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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山陽遇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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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歷九月二十七日,這一天傍晚時分,一隊人在從下宮通往成鄉的道路上加速走著。(給力文學網最穩定)一輛駟馬戎車在前,十余單騎扈從在左右,其余步行者的腳步也邁得很急。

  這正是趙無恤一行,他本來打算清晨雞鳴后就出發,但期間,又有一些關于其余卿族和小宗的動向的情報傳來,需要他參與公議。所以耽擱到了午后,才離開城邑。

  目前趙鞅情況良好,醫扁鵲和樂靈子說,是處于將醒未醒的狀態,也許明日趙無恤歸來后,就能見證他的復蘇。

  而下宮和新絳周邊的局勢雖然微妙,但根據傅叟安排的細作回報,范、中行氏的家兵未曾有千人以上的大規模調動。在得知了趙鞅的具體情況后,韓氏的小動作也停了下來,畢竟趙韓同盟的穩固才是最主要的,據說這里面,還有韓虎勸諫的功勞。

  至于魏氏、知氏,得到消息稍晚,等他們做出反應,趙鞅或許已經醒來。

  但趙無恤還是隱隱有種不安全感,要知道,范鞅現在可是在朝歌,八成已經得知了趙鞅“或死”的消息,甚至已經傳回了指示。他若是冒險行動,拿出數十年前坑害欒氏時的果斷來,率軍攻擊趙氏,也就在這幾天里了,不可不防。

  所以,不回成鄉安排一通,無恤就覺得不放心。

  這次回成鄉,趙無恤只打算停留,視察一下道路,安排完防務和隨時跑路轉移的準備后,明日一早就趕往下宮。雖然如此,他卻依然保持了一貫的小心謹慎:王孫期駕駛著駟馬駕轅的戎車,車側有兩伍挎著馬弓和箭壺的輕騎士扈從,由虞喜帶領。

  其余輕騎士。趙無恤安排他們由甲季統轄,留在下宮,一來保護季嬴、樂靈子。二來若是有什么緊要的事情,也好來回報信。而絳市里的子貢處。則是虞駢帶人護著,萬一晉國大亂,無恤也不希望子貢有失。

  戎車后面,則是十來名成鄉悍卒,多半是特別挑出來的“敢死之士”,他們著輕甲,帶短劍。這些人本來被趙無恤安排在他下宮的居所,預備著有什么危機。好暴起殺出的,結果卻一切風平浪靜。

  于是無恤便物盡其用,讓他們跟著來回成鄉,作為扈從。這些悍卒雖然兇神惡煞,不太服軍吏管教,對趙無恤卻忠心耿耿。

  趙無恤根據他們的性格,一旦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就能使之效死。之前惹了禍事,被趙無恤加以懲戒的田賁。也在其中。

  下宮到成鄉的路本來就不是官道,修的很是簡陋,在秋雨后有些泥濘。馬車不時會陷入泥中,需要徒卒推攮。所以,平日只需要一個半時辰的路,現如今卻得花兩個半時辰跋涉,若是到了夜里,則更加緩慢。

  就這么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到了天色將黑之時,一行人才遙遙看見成鄉那些隆起的丘陵。

  “君子,前面就是山陽亭了!”田賁一路步行。一會兒奮力推車,一會兒主動跑前方開道。這會小跑過來向趙無恤稟報。

  在做了一個月刑耐之后,以及趙無恤新軍法的威懾下。他似乎老實了不少。前幾日被安排在下宮居所內,不得外出,田賁居然也乖乖聽話,一直憋到了今天。

  但上次那事,趙無恤心里還是有點疙瘩,雖然盡力幫他把闖下的禍圓上了,最近卻不太愛搭理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卻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我記得這山陽亭就是北上晉陽的必經之路,這里的亭長名為成摶,是成巫的兒子,據說做的還不錯。這些天里,董安于還特地夸獎過他,說他克忠職守,可堪大用…”

  沒記錯的話,上次仲信、叔齊想火燒成鄉倉稟時,正是這個成摶,負責幫成巫與安排下的暗子交涉,向無恤通風報信,也算立下了功勞。

  “之前就覺得他有一些才干,而且眼界胸襟比他那神棍父親高了不少,一個區區亭長,的確是大材小用了…”

  于是,在通常情況下,會讓手下驅車經過亭舍而不停留的趙無恤吩咐道:“反正成鄉不遠了,再趕上半個時辰就能到,就先在山陽亭休息半刻,跟亭長討口漿水喝!”

  其實就算趙無恤不想進山陽亭見成摶,對方也不會輕易放他過去。在聽到車馬聲后,山陽亭的亭長早就挎著繩索,捧著簡牘,帶亭父、求盜立在道路中央,伸手阻攔來者了。

  田賁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阻攔君子的車駕,頓時氣得青筋直冒,哇哇怪叫著就要過去揪著成摶打,卻被趙無恤喝止了。

  在見到趙無恤本人和他的符令確鑿無疑后,成摶這才在泥水里俯身而拜,口稱:“小人阻攔了君子車駕,有罪。”

  “汝遵循法令耳,何罪之有?”

  趙無恤卻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對此一笑而過。

  他心里想道,在后世的西漢初年,長安附近有一個細柳營,皇帝車駕巡視,卻被營門官按照“軍法,不能夜闖軍營”而阻攔。事后漢景帝對周亞夫治軍之法十分贊賞,稱之為“真將軍”,于是便委以重任。

  現如今,自己竟然也有一個做出類似舉動的山陽亭長,不單單晉陽大夫董安于被攔,如果嚴格按照自己定下的亭舍法令,今夜自己若是沒帶符令,也一樣會被他攔下。

  “成亭長可謂是本君子之‘真亭長’,若是見了貴人車駕,就視法令為兒戲,那我反倒會重重罰你!”

  于是走進亭舍休息時,無恤便贊揚了成摶幾句,暗暗生出了若是能渡過此次危機,便要將此人提拔到身邊培養的心思。日后,或許可以作為一個新的左膀右臂。

  不過他也有疑慮,這么一來,在自己的勢力里,成氏一系的權力是不是太大了?對鄉三老成巫,趙無恤一邊加以利用。一邊還在鞭策提防,此人有眼力,敢前程。卻也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若是縱容。很容易生出驕奢之心。

  “啊!救命!”

  他正想著,卻聽到亭舍外面傳來了一聲慘叫。

  “發生了何事!”田賁本來箕坐在地上,就著壺里的清水,吃著炒熟的粟米干糧,聞聲后立刻跳將起來,拔出了腰間的短劍。

  成摶急忙說道:“是去井邊打水的亭父和求盜。”

  趙無恤一驚,這些天來,他的神經本就是緊繃的。隨時預防著可能到來的突變,誰想到會在此時,此刻。

  他立刻吩咐道:“熄滅屋內的薪柴火燭!派人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何事!”

  成摶照做了,然后也握了把銅削在手里,和田賁一左一右,夾著趙無恤,貓著腰走出了亭舍。

  亭舍外的那些成鄉悍卒和輕騎士本就是四面防備著的,聞聲后早已在王孫期、虞喜的呼喚下,聚在了一起。他們將亭舍圍成了一個半圓形,兵刃弓矢在手。一旦有人敢過來冒犯,必將其就地格殺!

  卻見外面已經半黑,夜風陰森森的。而水井的方向,一個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靠近后眾人一瞧,正是求盜,與他同去打水的亭父,卻不見蹤影。

  求盜已經狼狽不堪,他一只手捂著肚子,赤紅的血正朝外流淌,一只手無力地伸向了眾人,啞著嗓子嘶喊道:“君子。亭長!有盜…”

  話才說一半,求盜就被一顆從身后呼嘯而至的石塊打破了腦袋!

  “打中了!狐子打中了!”

  亭舍對面數十步外。簇擁著首領的群盜們,發出了低沉的歡呼。

  精瘦的戎酋狐嬰滿意地甩了甩手里的皮囊和繩索。這樣一來,就已經干掉兩個人了,算是為今天開了個好頭。

  今日午后,他在呂梁山南端的山谷聚攏了群盜,按照平日的山頭勢力,初步分好了卒伍。隨后,在少年豫讓的帶領下,經過數個時辰跋涉,進入中行氏的領地,在一處隱秘的山隘處,同另外兩支“盜寇”打了照面。

  那些打扮成戎族和野人的“盜寇”,雖然甲胄下的衣物陳舊破爛,實則井然有序。他們列成整齊的方陣,在群盜們走過時一動不動,盯著他們看。

  這哪里是盜寇,明明是精兵!

  狐嬰感到一陣寒意,他知道,這其實是由兩位范、中行氏君子親自率領的兩家族兵,以司馬法約束,受過嚴格訓練,粗略數了數,大概各有一旅之眾。

  三方合兵千五百人!

  竟然為了一個區區小鄉,動這么大的干戈,說明兩位君子對成鄉志在必得,也說明,新絳的諸卿族,可能要亂了。

  狐嬰想道,亂點好,亂一點,才有他在這個晉之季世里恢復先祖地位的機會。

  在分發了兵刃和甲胄后,范氏君子又派和狐嬰打過照面的小家臣豫讓,帶來了兩位君子的下一步指示。

  當時,豫讓蹲在地上,用樹枝畫著圖說道:“成鄉周邊有三條小道,君子決定兵分三路,各走一邊,汝等分配到的,是這一條,山陽亭。”

  狐嬰數年前來過成鄉,卻從沒聽說過這地名:“山陽亭?”

  “然也,成鄉的趙氏君子十分謹慎,每一條路,都新設置了一個亭舍,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廬館,但盤查更為嚴格。想從旁邊摸過去,幾無可能,只能將留守亭舍的幾名亭吏亭卒就地格殺。以此為基地,派人上山,入夜后與另外兩隊在鄉邑外合圍,再一舉而上,攻破墻垣,我依然是汝等的向導。”

  “小君子年紀輕輕,對這附近卻頗為熟悉啊,其實數年以前,我也來過此地。”

  被狐嬰刻意尊稱為“小君子”的豫讓,卻沒有一般少年被大人夸贊時的喜形于色。在聽狐嬰得意洋洋地講著多年前的“業績”時,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的神色,冷哼了一聲,也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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