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難,立一個假案更難。
行動指揮部擁有那么高權限,可以動用那么多警力財力,想把一切做得天衣無縫,絕不是一件容易事。經過兩天篩選,專家組終于在北湖和南湖鄰居的小城,找到一具理論上應該能唬住韓大仙的尸體。
黃元良不太放心,決定親自過來看一眼,以便接下來怎么設計案情,怎么準備案卷材料。
高度機密,縣公安局領導全蒙在鼓里,只有臨時抽調到專家組的一位刑警中隊長和一位法醫知情。
二人陪著黃元良一行走進殯儀館停尸房,拉開即將轉運至一百多公里外集中辦案點的尸體,低聲匯報道:“死者姓向,叫向明玉,西川省戶山縣人,死亡時21歲。男友史貴柱,23歲,本地人,湘菜廚師,二人是在gz一家飯店打工時認識的。
今年6月13日,史貴柱帶向明玉回家見父母,打算春節期間結婚。兒子帶女朋友回來,并且打算談婚論嫁,史家兩位老人喜出望外,大擺酒席,把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請過去,但就在讓小兩口敬酒的時候,向明玉突然倒下了。”
死者老家遠在西川,如果把案發現場設計在另一個縣市,完全可以變成一具無名尸。黃元良一邊觀察著解剖過的尸體,一邊面無表情地問:“后來呢?”
法醫接過話茬,小心翼翼地說:“賓客中有一個人有車,立即同史家人一起把向明玉送往人民醫院,搶救了大約1個多小時,沒能搶救過,于6月14日下午2時許停止呼吸。女兒不明不白猝死在北湖,其父母很難接受。認為跟男方有關,趕到之后立即報警,要求我們驗尸。
本著對死者家屬負責的態度。我至少把病歷研究了5遍。為了不遺漏任何一個細節,還把病歷復印了一遍。醫院的死亡原因就寫著:呼吸循環衰竭死亡,然后是羅列了一大堆可能,諸如中暑、感染性休克等等,每一個后面都掛著一個大問號。”
隨行的專家組李教授是法醫,他淡淡地問:“每一個患者死亡時都會停止呼吸和心跳,呼吸循環衰竭死亡能算死因嗎?”
赫赫有名的法醫毒理專家,上大學時曾聽過他的課。
面對老前輩的質問,法醫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倍感無奈地說:“李教授,我們不能責怪醫生,患者死亡太迅速,他們來不及做太多檢查。我問過參與搶救的急診醫生,他們清楚的描述了死亡發生過程:患者首先是呼吸逐漸微弱,然后停止了心跳,好像是呼吸肌麻痹一樣,但不能確定原因。”
“你檢驗的結果呢?”
法醫深吸了一口氣,忐忑不安地匯報道:“猝死有很多種,比如心臟病突發或中風。從表面上看死者符合這些情況。見到未來的公公婆婆。對她很歡迎,親屬都很好,過度興奮讓本來就有點脆弱的心臟或大腦不堪重負。引發心臟病或中風。
可是解剖發現顱內沒有任何出血,硬膜外、硬膜下、蛛網膜下、腦組織內都沒有,甚至在顯微鏡下都沒看到哪怕最微小的出血或者梗塞(血管阻塞,常見中風的原因之一)。心臟沒找不到任何缺血壞死的證據,而且她的冠狀動脈很健康,基本上可以排除這兩種可能。”
食物中毒有一個過程,不會死這么快。
就算誤吃了劇毒物質,從胃內容中也能檢驗出來。
李教授和“801”曾經的積案追查科長齊兆友一樣“閱尸無數”,但這么蹊蹺的死因卻從未見過。
他略作沉思了片刻。又問道:“病理呢?”
法醫從包里取出一份尸檢報告,不無沮喪地說:“病理切片出來后。我把死者各個臟器放在顯微鏡下去尋找任何微小的病變,仍然找不到任何心腦血管方面疾病的證據。但發現死者肝臟有少量紅細胞破壞后留下的含鐵血黃素,腎臟也留下了一些紅細胞破壞后留下的蛋白。”
李教授一愣,旋即掏出手機,打開手機電筒軟件,照著尸體仔仔細細檢查起來,一邊檢查一邊低聲道:“這說明死者曾發生過紅細胞溶血,尿液檢驗過沒有?”
“檢驗過,并且發現破壞的紅細胞色素。”
李教授沒再啃聲,而是繼續檢查,從頭到腳,每一處都檢查過,確認除解剖位置體表沒傷痕,直起身來揉著發酸的腰,百思不得其解地說:“好好的怎么會發生紅細胞溶血呢?”
他糊涂了,黃元良更糊涂,一臉不解地問:“李教授,紅細胞溶血一般什么情況下會發生?”
“可由多種理化因素和毒素引起,在體外,低滲溶液、機械性強力振蕩、突然低溫冷凍或突然化凍、過酸或過堿,以及酒精、乙醚、皂堿、膽堿鹽都可引起溶血;在體內,溶血可為溶血性細菌或某些蛇毒侵入、抗原抗體反應,比如輸入配血不合的血液、各種機械性損傷、紅細胞缺陷和某些藥物。”
李教授回頭看了一眼尸體,接著道:“溶血性細菌可導致敗血癥,她顯然不是;瘧原蟲破壞紅細胞不太可能,體表沒傷痕,可以排除蛇毒。既沒輸過血,又沒機械性損傷,死因真蹊蹺。”
小吳忍不住問:“教授,您不是說過酒精也可以嗎?”
“那是在體外,而且驗尸報告顯示胃內容酒精濃度不高,應該沒喝多少酒。”
刑警隊長確認道:“這一點我們查實了,中午就喝了一小杯啤酒,剛開始給客人敬酒就倒下了,沒人勸酒,更不會有人灌。”
一位犯罪心理學家走到尸體邊,托著下巴問:“有沒有下毒的可能?”
李教授搖頭苦笑道:“蛇毒是一種蛋白,如果煮熟吃下去會因為蛋白質已凝固,一點事不會有,所以gd有一道名菜叫‘蛇咬雞’,用毒蛇把雞咬死后煮了吃,據說味道非常鮮美。生喝下去它依然是一種蛋白質,只要口腔沒潰瘍,只要不進入血液,一般不會有事。”
黃元良去過gd,一邊帶著眾人往外面走去,一邊確認道:“gd不但有‘蛇咬雞’,還可以點眼鏡王蛇的毒。幾年前去那邊出差,一個老朋友點過,我死活不敢喝。他喝了,一點事沒有,還說什么清熱化毒。”
“主任,那這具尸體轉不轉運?”
“我們查不出死因,不等于他查不出。運過去,再設置點障礙,看他怎么破這個局。”
黃元良走到車邊突然想起什么,又回頭問道:“小錢,死者親屬那邊沒問題吧,要是他們回來找不到尸體,肯定會很麻煩。”
刑警隊長輕嘆了一口氣,扶著車門苦笑道:“他們認定向明玉是他殺,不接受醫院給出的死因,不相信我們的驗尸報告。經局領導同樣,兩個月前讓他們自己請省醫科大學法醫鑒定中心的專家過來檢驗了一次,依然沒檢出他殺的可能性之后,就不管尸體回西川老家了。”
“為什么不管?”
“尸體存放了幾個月,殯儀館那邊要兩萬多的停尸費,火化也要費用,他們不愿意承擔。史家倒是通情達理,愿意幫死者辦理后事,但沒他們同意就算交錢殯儀館也不敢火化。殯儀館催我們,我們給她家打過很多次電話,剛開始能打通,這段時間打不通了,聯系不上,搞得局里很被動。”
“那就轉運,反正過幾天就送回來。”
“是!”
與此同時,剛陪妻子和女兒逛完街的韓均,收到一個令人鼓舞的消息。
在陶素芹老家摸排的民警提供了第一份人員名單,其中一個人居然同時出現在新陽分局刑警大隊摸排的學生家長名單中。
指出明確的偵查方向,偵破工作取得突破性進展。
瑤瑤從未有現在這么興奮過,看著電子郵件激動不已地說:“牛傳富,男,32歲,貫籍北湖省京門市,大學文化,新陽區團結街道科員。妻子簡淑貞,29歲,大學文化,新陽區文化局科員,有車,有孩子,曾請過家教。并且鄰居確認,那個家教跟陶非常像。”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只要是生活在現實社會中的人,怎可能不留下點蛛絲馬跡。就是他,錯不了,韓均撫摸著她額頭,心情無比舒暢。
“爹哋,我感覺就是他,接下來該怎么做?”
“接下來的事不用我們操心,他是公職人員,邰警官會非常謹慎的先偷偷采集其dna樣本,同時派人監視,等dna比對出來之后再抓人。另外邰警官還會調查他的手機通話、qq和微信聊天記錄。總之,只要是他干的,肯定跑不了。”
“可是我想問問他為什么要殺陶。”
她向上帝發過誓,并且把這一切歸功于上帝保佑,做事要有始有終,韓均豈能不滿足女兒這個小小的心愿,一口答應道:“沒問題,比對結果最遲明天一早就能知道,如果真是他,我們就和邰警官一起去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