玉簡單粗暴的砍成殘廢,震驚和擔憂之余難免有一點幸災樂禍。

  這也算是人之常情,葉行遠甚至心里感嘆了幾句,還是劍仙快意恩仇啊。而且葉行遠之所以沒有太過于激動,是因為這次后果輪不到他來操心,最操心的那個還在隔壁...

  只見歐陽舉人跌跌撞撞沖進門,捶胸頓足之余,渾身哆嗦的指著歐陽紫玉,竟然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見老爹出面,歐陽紫玉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好給自己打氣,倔強的昂著頭。

  葉行遠看這父女倆僵在這里,只能開口先勸歐陽舉人,“前輩莫急,先聽令愛解釋,問清當時的情況,未必是令愛的錯。”

  這話當然是強作安慰,黃典吏在縣內也算是不小的人物,又是周知縣的得力親信,當真砍斷了他一條胳膊,那可不是小事。

  況且這種傷人肢體的案件。就算對象是普通人,放在這還算平和的縣里可能都算大案,何況還發生在拒捕時。

  歐陽舉人悲怒道:“到這個時候。還能想什么辦法,我怎么沒從小打死這個孽障?如今她被官府追索不要緊,若害我等救民謀劃落空,坑的卻是全縣百姓!”

  與黃典吏起爭執,砍掉他一條手臂,這當然是歐陽紫玉的個人行為。但既然她姓歐陽,這件事就不可能不牽連到歐陽舉人。即使是省城真的派人來縣中徹查。歐陽紫玉傷人這件事也會影響到他們的判斷。

  歐陽舉人還真是一片公心,第一當然是擔心女兒,第二卻也開始為這次驅周的成敗而煩惱。

  葉行遠連忙勸阻。“此事與縣內局勢無關,便算是周知縣,也不會用這件事來攻訐前輩,這點大可不必擔心。”

  周知縣要以此攻擊歐陽舉人私德。首先就得解釋在這種局面下他為什么要派黃典吏去捉拿舉人之女——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士林的規矩。難免有公器私用之嫌。在周知縣占據優勢的局面之下,他實在沒必要去攪這渾水。

  葉行遠旁觀者清,比身在局中的歐陽舉人要反應快些,他先安撫了歐陽舉人,又皺眉問道:“當時情形發生在何處?傷人之事何人目擊?你細細說來。”

  事實的真相從來都不重要,事實到底如何發生,才是關鍵之處。葉行遠心知茲事體大,不能有絲毫疏漏處。歐陽紫玉這才不情不愿。將當夜發生的事情說道分明。

  原來黃典吏這幾日得勢張狂,越發變本加厲。以至于派出大批捕快上歐陽府,聲稱已經到了折辯的最后時限,所以要將歐陽紫玉拘拿回衙。歐陽紫玉哪里肯依,這便起了沖突。

  黃典吏既然敢來捉拿女劍仙,當然也早有準備。他白日拜了城隍,求得陰神拘魂鞭神通,一邊嘴里不干不凈辱罵歐陽舉人,一邊就想要以神通鎖拿歐陽紫玉。

  誰料到歐陽紫玉可不是溫柔嫻淑、遇事懦弱的大小姐,是十分敢于反抗的,最關鍵是實力非常不弱。被激怒后還發了狠,放出了新到手的法寶,因而釀成慘劇。

  葉行遠他略作思索,苦笑道:“這時候暫時無法為歐陽小姐翻案,前輩可有什么可靠的朋友,讓歐陽小姐先去躲避一陣......”

  “不必了!”歐陽紫玉剛剛被老爹斥責,心中氣苦,叫囂道:“我自先回蜀山,藏身在師尊座下,就不信區區知縣敢來拿我!”

  這倒也是個辦法,蜀山于虛無縹緲間,本身就是地位超然的修仙門派。如果是與朝廷這樣的國家機器對抗,那當然是自尋死路,但若包庇個偏遠小縣內的嫌犯,問題還是不大。

  歐陽舉人急道:“玉妙真人時常行走于官面上,你若去蜀山也得低調做人,不可再給真人增添煩惱,否則他也不太好保你!

  另外我有一好友,往返蜀中、海外行商,勢力也很大。我這便修書一封與他。你在蜀山無事便罷,若藏不住身,就去找他的商行,在外域呆幾年再回來。”

  到底是愛女心切,想到獨女的安危,歐陽舉人也就顧不得原則底線,只希望她能更加安全。于是歐陽紫玉連夜離去,歐陽舉人還是擔憂不已,葉行遠從旁開解。

  歐陽紫玉走后不久,果然就有捕快差役聞風而來追索歐陽紫玉,意外的這隊伍是劉敦帶頭。

  他縮手縮腳不敢過多盤問葉行遠與歐陽舉人,仿佛只是虛應差事,其他捕快也沒什么出格,反而和和氣氣的。

  道理太簡單了,黃典吏殷鑒不遠,他們實力比黃典吏還差得遠,犯得上去激怒舉人、秀才和一個劍仙組合么?

  不過來的人多,卻把葉翠芝與霞兒都吵醒了。霞兒睡眼惺忪喊了一聲“爹”,劉敦神情激動,抱著女兒親了幾口,此后卻不敢多說,只帶人離去了。

  不幾日間,又傳說劉敦要高升。黃典吏受了重傷后,必須要養傷,不然就會有生命之憂。他又擔心別人趁虛而入,取代自己在知縣身邊的位置,便大力向周知縣推薦劉敦。

  劉婆也自得意,但她終究不敢在葉行遠和歐陽舉人面前囂張。聽說連家里的鋪子都顧不上了,到縣城里依著兒子居住。

  葉行遠卻不在意,反對歐陽舉人分析道:“前輩不要惱怒令愛了。此次她重創黃典吏,折其一臂,其實也相當于是折了周知縣一臂。

  周知縣畢竟是外來者,對本縣消息了解全靠黃典吏,所以才能運籌帷幄。如今周知縣換用劉敦,一時間必不能得心用手,也許我們的機會。”

  黃典吏重傷隱退。對縣中士紳這一邊確實算是重大利好——雖然如今聲勢有點式微,但忍耐不代表著屈服。因為周知縣身邊人里,能辦事又熟悉歸陽縣內情況的人。也就黃典吏最給力了。

  葉行遠很明白,劉敦此人性子懦弱,既沒有黃典吏的陰狠也沒有他的執念,連才干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黃典吏將劉敦推上去。大約只是不想有人趁著他養傷之際。在周知縣面前爭寵。在黃典吏眼里,一來劉敦算是遠親,又是自己一手提拔的,當然就是自己人了;二來劉敦本事平庸,在周知縣身邊聽用時,不會蓋過自己風頭。

  但這么一來,周知縣對縣中的掌控雖不能說是變成了聾子瞎子,至少也要損失一半的能量。

  歐陽紫玉用這種她爹和葉行遠都不可能選擇的手段。簡單粗暴的剪除了周知縣的一片羽翼,也算是壞事變好事。或者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歐陽舉人搖頭嘆氣,也不得不承認葉行遠言之有理。先前如果沒有黃典吏協助,周知縣也沒那么大本事對全縣了如指掌,然后妙到毫巔的破局。

  不是每個胥吏都有勇氣全心全意為了知縣大人,與全縣士紳對抗的,更不用說能力上的差距。沒了黃典吏,還真不好找第二個助手。

  想不到天命以這樣一種方式來讓縣內斗爭的天平出現了微妙的擺動,只怕就算是周知縣也不可能預料到這種變化吧?

  葉行遠費盡心機,不惜挺身而出冒險圍攻縣衙,想推動事態發展,尋找解決問題的機會,但卻最終功虧一簣。如今竟被沒什么腦子的女兒誤打誤撞扭轉回一些局面,若說不是天命,也實在很難找到其它解釋。

  “如此一來,我們倒真的可以安心等待省城的消息。”歐陽舉人捻著短須說。葉行遠點頭稱是,知道此時只能待時而動,不可輕舉妄為。

  不過兩人卻怎么也沒料到,省城來人居然會這么快。就在他們商量時,聽到門外有人在與葉翠芝詢問:“歐陽凜老爺是在貴府落腳么?我從省城到此,前來拜訪。”

  此人聲音沉穩,似是個中年干練男子。歐陽舉人與葉行遠驚起,急急迎出門外,卻見來人一身藍袍,雖然面容平常,但目光卻如鷹隼一般,顧盼之間遠不同于尋常百姓。

  這是微服私訪?葉行遠心里判斷道,來人一身官氣,又從省城而來,再說一般人也不知道歐陽舉人落腳在潛山村...難道是眾舉人上書有了結果,再加上歐陽舉人的人脈發揮了作用,所以省城派人下來調查?

  歐陽舉人不敢怠慢,謹慎的將來人迎入屋內,這才恭敬行禮道:“在下便是歐陽凜,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來人傲然道:“本官乃是提刑按察使司僉事、分巡道范平!本司收到貴縣舉人上書,知歸陽縣官民之爭,按察使大人震怒。特派本官微服至歸陽縣,慢慢訪查知縣周文理劣跡!”

  他從衣袖之中取出牙牌,遞于歐陽舉人面前。歐陽舉人恭謹的接過,一看牙牌正面果然刻著“北定省提刑按察使司僉事”,背面刻著“此牌不許借失違者治罪”,牙牌上還有淡淡清輝做不得假。

  歐陽舉人大喜道:“本縣鄉紳百姓,都無不翹首以盼!如今縣中局勢水深火熱,周知縣倒行逆施,只求大人能解萬民于倒懸!”

  范僉事點了點頭,“本官此來,正是要調查此事,不過卻也不能聽你一面之詞便做定論。你且將周知縣枉法害民事一一道來,本官自會記錄訪查,到時候必還你一個公道!”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言辭間也沒什么不妥當的,但葉行遠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他趁著歐陽舉人與范大人說話時,悄悄的繞到范大人身后,仔細的看了看他的背影。

  忽然心中一動,葉行遠不由啼笑皆非,大喝道:“好孽障!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居然還敢冒充官員招搖撞騙!”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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