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迪國際機場位于皇后區東南部,距曼哈頓僅二十多公里。△¢小,..o
二人一結束14小時帶25分鐘的空中旅程,就馬不停蹄地趕到曼哈頓唐人街。
雖然在美國留學工作那么多年,張琳還是頭一次來這個始建于19世紀中葉的美國最大的華人社區。
飛龍舞鳳的中國牌樓,霓虹閃爍的中文招牌,花里胡哨的街頭攤販,香煙繚繞的財神龕窿,中藥店柜臺里擺著鹿茸犀角,餐館的廚窗上掛著烤鴨乳豬,街上的行走的男女老少大都是黑發黃膚的中國人,耳邊此起彼伏的都是南腔北調的祖國鄉音,連街頭路牌也是用中文標寫的。
跟在這里生活過十幾年的“辯方證人”走了幾步,她感覺又回到了中國,不禁拉著他手輕笑道:“親愛的,以前聽說這里是真正的中國城,我不太相信,沒想到真這么中國。難怪有美國報紙說:最后一個離開唐人街的美國人,請別忘了帶走你的星條旗。”
“這話絲毫不夸張。”
韓均停住腳步,扶著拉桿箱扶手笑道:“你看看這周圍,哪里有一面星條旗?只看見五星紅旗隨風招展,再往前走能看見青天白日旗。國共兩黨雖然有些矛盾,但在這里是精誠團結的,攜手占領唐人街,把這里變成了我們這些華人的根據地。”
前面是孔子廣場,孔圣人的青銅塑像,金身六米,卻很謙卑。低眉順目,笑容可掬。兩手緊扣胸前,似乎正在諄諄教誨著金發碧眼的番邦蠻夷:惟女子與洋人為難養也。
張琳嫣然一笑道:“看來還準備進一步用中華文化來征服美利堅這個資本主義的大本營。”
“文化征服和實質性征服兩手都要硬。以現在的移民和繁衍速度,再過千把年美國肯定會變成我們中國人的天下。”
關于這里的傳說太多太多,往前走了一會兒,張琳突然湊到他耳邊神神叨叨地問:“這里有沒有黑幫?”
這個問題真不太好回答,韓均沉思了片刻,用英語解釋道:“以前有,而且很猖獗,鑒于他們不斷擴張、作惡多端,ba專門組建了一支‘翡翠支隊’。通過長期臥底等手段,用將近10年時間,掌握了幫派組織的底細。然后在他們的引導下,警方展開了一次大規模的打擊行動,剿滅了‘飛龍幫’、‘鬼影幫’等集團。
我到這里時已經很少能夠明顯感覺到幫派存在了,非法賭場和地下妓院幾乎絕跡,搶劫、謀殺之類的惡性案件很少。當然,現在依然存在各種犯罪組織,偷渡、綁架、勒索等現象也時有發生。不過威脅人們生命安全的因素要少很多。在這里購物、吃飯,就像在時代廣場一樣安全。”
張琳環顧了下四周,同樣用英語說:“知道我以前為什么不敢來嗎,我第一次來美國時在飛機上認識一個老紐約客。她說她家住在東百老匯一帶,說這里很亂,是黑社會的地盤。經常發生流血沖突。”
“以前是亂,所以很多人搬走了。不愿意回這個剛到美國來時的老社區。越南人乘虛而入,或許過不了多久。這里就會變成越南人的天下,變成越南城。”
老媽麻辣燙、涼皮、羊肉泡饃、黃金商場、金山電腦維修、中華超市…沿街往前走,像是來到國內的一個二三線城市,難怪美國人說這里要落后外面50年。
不過她現在沒心思參觀這個赫赫有名的華人社區,離目的地越近,心里越忐忑不安,因為即將要見的是韓家輩分最高的一位老人。
“韓老,又去逛街了?”
走到一個看上去有了年頭的公寓前,韓均突然停住了腳步,只見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正用一口臺灣國語跟一個70多歲的老人說話。
老人顫顫巍巍的舉起手中袋子,用一口帶著s口音的普通話,生怕人家聽不見似的大聲道:“沒事情做,去法拉盛走走,那邊餐館新味道好,超市大東西又便宜。”
老太太很關心他,攙扶著他胳膊道:“韓老,年齡大了不要亂跑,出事情怎么辦,劉姐真是的,一diǎn不負責任。”
老人家擺擺手,邊走邊笑道:“不怪她,不怪她。我自己要去的,不讓她管,她就不能管,不然我不給她發薪水,不照顧她家餐館生意。”
“您下次想出門跟我說一聲,我店里又來了個伙計,會說英語,我讓他陪您老去。”
“不要啦,年輕人要做事,要拼的,哪能讓他陪我這個老頭子。”
老太太似乎想起了什么,湊到他耳邊問:“韓老,好久沒見過您侄孫了,他是不是一直住新州。”
“回國了,回中國了。”
老人咳嗽了兩聲,若無其事地笑道:“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跟我們不一樣。不過回去一趟也好,聽說交了個女朋友,真正的女朋友,不是以前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
“那我得恭喜您老,等他們結了婚,生了孩子,您老就能抱曾孫了。”
把一個近80歲的老人孤苦伶仃的扔在唐人街,韓均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就這么靜靜的跟著,一聲不吭。張琳意識到前面這位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是誰了,緊咬著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出聲嚇到他老人家。
老人很開朗,竟開心地笑道:“不用恭喜,我早有了。在新州,叫瑤瑤,昨天剛給我打過電話。”
老太太diǎn頭道:“瑤瑤,我知道,您老說過好多次,給我看過好多次照片。”
他顯然記性不好,一臉疑惑地問:“我說過嗎?”
“說過。”
“哦,她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像一個小公主。”
令張琳啼笑皆非是,老人家比他侄孫更自戀。居然得意洋洋地說:“韓家人都好看,又好看又聰明。我這樣。我死了的兒子這樣,小均這樣,小均他女兒也這樣,所以說血統和基因很重要。”
韓均忍俊不禁地笑道:“韓老頭,別吹了,你年輕時照片我又不是沒見過,只能算五官端正,真不能算好看。”
老人家一愣,旋即轉過身來一臉驚詫地問:“你…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原來是韓律師回來了!”
老太太看見他身邊站著一個長得像仙女似的女人,禁不住笑道:“韓老,您看,您侄孫把您孫媳婦帶來了。好啊,你們全家團聚了。”
“吳阿姨好。”
“韓律師,別客氣,你們全家團聚,你們聊。”
送走臺灣阿姨,韓均接過他手中的水果道:“別傻看了。回來陪你過感恩節,省得你總在背后罵我沒良心。這位就是張琳,電話里跟你說過的。”
張琳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很不好意思地輕聲道:“韓爺爺好。”
老人家記性一下子突然變好了。一邊上下打量著她,一邊笑瞇瞇地說:“張教授,普林斯頓化學工程博士。真漂亮。真好看,有學問。小均有眼光。”
“韓老頭,你把人家說得都不好意思了。走,我們回家。”
老人家高興得合不攏嘴,一手拉著一個嘿嘿笑道:“對對對,我們回家。”
他看上去很普通,住的地方更普通,一家中餐館樓上的兩居室,家具全舊的,客廳里不是書就是報刊雜志,沒電腦等現代化電子產品,就一臺老掉牙的日本產彩電和一部老式電話機。
劉姐是他的保姆,同時也是樓下餐館的老板娘,上來熱情地打了個招呼,幫著把客房收拾一下,就又急著下樓照顧生意去了。
老人家可能太寂寞,一坐下來就拉著張琳喋喋不休地問這問那,問完國內的事,又唏噓不已地聊起唐人街。
對于唐人街過去的“輝煌”,他充滿懷念,繪聲繪色地說:“以前不管是不是偷渡過來的,只要肯干肯拼,個個都有事情做。‘男進餐館、女進衣館’,有diǎn積蓄再獨立經營。剛才那個吳阿姨,她家就是開衣廠的,一天產五百條裙子,一條10美元售出,坐享三成利潤。”
“是嗎?”張琳很配合的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
老人家重重diǎn了下頭,豎起五根手指:“最多時有500多家衣廠,一到中午,500家衣廠的兩三萬女工人像潮水般地涌到街上吃飯買東西,那場面好熱鬧。后來衣廠生意不行,干不下去,只剩下餐館和商店。
再后來飛機撞大樓,封鎖好長時間,游客不來了,餐館難以為繼。‘老正興s菜’在911之前一個月能做10萬美元,911之后入不敷出,店里一下子裁掉8個人…”
韓均對他太了解了,他就是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對那段“黃金時代”一直念念不忘。他事業的高峰期也在那個時代,華人律師少,偷渡客多,根本不用出去攬業務,業務會自己找上門,一年賺上百萬美元像玩兒似的。
只是進入21世紀后,中國、印度和加勒比國家更廉價勞動力直接沖擊到唐人街。再后來的“911”更是直接將唐人街衣廠打落谷底,一家挨著一家關門,經濟損失高達幾十億美元。
讓他說他能說到明天,把他的話整理一下就是一部曼哈頓唐人街興衰史。
韓律師聽過無數遍,沒興趣聽韓老律師再說,放下杯子笑道:“韓老頭,你不是想出去走走嗎,在機場我給婷婷打過個電話,她等會兒把車給我送來,我們陪你去蒙哥馬利住幾天,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老人家脫口而出道:“看瑤瑤?”
“你不想?”
“想,”老人家立馬爬起身,顫顫巍巍的走進臥室,手忙腳亂的找什么東西。
看著張琳一臉疑惑的樣子,韓均苦笑著解釋道:“500米距離,肉眼只能看見一個人影,他不會上網,不會視頻,想看清他曾孫女,只能用望遠鏡。”
兒子死得早,孫子失去聯系,侄孫又不在身邊,想看看曾孫女還得用望遠鏡,想想真可憐,張琳心中一酸,哽咽地說:“親愛的,你跟韓爺爺說說,讓他跟我們一起回國,跟我們一生活。”
“他對這里有感情,他不會跟我們走的。”
“就讓他老人家一個人呆這?”
“說寂寞也寂寞,說不寂寞也不寂寞,他在這里有很多朋友,大家對他很關心,只要不亂跑,不會出事。再說他不是那種窮老頭,他有存款,有股票,有不動產投資,一天吃三個餐館,吃完飯之后還找小姑娘幫著按摩按摩,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瀟灑。”
ps:有些書友對韓律師“不求上進”不理解,這可能與韓律師的起diǎn高,無法代人有很大關系。
從整個角色和背景的設定上看,如果韓律師再像那些官文的主角一樣在仕途打拼,那牧閑自己都覺得傻。
一年賺幾百萬的大律師,過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誰會傻呵呵的去受人管?
況且他現在的身份很超然,可以做很多他想做的事,如果局限于一個職位,那整個故事也被局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