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處長在電話里說了,以后辦案早出晚歸,看完案發現場和被害人遺體之后回單位遙控指揮。必要時讓王思強、齊兆友或小姜留在案發地,督導和協助地方公安局偵破。
這是一個新情況,夏莫青必須向廳里匯報。
四天偵破兩起積案,一起死亡兩人,社會影響惡劣;一起已過去12年,并且在什么證據都沒有的情況下把案子辦成了鐵案,可以稱之為江省公安系統今年最經典的命案偵破案例。
一炮打響,不負眾望。
廳領導對“八零幺”信心更足了,立即指示技術部門給沿江西路801號安裝最先進的電視電話系統。
周五早上的廳黨委會上,董副廳長考慮到“八零幺”下去辦案太辛苦,王思強同志為偵破12年前的強奸殺人案幾天幾夜沒合眼,姜怡同志為偵破“6.26案”熬了一天兩夜,建議該休息的時候就讓辦案人員休息,沒必要墨守成規,非節假日期間沒必要一定要他們上班。
彭廳長深以為然,明確指出“八零幺”不同于一般的辦案部門,要偵破的積案堆積如山,案情一個比一個復雜,必須要有一個好的精神狀態。
考慮到警務指揮車一直閑置,既然能發揮作用就應該讓它發揮作用。于是會議一結束,“八零幺”不僅在作息時間上擁有了很大自主權,并且擁有隨時調用“鎮廳之寶”的權限。
司機老聶隨之而成為“八零幺”的第六個成員,也是“八零幺”唯一的職工。平時開省廳刑偵局給“八零幺”配的三菱帕杰羅警車,下去辦案時去廳里換開沃爾沃大拖車。
上午拍板,技術部門和老聶下午就到了。
布線,裝高清攝像頭,裝大屏幕液晶顯示器,順便換裝防彈玻璃,搞得比西郊分局110指揮中心都夸張。王思強在這實在幫不上忙,夏莫青按照廳領導指示干脆讓他回去休息,星期一上午再來上班。
在刑警隊干了十幾年,連續休息兩天半只有春節時才有過。王思強真不習慣,回家躺了一會兒實在睡不著,便跑回西郊分局找錢政委,想跟老領導好好談談。
他怎么都沒想到,這才離開分局一個星期他就成了一個“外人”,甚至受到丁局長、錢政委和刑偵副局長張宜亮“英雄”般地接待。
“思強,你們這次干得漂亮。陳局參加完廳黨委會,第一時間就打電話來表揚我們西郊分局出人才。”
丁承友心情似乎從來沒這么好過,一邊熱情無比地招呼他坐下,一邊大發感慨:“韓處長是我們分局政風行風、警風警紀監督員,你是我們分局重案隊長,小姜是我們分局干警,可以說‘八零幺’從組長到組員幾乎都是我們西郊分局的,你們出成績,我們臉上也有光啊!”
錢政委哈哈大笑道:“丁局,齊兆友是市局的,夏科長也是從市局出去的。在兄弟市局面前露了臉,而且這才是剛剛開始,我們高興,陳局更高興,不然能給我們打這個電話,能表揚我們分局出人才?”
“是啊,思強。”
張宜亮拍了拍他胳膊,笑容滿面地附和道:“你們以后下去不僅代表省廳,同時也代表我們江城市局,代表我們西郊分局。一定要再接再厲,再干凈利落拿下幾起積案,讓我們也跟著后面露露臉、沾沾光。”
王思強被搞的哭笑不得,接過局長遞上的香煙,愁眉苦臉地說:“三位領導,案子破了我高興,再苦再累都高興,但回想整個偵破過程,我越想越害怕。你們幫我想想辦法,把我調回來,‘八零幺’我真不能再呆了。”
“剛干出點成績就要回來,開什么玩笑?”
丁承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語重心長地說:“調令已經下來了,跟小姜一個單位,省廳刑偵局一處。連正科級都解決了,而且那么有前途,這么好的事去哪兒找,你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丁局,您知道我那個案子嫌疑人是怎么被拿下的嗎,是被嚇的!兩天一夜,當真被嚇得魂飛魄散,我指揮抓捕時,嫌疑人尿都被嚇出來了。一帶到派出所,連問都不用問,就把犯罪事實交代得一清二楚。”
王思強深吸了一口煙,心有余悸地接著說:“為了嚇唬嫌疑人,韓處長不僅把我蒙在鼓里,連市縣兩級公安局領導和地方政委黨政領導都被他蒙在鼓里,調動了包括兩所警校學員在內的近千警力,發動了海東公檢法司和那三個鄉鎮幾乎所有黨員干部。
四面楚歌,就跟韓信逼死項羽一樣,硬是把嫌疑人逼崩潰了。你們說他心有多狠、手有多辣?并且不計后果,不顧影響,根本不考慮萬一逼不出來該怎么收場,甚至像沒事人一樣跑步遛狗、游山玩水。”
丁承友掐滅煙蒂,一臉感慨地說:“這事陳局在電話里說了,認為辦得漂亮,并且只能這么辦。手上一點證據沒有,如果不擊潰嫌疑人心理防線直接抓人,他不交代怎么辦?
事實上他也不可能老老實實交代,畢竟交代就是個死。最終結果我們能想象到,要么明知道他是兇手卻只能放人,要么把一起不是冤案的案子辦成‘冤案’。”
“丁局,我不是說這個案子,我是說這個事情。”
王思強磕了磕煙灰,憂心忡忡地說:“您想想,我跟他有仇,我得罪過他。他心機這么深,手段這么狠,我真玩不過他。不怕您笑話,我感覺我現在跟那個嫌疑人差不多,他不知道在怎么算計我呢!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保準能把我玩死,不死也得脫層皮。”
丁承友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是差不多,做賊心虛嘛。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局里是要求羈押他,但沒命令他動手,也不會下這種命令。
錢良爭暗嘆了一口氣,循循善誘地說:“思強,韓處長把你調過去,肯定多多少少有那么點報復的意思。不過他已經答應過丁局不找你麻煩,不跟你算舊賬,當著刑偵局吳卓羲面答應的。他為人雖算不上光明磊落,但說出來的話也是一言九鼎,只要你認真工作,我感覺他不會刻意為難你。”
“他越是不為難,我心里越害怕。政委,就像丁局說的,我做賊心虛,我一看見他我心里就發毛,我感覺我也快崩潰了。”
“假洋鬼子”不出手比出手更狠,一個案子一個份調令就把他嚇成這樣。
這件事丁承友是有責任的,他不能坐視不理,略作權衡了一番,沉吟道:“思強,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想當個和事老,請他吃頓飯,讓你當面道個歉,賠個罪,他不給我們機會。所以我打算把小姜父母來江城這個機會利用起來,徹底把你這塊心病治好,省得你以后再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丁局,您是說…”
“老單位領導請小姜父母吃頓飯,小姜父母應該會賞臉,畢竟他們女兒在我們這兒干了一年多。她父母來了,師傅師娘也要給點面子,實在不行讓小姜做做工作,到時候我和政委把你們拉到一邊,好好說說,爭取一勞永逸地把這事了了。”
錢良爭點頭道:“思強,丁局這個主意好,我們給他徒弟面子,他能不給我們面子?”
王思強真不想再過那種忐忑不安的日子,立馬起身道:“丁局,政委,那就全拜托你們了,這頓飯算我的,我請。”
“用不著你請,畢竟這事分局也有責任。”
與此同時,韓均和特別請了半天假的張琳一道,接到從東北趕來看女兒的姜寶旺夫婦。
兒行千里母擔心,父親同樣擔心。
從女兒來江城報到的那一天起,姜寶旺幾乎一天一個電話,對女兒在江城的工作和生活非常了解。知道她被單位安排去接待一個年輕的正處級調研員,知道她成了調研員的徒弟,甚至知道眼前這位年輕的三級警監,一度被炒到網絡上,被推上網絡輿論的風口浪尖。
剛開始以為他是不是對自己女兒有那個意思,誰不希望女兒能有個好歸宿,他什么沒說,什么沒問,打算讓事情自然發展。后來才知道人家有對象,而且是一個非常有名的海歸教授。
從電話中他能感覺到人家對自己女兒很好,好到他這個父親都有些“吃醋”。
同時又很高興,為女兒能有這樣的機遇,能拜這么年輕能干的正處級領導為師感到高興。要知道他從警30多年,直到去年退居二線才提了個正科級。女兒沾師傅光,不僅從基層一下子被調到省廳,甚至成了副主任科員。
終于見到真人了,姜寶旺很激動,下意識舉手敬了個禮,一臉感激地說:“韓處長,張教授,小怡從小嬌生慣養,不怎么懂事,我們又不在她身邊,讓你們操心,讓你們受累了。”
韓均伸手搶過行李,搖頭笑道:“姜大隊,你說這些就見外了。姜怡是你女兒,也是我韓均的徒弟,唯一的徒弟,關心照顧是應該的。何況她很懂事,很聽話,就像一個開心果,根本沒讓我們操心受累的地方。”
張琳吃吃笑道:“是啊,姜怡很懂事的,我們非常喜歡她。”
姜怡像個長不的孩子,緊摟著母親徐傳嫻的胳膊,眉飛色舞地問:“爸,媽,我沒騙你們吧,我師傅是不是比照片上更年輕?我師娘是不是比照片上更漂亮?”
為這個整天想當刑警的女兒,徐傳嫻操碎了心,現在好了,上調到公安廳,副主任科員,比她這個母親都有出息,連連點頭道:“年輕,漂亮,比照片上更年輕,更漂亮。”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家。”
為了接他們,居然開來兩輛車,兩位男士一輛,三位女士一輛,姜怡扶著方向盤,不無得意地介紹道:“媽,本來想開路虎來接您的,白姐有事要用車,只好開她這輛寶馬。我們有四輛好車,師傅的奧迪、律所的路虎,白姐這輛寶馬,師娘還有一輛小MINI。”
“徐大姐,別信她,我那算什么好車,就一上下班代步的交通工具。”
女兒開人家車的事徐傳嫻知道,心里一直很過意不去,好不容易來一趟,自然有所準備,當著她師娘面,欲言又止地說:“張教授,我們就小怡這么一個女兒,來前我跟老姜想了想,打算這趟來看看江城的房子,找個不是很貴的,幫她付個首付。再幫她買輛十來萬的車,省得再住您家麻煩您,再開你們的車上下班。”
“徐大姐,沒必要,真沒必要,我們有兩套房,空著也是空著。車更算不上事,對我們而言真是一交通工具。況且她們單位就在對門,過馬路就是,上下班很方便的,如果買房買車反而不方便了。”
張琳話音剛落,姜怡便驚呼道:“媽,又幫我買房又幫我買車,咱家有那么多錢嗎?”
徐傳嫻臉一紅,低聲道:“我跟你爸工作這么多年,十幾二十萬還是有的。來前問過你二姑和你小姨,她們說了,不夠管她們借。”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張琳拍了拍姜怡胳膊,感嘆道:“生姜,你看你爸媽對你多好,將來一定要好好孝敬他們。”
“孝敬,當然孝敬,一定孝敬,不僅要孝敬我爸我媽,還要孝敬師傅和您。”
張琳撲哧一笑道:“我沒那么老,不用你孝敬。”
姜怡抬頭看了一眼后視鏡,詭秘一笑道:“那我等您和師傅有了寶寶,幫你們帶小師弟或小師妹。”
說說笑笑,兩輛車很快抵達了西郊植物園。
看著周圍如畫的景致,徐傳嫻倍感無奈地苦笑道:“老姜,看來房子不用看了,車也不用買了。這丫頭有好師傅好師娘,住好房子開好車,跟著師傅師娘吃香的喝辣的,過慣好日子,肯定過不了苦日子。”
韓均關上后備箱,回頭打趣道:“徐大姐,你這話非常有道理,年輕人應該吃點苦,現在想想讓她搬這兒來真失策,生活條件好了,連眼光都高了,張琳給她介紹三個對象,她居然一個都看不上。”
“師傅,不是這樣的,是沒感覺。”
姜怡俏臉一紅,急忙岔口話題,拉著父母介紹道:“那一層就是白姐的律所,她們現在專接涉外業務,一進門就說英語。警務室樓上就是我們單位,先把行李送上去,洗個澡,吃完飯,我再帶你們過來參觀‘八零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