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韓大處長非常熟悉的東江大酒店三樓中餐廳包廂里,擺著滿滿一大桌子菜,擺著兩瓶飛天茅臺和兩瓶法國葡萄酒,圍坐在一起的幾位客人卻沒心情享受美酒佳肴,事實上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四人都沒吃一頓好飯。
成功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一個支持他的女人!
很多濱安人都知道,許凡海能干,他老婆鄭芳更能干。
縣城第一家像樣的飯店,鄭芳開的。從幾張桌子,發展到幾十個包廂幾層樓,然后搞客房、開洗浴,如果沒有她豐富的經驗,沒有她積攢幾十年的人脈,金濱安大酒店根本開不起來。
許凡海在sh搞裝修,她一邊在老家開飯店,一邊給老公當后勤。
缺木工和水電工,想方設法找。
缺錢,立即去銀行借,她以前的飯店不知道抵押過多少回,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許凡海的現在。
兩口子共過患難,感情一直非常好,許凡海發達之后從來沒嫌棄過她這個糟糠之妻,不管在sh還是回濱安之后,從未沾花惹草,不像一些老板有點錢就養小蜜養情人,甚至跟結發妻子離婚。
石曉國的事鄭芳知道,丈夫沒瞞她。那個王八蛋該死,差得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從來沒因此責怪過丈夫。
許凡海之前那些年一直在sh搞裝修,一直不回濱安,就是擔心會被公安找上門。事情過去近30年,以為平安無事了。沒想到公安一直在查。
昨天中午聽到這消息時,她感覺天都塌了。
換作一般女人。肯定會手足無措。但她不是一般女人,她是女強人。很快鎮定下來,給遠在美國的兒子打電話,讓兒子立即買機票回國;給女兒和女婿打電話,讓他們立即從sh來江城。
給經商幾十年結交的那些領導朋友打電話,請人家幫著想想辦法。
結果令人沮喪,平時跟丈夫稱兄道弟的那些領導,一聽說是被公安廳的人抓走的,一聽說丈夫涉嫌故意殺人,就一個推脫得比一個快。除了建議她趕快請個好律師,就是打聽打聽,有消息再聯系。
求人不如求己,她不再把希望寄托在那些領導身上,讓一直在酒店干的侄子和侄媳婦看好酒店,同弟弟鄭斌一起立即趕赴江城,出發得比正在接受測謊的丈夫還早,到得比丈夫還快。
請律師,請最好的律師。
那些名氣很大。到處維權的律師靠不住,要請就請有政府背景,最好在法院或檢察院干過的律師。于是在朋友的介紹下,找到了坐在對面的這位五十多歲、曾在江城檢察院擔任過檢察官的張律師。
大老板的案子可遇不可求。老板娘救夫心切出手大方,昨晚他沒開口人家就問銀行賬號,個人賬戶她讓她女兒用手機銀行轉賬。律所賬戶她讓老家的會計電匯,公安局偵查期間一百萬律師費。移交到檢察院之后再談再加。
拿人錢財,為人消災。
張瀚之非常上心。一早就拿著委托書和刑事拘留通知書去省看守所,見到許凡海了解了一下情況之后,又開始打聽通知書上的公安廳積案清查領導小組辦公室在哪兒。
這個新單位知道的人真不多,直到下午3點才聯系上,才趕到公安廳大門左邊的信訪辦見到辦案人員。
“那個警察姓沙,是個小年輕,據說是積案清查領導小組辦公室綜合科的人,案件在偵查階段,他不會跟我透露太多情況,再說許總涉嫌29年前在東州市陳江區發生的一起故意殺人案,那個案子的被害人姓石,叫石曉國。”
鄭芳回頭看了一眼兒子,緊鎖著眉頭道:“張律師,這個領導小組辦公室有權抓人嗎?他們又不是公安局。”
張瀚之接過她女婿遞上的香煙,一五一十地解釋道:“許太太,要不是你委托我,要不是接這個案子,我也不知道有這個單位。中午一打聽才知道,這個領導小組辦公室是去年冬天才成立的。
廳長就是彭副省長,兼任領導小組組長,兩個副廳長兼任副組長。辦公室正處級編制,跟市公安局平級,獨立于刑偵局之外,專門清查全省各市縣的陳年舊案。去年冬天破了好多起,其中包括一起12年前的強奸殺人案,代號‘801’,跟sh市刑偵總隊差不多。”
兒子對國內的官場的情況不了解,女兒和女婿懂這些,她女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禁不住問:“張律師,您是說找人不管用?”
“廳長兼任領導小組長,誰能跟廳長說上話,誰能跑廳長那兒說情?”
刑事辯護最怕的就是當事人不說實話。
張瀚之不想跟他們繞圈子,直言不諱地說:“許太太,你們一家都在這兒,跟你們說句心里話,這案子我心里真沒底。畢竟公安廳不是市局更不是縣局,許總也不是一般平頭百姓,跑到濱安去抓人,表示他們手里有一定證據。
許總不信任我,不跟我說實話。如果你們知道一些情況也不告訴我,那最后耽誤的就是許總。如果跟他無關,我掌握到一些情況可以爭取讓他早點出來,讓公安部門給他恢復名譽;如果跟他有關,我可以想方設法幫他爭取從輕從寬。
時間過去29年,按照79年刑法,已經過了追訴期。公安部門工作做不通,可以去檢察院做。被害人是有名的痞子,案件造成的社會影響不惡劣,現在可以說已經消除了。如果再有一些法定的從輕、減輕甚至免除處罰情節,全身而退不是沒可能。”
在許秋詩心中父親的形象非常高大,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道:“張律師,我爸肯定是冤枉的,這絕對是一起冤假錯案,說不定是有人在整他。”
“包瘸子,云通酒店的生意不好,他一直眼紅我姐夫,肯定是他在使壞。”
“媽,除了舅舅說得包瘸子,我爸還得罪過哪些人?”
過去幾十年一直提心吊膽,鄭芳一有時間就研究刑法,一有機會就結交領導尤其公安部門領導,怕的就是出現現在這種情況。
就像江子躍巡視員自己的病自己知道一樣,自己的事情她自己知道,不僅知道公安廳手里肯定有一定證據,并且知道這個案子已經過了追訴期,追不追訴全由公安和檢察院說了算。
她真不想讓兒子和女兒知道,可事到如今已經沒選擇了。
她咬了咬牙,當著弟弟、兒子、女兒和女婿的面,把當年的事詳詳細細道了出來,看著她們一家目瞪口呆的樣子,張瀚之暗嘆了一氣,低聲建議道:“許太太,事出有因,如果許總態度好一些,我能夠爭取爭取。總之,現在態度決定一切,他的工作我做不通,必須由你親自做。”
“可是…可是…可是我見不到他。”
“見不到他可以見辦案人員,法律不外乎人情,只要態度好點,跟他們說清楚,他們應該會給你們一個機會。當然,我也會幫你們想辦法。”
“我們聽您的,全拜托您了,張律師,只要我家老許能出來,您就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
“許太太,我是律師,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既然你們下定決心,那事不宜遲,現在就可以跟辦案人員聯系。”
“行,您聯系吧。”
與此同時,“801”指揮中心燈火通明。
二科正在同時清查四起積案,姜怡、詹升榮、鄧南晴、譚雁冰、孫大勇等人要幫著研判,并在研判的同時熟悉案情,以便移交到三科時可以直接展開清查。
四科人員有的繼續研究無名尸,有的惡補英語和刑事技術知識,不到深夜11點不會回宿舍休息。
一科雖然沒辦案任務,但一點都不清閑。
彭麗娜是職工,工資不高,沒上升通道,你不能指望人家跟干警一樣拼。她把本職工作做好就下班,掐點來、到點走,節假日正常休息,是“801”作息時間最正常的一個人。
作為“801”唯一的政工人員,沙志會這個“政委”要協助崔云海主任做很多工作,管人、管車、管槍、管飯、管公章…只要沒人管的他全要管。
二科一個探組今夜有大行動,負責研判帶觀摩的三科鐵定要熬夜,正準備問姜副科長要不要去對面買點夜宵,手機突然響了。
通話內容讓他欣喜若狂,掛斷之后立即撥通崔主任手機,緊接著又按照崔主任指示,分別向處長、夏副主任和齊科長匯報。
接到消息,正在律所辦公室研究“337”調查的韓大處長樂了,端起杯子笑道:“白主任,我現在真有些后悔讓你一門心思專攻涉外業務,其實刑事辯護同樣能賺錢,同樣有前途。”
“什么意思?”
“濱安那個案子嫌疑人的律師打電話來,說嫌疑人要坦白,確切說應該是嫌疑人家屬要勸嫌疑人坦白,試圖以此爭取寬大處理。這不重要,意料之中的事,關鍵這個案子的嫌疑人很有錢,律師費肯定少不了。”
白曉倩撲哧一笑道:“關鍵有錢的刑事犯罪嫌疑人太少了,想接一個這樣的案子比中彩票都難。我干這么多年律師,就遇上你一個,剩下的全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