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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疑點重重

  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去看看尸體就能知道。(.

  現在的問題是楊寶佑如果不是兇手,一時半會兒又抓不到真兇,怎么才能證明他無罪,怎么才能避免一起冤假錯案。

  韓均接過鼠標,再次調出楊寶佑照片,淡淡地問:“辦案人員走訪詢問了解到什么情況?”

  “案發前兩天,被害人因兩家之間的灌溉渠年久失修,往南也就是往她家宅基地移了十幾厘米,與楊寶佑發生激烈爭執。吵得很厲害,周圍鄰居都知道。”

  農民對土地十分看重,尤其兩塊地之間的地壟,常常成為鄰里矛盾的導火索。

  韓均是農民的兒子,在農村長大的,這種事見多了,一臉不解地問:“水渠坍塌,宅基地面積減少,應該去找打水放水的,或者找村干部,她怎么會跟楊寶佑吵起來?”

  鄧南晴苦笑著解釋道:“楊寶佑就是負責她們那一片灌溉的,水泵安在兩家之間的小河邊。另外兩家關系說好不好,說壞也不是特別差。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得面紅耳赤。兩家有什么事情呢,又相互來往。

  比如楊寶佑妻子得癌癥去世,楊寶佑60歲,楊寶佑二兒子40歲,楊寶佑大孫女考上大學請客,被害人不僅去了,而且借碗、借方桌、借凳子,晚上還讓楊家離得比較遠,回去不太方便的親戚借宿。

  另外被害人的兒子,可以說是楊寶佑孫女幫著帶大的。小時候常在楊家玩、在楊家吃;被害人家有什么事也叫楊家人,楊家人多,甚至要專門準備一桌酒菜。”

  韓均理所當然地說道:“好親不如近鄰,我們老家一樣,不管平時吵多兇。有事都給面子、都送人情,抬頭不見低頭見,極少有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畢竟老一輩有矛盾。小一輩還要相處。”

  鄧南晴同樣認為不能光憑這一點就斷定楊寶佑有殺人動機,低聲道:“楊寶佑兩個兒子一個在縣城買房。一個在鎮里買房,大孫女又考上大學,日子過得比較紅火。而十年前,因為孩子多、負擔大,楊家經濟條件遠不如吳家。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差距一下子拉這么大,村民反應陳夕鳳非常妒忌,兩家關系大不如以前。尤其案發前一兩年。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跟楊寶佑吵。[超多天天中文]但又像您剛才說得一樣,吵完沒過幾天又說話。”

  “她應該沒上幾年學吧?”

  “小學沒畢業,沒什么文化。”

  想到小時候老家有一個“吵遍全村無敵手”,連村干部都繞著走的婦女,韓均又問道:“她在家是不是很強勢,丈夫是不是對她言聽計從?”

  “是的,很強勢,同時很能干,一個人種十幾畝地,很多大男人都不如她。”

  “公公婆婆呢”

  “公公幾年前病逝。婆婆健在,婆媳關系很緊張。陳夕鳳對她意見非常大,認為老人偏袒老二。偏袒小姑子,不幫她干農活,不幫她帶孩子,不在一起住,平時不怎么來往。”

  姜怡冷不丁來了句:“不孝順!”

  韓均回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誰不想做孝子,誰不想做孝順媳婦,誰希望被人戳著脊梁骨?在農村。孝順不僅要長輩值得晚輩去孝順,同時要有孝順的資本。如果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忙得連飯都吃不上。累都像狗一樣,你讓她怎么去孝順?”

  “師傅,您同情她?”

  小時候日子過得太苦,韓均不由想起早不在雙親,想起跟母親一樣吃苦耐勞的姐姐,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同情所有付出很多,卻沒得到應有回報的農民。他們想賺點錢太難,餓是餓不著,但不能生病,不能遇到什么事,不然日子真沒法過。”

  因病返貧的例子屢見不鮮,這個話題太沉重。

  夏莫青接過話茬,若有所思地說:“材料顯示每次矛盾幾乎都是陳夕鳳挑起的,楊寶佑雖然沒忍氣吞聲,每次都針鋒相對跟她吵,但可以算受夠了被害人的窩囊氣,從這一點上看,他是有作案動機的。”

  韓均不會輕易下定論,似笑非笑地問:“測謊結果怎么解釋?”

  “謊話說一萬遍就會變成真話,自我催眠,自己哄自己,測不出來并非沒有可能,現實中有這樣的案例。所以心理測試結果只能作為參考,不能作為證據。”

  夏莫青頓了頓,繼續說道:“另外這個案子有其特殊性,被害人前額的傷很輕微,僅造成一小塊淤青,顱骨沒受損,連皮都沒破,換言之,她是摔死的。嫌疑人完全可能基于這一點,感覺很坦然,擁有其他命案嫌疑人所沒有的心理素質。”

  鄧南晴補充道:“其他村民不可能作案,外來人員流竄作案的可能性近乎為零,案發現場提取到楊寶佑足跡和指紋,楊寶佑又承認其偷用過釘耙。天底下沒那么多巧合,這個說法很難讓人相信,所以專案組認為是他干的。

  考慮到致命傷在后腦勺,同時為了盡快結案,第三次移交檢察院時不再以故意殺人,而是以故意傷害罪移交起訴。檢察院頂著壓力再次打回去了,再次要求縣局補充偵查。從故意殺人變成故意傷害,再到三個月前的意外致人死亡,罪名一次比一次輕,楊寶佑一次又一次不承認,堅稱他是被冤枉的。”

  檢察院堅持原則,縣公安局顯得很兒戲。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這種情況可以算是一種進步。至少能看出警察沒刑訊逼供,地方領導沒干涉公檢法辦案。

  韓均沉思了片刻,突然轉身笑道:“肖博士,說說你的看法。”

  縣局進退兩難、被搞得焦頭爛額,市局束手無策,省廳沒把握不好表態,連人才濟濟的公安部初查組都知難而退,我能有什么看法?

  肖晨雨暗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教授,我感覺我們不是在分析案情,而是在研究能否適用‘疑罪從無’的法律問題。”

  “一語中的!”

  韓均“啪”一聲猛拍了下桌子,爽朗地笑道:“疑罪從無,指得是在既不能證明被告人有罪,又不能證明被告人無罪的情況下,應推定被告人無罪。在法庭上,如果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就應當作出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

  我們正在討論的這個案子恰恰相反,至少從表面上看證據是充分的,就算楊寶佑堅稱其無辜,法庭依然可作出有最判決。之所以拖到現在,完全由于那份不能作為證據的測謊報告。檢察院非常謹慎,不敢輕易提起公訴。直接導致公安局知法犯法,超期羈押。”

  肖晨雨忍不住笑問道:“教授,如果您是法官,您會怎么判?”

  “案子不是沒到法院嗎。”

  “我是說如果。”

  韓均權衡了一番,很糾結地說:“如果到了法院,如果我是主審法官,我會毫不猶豫判他有罪,盡管心里非常清楚他很可能是無辜的。”

  “萬一不是他干的,事實上很可能不是他干,那不成冤假錯案了?”

  肖晨雨苦笑道:“程序正義。”

  “所以美國一樣有冤假錯案,美國法官要是遇到這種情況,不需要道歉,只需要表示遺憾。”

  姜怡被搞得啼笑皆非,撅著小嘴嘀咕道:“師傅,您現在是警察,不是法官!”

  韓大教授重重點了頭,一臉嚴肅地說:“所以我們接下來不僅要查清真相,更要尋找證據。不管是證明其殺人的證據,還是其沒殺人的證據。”

  李惠只是學員,不是正式警察,沒資格開口,一直保持沉默。聽到這兒,終于忍不住問道:“時間過去這么久,怎么查,怎么尋找證據?”

  “沒辦法也要想辦法。”

  韓大教授站起身,走進衛生間拿出拖把,比劃道:“其實這個案子并非沒有疑點,因為正常情況下是不會有人用釘耙柄去砸人的,一是揮起來不順手,耙釘很容易勾到自己,甚至會傷害到自己;二來釘耙柄是竹桿做的,不容易給對方造成實質性傷害。

  如果我要用釘耙嚇唬人,肯定會反過來,抓著竹柄,揮起鐵制耙頭去砸。如果想殺人,肯定像翻地一樣,用尖銳的耙尖往對方頭上招呼。抓著下面,用上面敲,哪里不像殺人,像是在跟對方開玩笑。”

  夏莫青若有所思地說:“可是指紋方向能對上。”

  “這很正常,干完活兒,有人把釘耙扛在肩上,有人這么拿。總之,怎么順手怎么拿,又沒有什么規范。”

  韓大教授把拖把放到一邊,接著道:“另外楊寶佑為什么不跑,為什么坐在家里等警察抓。況且像他那樣60多歲快70,斗大字不認識幾個,很可能都沒怎么出過遠門的農民,根本不可能騙過測謊儀。”

  “您認為他是冤枉的?”

  “不光我認為,估計檢察官和縣局辦案人員都這么認為,只是破案壓力太大,又沒查到真兇,擔心沒法向被害人家屬交代,不敢輕易放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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