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陽距海濱一百多公里,全程高速,陳政勇和刑偵總隊長劉國茂6點23分就到了。
約定8點準時開會,來早了一個多小時,工作組人員一個沒出現,打曹副巡視員手機總占線,好不容易打通就七個字:稍等一下,馬上到。
陳政勇放下手機,自言自語地說:“來晚點也好,等于給我們留出一點時間。”
廳領導來了,又正值飯點,照理說應該先安排廳領導吃飯。
海濱市副市長兼任公安局長施永明卻顧不上,憂心忡忡地說:“陳廳長,劉總隊,有個情況我要匯報一下。你們走之后江省同志沒來市里,執意要查女被害人社會關系。曹處長發了話,左家橋派出所就給她們安排了幾個協警協助。
上午走訪詢問,沒什么異樣。中午吃飯時,她們直接打發協警回派出所,之后就再沒出現。另外她們早上行動時,曹處長說要去見一個老朋友,一個人去的,不讓人陪同,也沒要車。”
查女被害人社會關系,開什么玩笑。
陳政勇不關心她們到底在做什么,只想知道觀摩組的刑偵專家們在做什么。
不等他開口,施永明繼續匯報道:“觀摩組沒什么動靜,不過部里動靜很大。下午1點半左右,發來一份協查通告,要求禁毒支隊協查一個吸毒人員;下午3點左右,又發來一份協查通告,要求各轄區派出所協助海警支隊走訪詢問該吸毒人員的情況。”
“協助海警支隊辦案,肯定是查毒品走私。禁毒局和海警局管的事,應該跟這個案子沒多大關系。”
“關鍵協查通告既不是禁毒局發的,也不是海警局發的,而是刑偵局發的。”
“這就怪了,那個嫌疑人叫什么,什么地方人?”
“吳海蘭,我省人,是個女的。20多歲。”
一個女人可殺不了一家三口,陳政勇接過香煙道:“可能是刑偵局發現的線索,刑偵局和海警局聯合辦的案子,跟我們沒多大關系。不過跟海警局扯上關系。這個案子肯定小不了,涉案毒品說不定能上噸,你們要全力協助。”
“您放心,我們一定全力協助,絕不會耽誤部里的行動。”
工作組8點才來。肯定會在外面吃飯。反正站在這兒也是等,眾人抓緊時間去市局食堂匆匆扒了幾口,再次回到主樓大廳等候。
與其說等人,不如說是在等消息。
陳政勇心急如焚,想知道臺陽那邊進展,又不想打電話影響臺陽市局和專案成員工作,更不想給他們太大壓力,在大廳里踱來踱去。似乎知道廳領導和局領導心情不好,值班干警都從側門繞走,不敢從他們眼前過。
等了大約二十多分鐘。手機突然響了,一看來電顯示,陳政勇心里真有點七上八下。
“從宣同志,好消息壞消息?”
“好消息。”
臺陽市公安局長張從宣在電話那頭興奮不已地匯報道:“陳廳長,您和劉總隊出發之后,我們立即增派警力,對嫌疑人及嫌疑人老鄉租住的幾個城中村展開拉網式搜捕。三分鐘前,治安三大隊民警在一家沒辦理任何手續的黑網成功抓捕到嫌疑人,整個行動干凈利落,正在押往市局途中。”
陳政勇欣喜若狂。緊握著手機大笑道:“好,太好了!從宣同志,這次臺陽市局立了一大功,不過現在不是慶功的時候。趕快把人押回市局。由專案組就地審訊。”
“是!”
最后關頭成功抓捕到一個嫌犯,劉國茂總隊長激動不已,回頭看了一眼大廳液晶顯示屏上的時間,半開玩笑地說:“陳廳長,如果能在半小時內突破嫌犯心理防線,掌握犯罪事實。掌握其它嫌犯的情況,那這個會開不開真無所謂啦。”
酒后吐真言,應該錯不了。
陳政勇相信臺陽干警剛抓獲的嫌疑人就是兇手,因為他曾辦過一個類似的案子。
六年前,一個晚上,一家美容店員工下班,只剩女老板一人在做關門準備。三個流氓開面包車適逢路過,隨機挾持女該上車。輪奸搶劫后用麻袋置于車后,連夜驅車趕到一水庫,將其拋入水庫內,然后各奔東西,被害人被列為失蹤。
當時他擔任市公安局長,任期案子沒破。
案發之后的第二年,其中一個兇手與新認識的一幫流氓喝酒。席間酒酣之時各自標榜英雄事跡,兇手酒醉之際說出這件事。一起喝酒的人皆引為笑談,各自席散而去。
不久,其中一人因傷人落網,為求減刑立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包括兇手所講的“笑話”。分局干警立即查立案記錄,發現確有此事,當即抓捕酒后說真話的兇手,并順藤摸瓜抓獲另外兩個,前年判的,全部死刑!
想到這些,陳政勇不禁笑道:“我們不怕慣犯,就怕隨機作案的獨行俠。”
話音剛落,一輛沃爾沃大拖車緩緩駛到公安局門口。保安正準備上去攔,一個身著警服的人跳出副駕駛,出示證件。
“陳廳長,是江省牌照,江省又來了?”劉國茂一眼就認出這是一輛警務指揮車,只是沒涂裝成警車。
抓捕到一個嫌犯,陳副廳長多了幾分底氣,搖頭笑道:“可惜來晚了。”
剛迎上去,車廂門開了。
曹維清帶著江慧如等顧問組成員和幾個從未見過的江省同行走下車,他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旋即側身道:“江主任,你給三位介紹一下吧。”
“是!”
案子破了,沒出師不利,江慧如心情格外激動,急忙上前介紹道:“報告三位領導,這位是我們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夏莫青同志,這幾位是我們積案復查科干警詹升榮同志、鄧南晴同志和秦超龍同志。”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開車來的,肯定很辛苦,吃過沒有?”
“報告陳廳長。我們吃過了。”
這里是市公安局,大廳里又沒外人,曹維清正準備通報一下情況,陳政勇卻搶在前面通報起來。
“曹處長。小如,幾分鐘前,我臺陽干警成功抓獲到嫌疑人丁昭益,云敬豐同志和許華同志正就地組織審訊,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曹維清真不忍心打擊他,可抓錯就是抓錯,他遲早會知道又搞了個烏龍。
“陳廳長,恐怕…恐怕你們剛抓捕到的嫌犯不是兇手。”
陳政勇一愣,一臉不解地問:“曹處長,你這話什么意思?”
“這里沒外人,我跟三位明說吧,案子基本上已經告破,一個嫌犯已落網,另外兩個嫌犯正在抓捕。落網的那個我親自審的。他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時間、作案細節都能對上,海警支隊正連夜尋找他丟棄在林直公路2號橋下的兇器。”
“破了?怎么破的?”
有些事不能瞞,也瞞不住。
曹維清側身看了看江慧如等人,微笑著解釋道:“江省搞的積案清查機制三位都聽說過,但三位或許不知道,為確保現發命案能夠及時破獲,在發生命案尤其惡性命案時,江省會讓‘801’提前介入,在成立專案組的同時成立清查組。齊頭并進。同時偵破,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曹處長,你是說小如給我打了埋伏,小夏同志她們早來了。只是一直沒露面?”
“陳廳長,你千萬別怪江主任,這全是部里的安排。畢竟同時設立兩個專案組,東山沒這個先例,并且‘801’又從江省調來的,如果通報早了。會傷害到專案組人員的感情,會打擊到專案組的積極性。”
案子人家破了,又是部里安排的,陳政勇郁悶到極點,只能接受這個丟大臉的事實,遲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問:“來了多少人,什么時候來的?”
多個朋友多條路,何況人家是領導,是長輩。
江慧如一臉尷尬地說:“陳叔叔,對不起,我…我不想瞞您的,只是為了工作,實在沒辦法。我跟您說時候,包括顧問組成員,包括我們處長在內,一共來了21個人,我和小姜是最后一批抵達的。”
這會兒叫叔叔了,陳政勇真想以叔叔身份批評她兩句。
不過她姿態放這么低,又主動拉關系,變相表示她是來幫他這個叔叔的,不算外人。更重要的是她們破了案,不管怎么說幫了東省公安廳大忙。
陳政勇暗嘆了一口氣,苦笑問:“韓副巡視員也來了?”
“來了,不過已經走了,半小時前上的飛機。陳叔叔,他不是不想見您,是工作太忙。他不僅是我們省廳副巡視員,不僅分管我們‘801’,同時是省法律顧問團首席法律顧問,省公平貿易領導小組成員。手頭上有四起反傾銷反壟斷和一起知識產權案,涉案金額幾億美元,我們余省長、康副省長和法制辦嚴主任催得緊,他必須立即趕回去。”
“其他人呢?”
“也走了,剛上的火車。您知道的,我們清查全省積案,手頭上的案子堆積如山。另外有十幾名同志過幾天要去美國交流,要回去做一些相應準備。”
“分管工作的副巡視員是法律顧問團首席涉外法律顧問,成員不是博士就是碩士,又要出國交流。小如,你們江省公安廳既人才濟濟又財大氣粗,用小年輕的話說是‘高大上’啊!”
“陳叔叔,您笑話我們了,更不能怪我們,要怪您怪曹處長。”
“怪我?”
曹維清臉色一正,往頭頂上指了指:“要怪只能怪部領導,我也是服從安排,聽命行事。”
裝,你們就裝吧。
陳政勇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一邊招呼眾人去會議室,一邊故作輕松地笑道:“曹處長,小如,你們幫我們破了大案,感謝都來不及,怎么會怪你們呢?說說案情吧,到底怎么回事。”
“…查完男被害人社會關系后,我們按照部領導指示下開案情分析會,重新確定偵查方向。然后在曹處長指揮下,全面調查女被害人的社會關系,第一個嫌疑人楊丹隨之浮出水面。事實上具有作案嫌疑的很多,由于楊丹是女的,差點被遺漏。
我們處長和曹處長研究一下,及時指出這個大漏洞,然后在海警支隊的協助下展開追查…據已落網的嫌疑人張玉秋交代,楊丹是從左家橋鎮領尚美容美發店辭職后認識第二個嫌疑人趙榮臣的。
趙榮臣在ktv當保安,不僅吸毒而且販毒,嫌疑人張玉秋就是在他誘惑下染上毒癮的。去年3月,他的上家因販毒被通緝跑了,他無法再以販養吸。保安工資不高,不夠其吸毒花銷,就讓剛成為其女友的楊丹染上毒癮,讓楊丹坐臺、出臺賺錢供他們一起吸毒。”
在曹處長和江慧如的鼓勵下,鄧南晴繼續匯報道:“他在ktv干了兩年,認識很多嫖客,楊丹的收入剛開始能滿足二人吸毒開支,隨著毒癮越來越大,她賺的那點錢變得不太夠。就在那段時間,市局搞了一次大掃黃,ktv關門,一個坐不臺,一個干不成保安,一下子失去收入來源。
為了毒資,他們把能賣的全賣了,然后開始借錢,瘋狂的借,從有借無還發展到騙、發展到偷,可這仍滿足不了其吸毒需要。另一個嫌疑人張玉秋毒癮同樣越來越大,于是三人湊到一起商量去哪兒找錢。
女嫌疑人在臨海村呆過,對被害人一家的情況很了解,又被女被害人吳海蘭侮辱甚至毆打過,她沉迷毒品,徹底失去理智,提出要么不干,干就干一票大的,找有錢人下手,搞一大筆錢。既能滿足其吸毒需要,又能解心頭之恨。
三個嫌疑人一拍即合,說干就干,于7月28日下午3點左右從市區出發,提前趕到左家橋鎮,把電瓶車寄存在第四人民醫院停車棚,在那兒充電等天黑。為了作案后能逃得更遠,他們一直等到夜里10點左右,感覺電充得差不多了,才沿沒監控的小路趕到臨海村。”
陳政勇點上根香煙問:“他們是打算入室行竊,還是一開始就準備殺人?”
“據張玉秋交代,他們出發前做了兩算,吳海蘭不在家就行竊,吳海蘭在家就把她綁起來問銀行卡密碼,然后殺人滅口。他們知道被害人家里不會放太多現金,所以很期待吳海蘭在家。
他們萬萬沒想到,不僅吳海蘭在家,平時一直不回家的張繼軍當夜也在,有反抗,動靜鬧太大,他們不敢再逼問銀行卡密碼,直接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