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10月末的時候,老張家的新房子總算是徹底完工了,來往的路人遠遠從張壩公路拐入張灣的那個拐彎處就看得見這棟還算是很漂亮的房子。
三層高的小樓,第一層占地足足近千個平方,四周圍墻,兩側依靠著楓樹林,面朝白湖灣,近兩畝的院子里整齊地栽滿了冬青和桂花樹,幾十個花盆被放在墻角四周。
院子里除了空出可以并排放下十數輛車的車位以外,都被一個個大小不一卻異常整齊的小花壇堆砌得滿滿的,灰白色的地磚鋪滿整個院子,中間是一層柏油鋪就的車道,壓得平實無縫。
老張家寬近5米的院門并沒有采用那種兩扇對拉的類型,而是用滾輪嵌入水泥中通過遙控來控制,這也算是一個稀罕物事了。
青白色的石頭砌出的墻面凹凸不平,顯得樸實厚重,現代式房型的上部卻雕琢成了城堡的模樣,伸出的陽臺又換成了大紅色的墨炎飛檐,倒真是一種怪異的結合,但是整體上看起來,就是張晨都不得不承認,肯花錢的東西就是上檔次。
這棟房子從一開始挖基礎的時候就賺足了眼球,如今真的建成的時候,就直接成為了張灣除了白湖灣之外最標志性的東西。
老張家如今不要說在白湖灣,就是在壩頭鄉,甚至百崇那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要說之前知道他的人還不過是在壩頭鄉境內,但是自從白鶴村“村村通”脫貧致富計劃開始實施以來,莫說壩頭鄉了,而是全縣都知道了白鶴張灣張文林這一號人物。
自古以來,鋪橋修路就是行善積德的舉動,張文林如今雖說沒有鋪橋,但是路卻修了不止一條,而是即將修成名聲大振整個百崇的白鶴村村村通公路網。
聯通整個村的公路網,除了在城區以外,恐怕就是東安市也沒有哪個村子有這樣的大手筆,一旦公路網正式修通,恐怕白鶴村絕對是全市獨此一家的模范村。
其中獨立出資并策劃和實施了“村村通”計劃的村支書張文林自然也成了全縣都有名的人物。
不過新房子建成裝修好里面的氣味一時間還難以散去,老張家自然也并不急著搬進去。
如今白鶴村的公路網也快修好了,不僅如此,整個白鶴村,從進村開始,整個村子里都變得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田間地頭再也看不到半點裸露在外的莊稼,而是變成了一排排一列列齊整的塑料大棚。
進入張灣后,情形又是一變,這里再也看不到任何莊稼,張灣隊上的土地本來就少,現在“村村通”脫貧計劃一經實施后,張灣原本不多的土地就全部用來種樹育苗了。
漫山遍野看到的都是一茬茬的樹苗,冬青、香樟、桂花樹、景觀松、銀杏等,秧苗最高的也不過兩米高,都是跟農業局那邊接洽弄回來的樹種。
公路兩旁的田地,也被挖出了一條條灌溉用的淌水溝,如今的白湖灣四周,除了剩下的菜園子以外,滿目看到的都是齊整的樹苗。
敢如此規劃的,不是有大魄力和把握就是在給自己掘坑,到時候一旦出了問題,那坑就是埋自己的。
進入初中,張晨也沒空閑的時間整天理會老子在家里整出的這些他老娘認為的“破事”,也是有口難言不敢說,如果讓劉愛平知道白鶴村“村村通”脫貧計劃本來就是自己琢磨、跟老子張文林合計的,恐怕他也跑不了一頓好揍。
鄉中的生活條件并不好,張晨的生活倒是個例外,連帶著張海林和胡強這兩個混蛋也生活得很滋潤。
那一年鄉中的大食堂還是那間老平房,一共5個窗口,每等下課鈴一響,那就是碗勺交錯,好漢如林,女漢子也不在少數,身子弱的就等第一撥人吃完再說,先在邊上等著。
不要以為在食堂打到飯是件容易的事,沒有點力氣和腿腳還真不成,除了走讀的學生,好兩千學生同時開飯,那副盛況可想而知。
好在此時的食堂并不供應菜,只供應米飯,面條饅頭什么的在地處南方,經濟條件還只能算作很一般的壩頭鄉就不要想了,連米飯都是黃黃的,張晨都記得曾經還在米飯里吃出過老鼠。
這時候的飯票就是一張寬不過三公分,長近20公分的小紙條,上面密密麻麻地蓋了許多紅藍色相間的印戳,有3兩的、4兩的、5兩的、6兩的,好像還沒有出現過其他的單位。
這些飯票都是學生自家帶著米到食堂里交柴火費兌換的,由于學生家里帶的米往往都是每年稻田里產的新米,所以學校食堂坑得不行。
把每年學期之初學生交的新米統一收集后高價賣掉,然后每隔一段時間就買進一批陳米,雖然學生家長都心知肚明,但是條件所限也沒轍,學校也不可能把新米放在倉庫里變陳米,到時候吃出老鼠的事情恐怕就不是一次兩次了。
至于菜,這是張晨心里永遠的心酸回憶,不僅僅是他,或許所有在那個年代的鄉中學生都體會了那個艱難得有些令人幾近崩潰的日子。
宿舍里除了輩子臉盆外什么東西最多?
瓶瓶罐罐!
裝罐頭用的玻璃瓶,鐵飯盒、塑料罐,形形色色的瓶罐,幾乎每個學生的床底下,桌子上都有,少的只有兩個,多的有四個甚至5個。
這些東西,可以說是伴隨了幾乎所有鄉中學生的整個初中生涯,這些瓶瓶罐的作用不是別的,正是用來裝咸菜的。
腌制炒熟的蘿卜干、咸菜、西瓜皮--什么都有,只要是能腌制能吃的,連大蒜辣椒都成了稀罕東西,就著從食堂里打回來的白米飯就是一頓正餐,甚至有時候菜上都長了一層淡淡的綠毛,也只好眼一閉,用筷子攪攪繼續吃。
不要談有沒有營養,只用考慮能不能吃飽。
但是這種生活似乎已經離張晨有了一些距離,盡管在他的床底下也同樣放著兩個玻璃瓶,但是在他的玻璃罐中,裝著的絕對不會是咸菜,而是一塊塊被油煎得黃燦燦,散發著淡淡魚腥、蒜香和辣椒味道的干魚塊。
在老張家魚是絕對不缺的,滿水塘里都是魚,劉愛平腌制魚干的手藝絕對是沒的說的,否則張晨也不會帶這些瓶瓶罐罐的。
在鄉中食堂的另一側有一個比較小的窗口,這是教師專用的食堂窗口,因為并不是所有的老師都是在家里生火做飯,所以也有老師在食堂打飯菜回去吃。
但是老師的伙食就要好上很多,早中晚三頓飯,幾乎餐餐都有兩個蔬菜,好一點就會有一頓是帶葷的,要說好也好不上哪里去,但是終歸是不用吃咸菜度日了。
張晨的條件必須多學生要好很多,自然不會吃咸菜,連帶著張海林和胡強兩個家伙,每頓飯幾乎都有蔬菜下飯。
一頓飯打兩份蔬菜要3到5毛錢,張晨每頓飯都是最大量6兩的飯票,一塊錢買4份蔬菜回來,有葷菜就買一分葷菜,自己吃兩份,張海林和胡強分掉另外幾份,要說其他人不眼紅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張晨也沒做濫好人做到請所有人都頓頓吃菜的地步。
哐當一聲!
宿舍門被人踹開,張晨皺了皺眉。
踹門的不是別人,正是朱永飛,這小子三天兩頭在鄉中吃飯,雖然是住家,但是愣是犯賤在學校宿舍弄了個床鋪,還像模像樣地在宿舍里鋪了被子占了地盤。
這是人家的自由,張晨也不好說什么,但是這廝的品行著實不怎么樣,洗臉的水在盆里幾天不倒,吃飯的碗每次都是到要用的時候才洗,宿舍門不過一個多月,中間已經被他踢掉一塊木板。
像今天這種情形他已經不止見過了一次。
“永飛,你輕點,可別把們踢壞了,到時候晚上小弟弟飛了都不知道!”
“哈哈哈!”
哄地一聲宿舍里頓時笑得東倒西歪的都是一片,朱永飛這點玩笑倒是開得起的,但是這也要看開玩笑的是誰,他自認為張晨是不可以的,所以沒有吭聲,以他的身板跟張晨過不去那絕對是找打。
張晨沒脾氣,但是這不代表胡強沒有。
胡強的年齡比班上一般人都大一歲,13歲已經過了,人長得也算是人高馬大,他老早就看朱永飛不順眼了。
“朱永飛,宿舍門踢壞了你自己負責把他修好,不是你自家的你就別亂踢。”
“老子愛踢怎么了!”
朱永飛雖然有些怵,但是少年人哪個不是有幾分血氣,胡強這把火一點那還不立即燒起來。
“你有種再說一遍,你是誰的老子?”
“麻痹的,老子今天就廢了你,你吊什么吊。”
張晨一把拉住放下碗就要沖上去的胡強,有抬眼看了一眼臉色發紅僵著腦袋的朱永飛,這真要打起來,胡強1個能干翻朱永飛3個,雖然作為班長張晨一直是打醬油的角色,但是總歸不能讓副班長痛揍朱永飛吧。
歇了火氣,胡強繼續吃飯。
在張晨面前,即使是胡強也要為他馬首是瞻,不說張晨當初推薦他做了副班長、請他吃了一個多月的菜,就是張晨那看起來不怎么壯,單就是那一身死牛死牛的牛力氣胡強也干不過,而且還有一個比胡強還高壯一點的張海林一天到晚都跟著張晨。
這時候的學生畢竟還是年齡比較小,張晨有錢,成績好,也不跟人紅臉,關鍵是還能打,所以宿舍里大部分學生還是比較信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