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好車好,兩個人換著開,凌晨四點便趕到了陳關縣。
出發前從網上訂了兩個快捷酒店的房間,洗澡休息一覺醒來已是上午九點。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有十幾個未接,姜怡急忙洗臉刷牙敲開他的房門。
“師傅,查到了查到了…”
韓均起得比她更早,已經看了近一個小時案卷,見她咋咋呼呼的,沒好氣地問:“查到兇手是誰了?”
“不是,我說得是發帖子誣陷您的人。”
“拜托,我們是來查案的,別把精力浪費在那上面好不好。”
好心好意來告訴你,居然一點不領情,姜怡氣得銀牙直咬,指著筆記本電腦問:“師傅,您一點都不想知道?”
韓均俯身看了一眼時間,皺著眉頭說:“知道怎么樣,不知道又怎么樣,難道真為這屁大點事把發帖子的人告上法庭?生姜,你師傅我時間非常寶貴,沒功夫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就算管也是白曉倩管,她是我的律師,拿我的薪水,就應該為我負責。”
比真正的大老板更像大老板,跟他這樣的人真沒法說,姜怡做了個鬼臉,氣呼呼地說道:“好吧,是我咸吃蘿卜淡操心,浪費了您老人家寶貴時間,現在九點多了,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是不是直接去司法局?”
“嚴主任在開會,剛才電話沒打通,再等會兒,肚子餓了你可以先下去找點吃的。”
“在車上吃了那么多零食,睡覺前又泡了一桶方便面,不餓。”
韓均坐到書桌前,指著堆得像小山似的案卷道:“不餓就干活,我總感覺王思強他們遺漏了什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看看這一摞,或許能有什么發現。”
他出國的那段時間,姜怡幾乎把這些案卷翻爛了,哪愿意再看,抱起筆記本電腦往床上一坐:“師傅,我沒您那樣的慧眼,再看也看不出個一二三四。您忙您的,我上網看看司法廳是怎么澄清的。”
“你是想了解我的隱私。”
姜怡吃吃笑道:“發布到網上就不是隱私了,您是正處級領導,在國內正處級領導是沒有隱私的。”
“看吧看吧,反正那么多人知道了,不在乎多你一個。”
“韓均,男,漢族,1983年11月生,2013年4月參加工作,紐約法學院法律博士學位、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管理學學位,江省司法警官職業學院教授…師傅,照片好帥耶,是在BJ晉銜時拍的嗎,不看不知道,原來你還有一個管理學學士學位。”
“本科階段的,如果不拿個學位,那幾年不是白上了,那么多錢不是白花了?”
“這倒是。”
姜怡點了點頭,又念起下面的履歷:“1983年11月,出生于如中縣農村,父母均為農民,有一個姐姐;1997年3月,父母搭乘農用拖拉機去縣城時遇交通事故,雙亡。姐弟倆相依為命,時年13歲,上初一。”
韓均輕嘆了一口氣,倍感無奈地搖頭道:“別人履歷都是從參加工作開始,到我這兒竟然從出生開始,搞得像悼詞。”
這些資料重案隊都有,姜怡早知道他父母不在,早知道他在國內只有姐姐和姐夫,所以極少提這個話題,見他不太高興,連忙故作輕松地笑道:“師傅,您不是沒在政府部門的工作經歷嗎,如果像人家一樣從參加工作開始,那履歷這一項就沒必要存在了。”
“也是啊,算起來我真正參加工作還沒半年,他們想編瞎話都沒法編。”
“師傅,我感覺省領導這么公布有另一層意思,他們想通過履歷告訴那些網民,您既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沒他們想象中的那些黑幕。”
“有這個可能。”
姜怡笑了笑,接著念道:“1999年6月,被回國參加姐姐婚禮的堂祖父帶至美國,入讀新澤西州蒙哥馬利市中學。2001年3月,轉學至紐約市布魯克林技術高中。2002年11月,以優異成績被著名商學院--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錄取,攻讀金融學。
2005年,以優異學分提前一年畢業,獲得斯特恩商學院管理學學士學位,同年通過專利律師考試,獲得美國專利律師執業資格。并于同年通過LSAT考試,以優異的成績被紐約法學院錄取。”
韓均被省法制辦整理的這份履歷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回頭道:“怎么都是優異呀,真要是有這么優異,我應該被排名更靠前的法學院錄取,而不是排名一百六十多的紐約法學院。”
姜怡樂了,咯咯笑道:“師傅,您本來就很厲害嘛。21歲大學畢業,獲得學士學位,還考到了專利律師資格。”
“此律師非彼律師,專利律師考試只有一百道選擇題而已。只要理工本科畢業都可以報考,和通常說的美國律考沒有內在關系。”
“啊!”
看著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韓均微笑著確認道:“真的,花一個星期惡補一下,你同樣能考過。”
美國專利律師資格這么好拿,姜怡被搞的哭笑不得,添了舔嘴唇繼續念道:“2008年,以優異的成績順利畢業,獲得紐約法學院法律博士學位。同年通過美國律師資格全國聯考及紐約州和新澤西州律師資格考試,獲得紐約州及新澤西州律師執業資格。2009年,通過美國加州律師資格考試,獲得加州律師執業資格。”
想說服網民沒這么容易,韓均疑惑地問:“完了?”
“沒呢,看點全在下面,我的媽呀!”
姜怡緊抱著筆記本電腦驚呼道:“師傅,您還參加過‘中美執法合作聯合聯絡小組’的談判,為中美兩國順利簽署中國-公安部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關于反恐情報信息交流與合作的諒解備忘錄、中國公安部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關于打擊網絡犯罪的諒解備忘錄、關于加強中國國家禁毒委員會與美國白宮國家禁毒政策辦公室合作的意向備忘錄作出了杰出貢獻!”
“是參加過,但說杰出貢獻就不是一點兩點過了。”
“跟我說說唄,您什么時候跟高層打上交道的?”
韓均放下案卷,耐心地解釋道:“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在美國念法學院是一種投資,如果成績單不好看,畢業后就進不了大律所,賺不到大錢,也就沒法收回幾十萬美元的投資。公安部和美國司法部談判的那會兒,我們學院正好放假。有人脈有本事的同學都去地方法院、聯邦法院、檢察官辦公室或者大律所實習了,我沒人脈沒本事只能向導師求助。
而我那位導師在獲得終身教職前又正好在司法部干過,擔任過助理檢察官。萊溫斯基聽說過沒有,白宮都有實習生,司法部同樣有。聽說那邊招實習生,就寫了一封推薦信讓我去了。面試官見我懂中文,又是老朋友推薦的,就讓我給談判雙方打雜。”
“那您有沒有參加具體談判?”
“參加了,端茶倒水,打掃會議室,幫著復印復印文件,要不能叫打雜。”
姜怡忍俊不禁地笑道:“師傅,您的貢獻還真不小,至少聽上去轟轟烈烈。”
韓均重重點了下頭,煞有介事地說:“是不小,記得有一位參加談判的公安部領導,轉暈了找不著洗手間,是我帶他去的!可能忘了給我小費,感覺有些過意不去,談判結束后還專門跟我合了個影。哎呦,就是這張,怎么樣,我那時很帥吧?”
姜怡看了一眼照片,將信將疑:“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您帶劉副部長去洗手間?”
“真的,不信你打電話問問,不過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印象,畢竟在人家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就是見到小老鄉感覺親切。有句話怎么說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人家那么大領導,我有資格給他打電話嗎?”
姜怡給了他個白眼,指著液晶屏又問道:“這個肯定是真的,‘中國教授訴紐約市政府案’。師傅,那位教授應該就是白姐的老師,施律師的外公吧?”
韓均點頭笑道:“是的,許教授當時剛退休,去紐約探望兒子,經常搭乘屬于市政府運送老年人的公車,那段時間車上的殘障升降機正好壞了,有一個九十多歲坐輪椅的白人老頭也經常坐那輛車,上下車不方便,都是由同車老人自發協助攙扶輪椅。
紐約時間2009年10月7號下午3點,65歲的許教授和同車老人一起上前協助,司機坐在駕駛座上沒動。在協助過程中,許教授摔倒,頸椎兩處骨折,造成高位截癱,3個月后選擇了回國。”
聽白曉倩說這是他的成名案,可惜一直沒機會打聽,姜怡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急切地問:“后來呢?”
“后來我發現他不起訴有兩個原因,一是簽證期到了,要回國。二是他兒子正在申請綠卡,他擔心美國和中國一樣,如果起訴政府會影響到兒子。其實完全沒必要,因為移民局是移民局,紐約市政府是紐約市政府,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韓均喝了一礦泉水,繼續說道:“我那時候剛執業,接不到賺大錢的案子,又特別缺錢,當然不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于是回國動員他,白曉倩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我一邊請白曉倩幫我做他工作,一邊為了打消他的顧慮,不要律師費幫他兒子成功申請到了綠卡。
許教授最終被我感動了,全權委托我起訴紐約市政府,甚至說輸了也沒關系。不過你想想,我那會想錢都想瘋了,怎么可能允許輸?況且這個案子贏得幾率非常高,后來跟這上面說得一樣,正式起訴紐約市政府。
老人專車沒有配備適當設備協助殘障者,損壞設備拖延修理,沒有配備受過專門訓練的駕駛人員,駕駛人員沒有盡職協助,市政府忽略公共安全,違反殘障者法案。政府律師看到快要敗訴,就跟我達成庭外和解,同意向許教授支付320萬美元賠償,由政府投傷害保險的兩家保險公司共同承擔。”
姜怡情不自禁地問道:“師傅,那這個案子您賺了多少律師費?”
韓大律師很不好意思地笑道:“一半,160萬美元,但到手的沒這么多,因為要交稅,而且稅率很高。”
“我的媽呀,您賺了人家這么多錢,真應該對施律師好點。”
“我對她很好啊,不然能讓她當我的助理兼秘書?”
“中國教師訴紐約市政府案”只是韓大律師所有案例中的一個,省法制辦在公告上不僅大書特書更具影響力的“東江集團反傾銷調查應訴案”,甚至把韓大律師參加過中國駐紐約總領館各種活動的照片,把韓大律師歷年來給國內捐獻的款項清單,一張一張的附在履歷下面。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出版的江省日報上還刊登了一篇附有照片的文章,照片是一年前元老院副大人赴美訪問接見華人華僑代表時拍的,副大人親切的握著他手。
按照文章中的描述,副大人當時非常疑惑地問華人華僑代表:這些年出國留學的人才越來越多,回國的也不少,為什么進入政府部門的卻不多?
言外之意很清楚,韓大律師就是積極響應國家領-導人號召,放棄在美國的事業像“兩彈一星”的老科學家們一樣回國效力的,很崇高、很偉大、很愛國、很能干、很值得學習,國內很需要,沒有蘿卜招聘,更沒有任何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