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郊分局的路上,姜怡扶著方向盤嘀咕道:“一個白姐不夠,又找一個助理。身邊女人一個又一個,你就不怕師娘生氣?”
“嘀咕什么呢,施律師是我一個客戶的外孫女,欠人家那么大人情我不能不還。再說能考到紐約律師執照證明她英語不錯,又多多少少懂點美國法律,省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以后可以交給她,不然我哪有時間幫你破案抓兇手。”
想到白曉倩一年從他這兒賺十幾萬,姜怡忍不住問道:“師傅,您給不給她發薪水?”
韓均像往常一樣坐在后排,閉著眼睛哈欠連天地說:“實習律師,要什么薪水。別腦子里凈想著錢,說案子。”
提到破案,姜怡一下子來了精神,抬頭看了一眼后視鏡,一臉興奮地說道:“時間拖得越長,偵破越困難,我想從案發時間最近的那一起著手。”
“嗯,這個主意不錯,那些個演偵破十幾甚至幾十年前懸案的電影電視劇純屬扯淡,時間過去那么久,當時技術手段又不像現在這么發達,或許連個證人都找不著,除非兇手主動站出來,否則只能當故事聽,想破案純屬癡人說夢。”
姜怡點頭道:“是啊,懸案就是懸案,能破就不叫懸案了。就像十幾年前的南方大學碎尸案,當年費了多大勁,可就是破不了。十幾年過去了,幾乎每年都會被人翻出來炒一次,昨晚我還在網上看到一個帖子,說得頭頭是道。”
十六年前,一個環衛工人在垃圾箱里發現一塊肉,以為是豬肉拿回家準備煮,洗時發現肉里有一片人指甲,頓時嚇壞了,連忙報警。
命案社會影響很大,殺人碎尸影響更大。
當時的公安部門特別重視,動用大量數以千計的警力展開調查,在全市幾個相距非常遠的垃圾箱里發現了碎肉和被害人的頭。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兇手竟把尸體切割成2000多片,一片一片碼得整整齊齊,鬧得人心惶惶,說什么的都有。
一直沒能抓到兇手,被網友們列為中國十大懸案之一,連他這個不怎么回國的人都聽說過。
十幾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尸體有沒有留下,韓均不想把精力浪費在這上面,睜開雙眼道:“言歸正傳,說說案情。”
“被害人馬春蘭,女,三十六歲,初中文化,陳關縣東湖鎮柳壩村人。已婚,丈夫在當地小學擔任數學教師,有一個女孩,今年十五歲。被害人很能干,在鎮上開了一家服裝店。被害前夜,乘陳關縣每天開往西郊商品批發市場進貨的大巴來江城。
由于抵達的比較早,又是冬天,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車上等到天亮,而是在司機動員下以40元每晚的價格,住進批發市場對面的一家小旅館。在旅館睡了大概三個多小時,便與一道來進貨的同鄉一起去對面市場進貨。”
姜怡瞄了一眼后視鏡,見師傅是在認真聽,接著說道:“西郊批發市場是全省規模最大、商品最全的批發市場,服裝鞋帽、床上用品、日用化工和各種小商品應有盡有,一起坐車來一起住旅館的同鄉,一到市場就分開來各自進貨了。
下午四點半,大巴準備往回返,司機和同鄉才發現被害人不僅被沒上車,更沒有像往常一樣讓批發商把進的貨送來。于是打她手機,發現手機打不通之后,司機就去她們凌晨住的小旅館找,結果也沒有找到。”
批發市場,魚龍混雜,人員流動性又強,這個案子不太好破。韓均摸了摸鼻子,淡淡地問道:“后來呢?”
“因為進貨人身上都帶了很多現金,少則幾萬,多則十幾萬,失竊甚至被搶時有發生。司機不敢耽誤,立即去市場派出所報警。接警民警一邊通過各專業市場的廣播尋人,一邊讓協警和各專業市場的保安檢查市場死角。
下午五點二十七分,市場保安在距服裝市場不遠的一個小巷子里發現了被害人尸體,胸前有六處傷口,其中心臟位置的兩個為致命傷,法醫認為兇器應該是一把刃長9厘米左右的刀。死者錢包被扔在一邊,錢沒了,但手機在,從錢包上沒提取到指紋。通過現場勘察和尸檢,可以確定死者反抗過,有扭打痕跡,并從她指甲縫里提取到了兇手的DNA樣本。”
姜怡頓了頓,接著道:“王隊在調查中感到很奇怪,案發現場有四個裝得滿滿的大編織袋,按照批發價計算,價值三萬多元。而據死者丈夫所說,死者來進貨時也就帶了三萬多現金。如果是市場里的那些搬運工圖財害命,那應該選擇在早上而不是中午進完貨之后作案,畢竟他們天天在市場拉活兒,非常清楚進貨人身上什么時候有錢,什么時候沒錢。
如果不是市場里的搬運工作案,那四大編織袋貨物又沒法解釋。別說馬春蘭一個女人,就算一個大男人在沒有運輸工具的情況下,也沒法把那四大編織袋貨拉到小巷子里。”
韓均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地問:“批發市場人流量雖然很大,但我想應該到處裝有監控,怎么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另外據你剛才所說,批發商會幫著把貨送到停車場,又怎么可能讓她自己找搬運工?”
師傅就是師傅,一下子就能想到這么多,姜怡暗自慶幸拜了一個好師傅,一邊過紅綠燈一邊解釋道:“王隊調取了案發當天服裝批發市場所有的監控記錄,并詢問了她進過貨的幾個批發商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至于送貨,批發商只是幫著喊一下搬運工,送貨的錢依然要由她自己支付,畢竟批發利潤本來就很薄。”
“那找到幫她拉貨的搬運工沒有?”
“問題是沒找到,從監控記錄上看她都是進一包自己背出去,然后進來再進一包再自己背出去。服裝批發市場有八個門,四個正門和兩個側門外有監控,兩個后門外面沒有。從其中一個后門去她們那個大巴所停的停車場能少繞很多路,也就是說她無意中避開了市場監控。”
姜怡側頭看了一眼交通崗,繼續道:“所以出去之后發生了什么,是誰在幫她看貨,進完貨之后又是誰用什么交通工具拉到小巷子里的我們一無所知。畢竟那里人雖然很多,但流動性太強,又不像幾個正門外一樣有人擺攤設點,多多少少能給我們提供點有價值的線索。”
“從后門到她被害的小巷子有多遠?”
“不到一公里,是條死胡同,連撿破爛的都不往那兒去。并且可以確定小巷子就是案發現場,沒有移尸痕跡。”
“車輪車印呢,不可能是被害人和兇手一起扛過去的吧。”
“水泥路面,案發當天又正好下小雨,車印腳印什么都沒找到。”
韓均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語地說:“價值上萬的貨,不可能交給一個不放心的人照看。外面下小雨,也不可能就這么露天放著,我想兇手應該認識她,應該有交通工具,對這那一片應該也比較熟悉。”
“王隊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是除了一起來進貨的同鄉她在江城沒熟人,而那些一起來進貨的小老板又都沒有作案時間。既不像圖財害命,又不像奸-殺,連作案動機都讓人想不通。”
“王思強去她老家查過沒有?”
“去了,馬春蘭很能干,人很好,家庭很幸福,兩口子沒吵過架,更沒跟人結過怨,越查越糊涂,越查越摸不著頭腦。”
“這就怪了,誰閑著沒事干殺熟人玩。”
姜怡微蹙著黛眉道:“我想可能是她信任的人,畢竟她開店這么多年,平均每個月都會來進一次貨,認識哪個我們沒掌握的人也有可能。可惜她丈夫從來不問生意上的事,沒法給我們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韓均搖頭道:“這也說不通,既然在江城認識的,知道她在進貨,甚至幫她看了半天貨,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身上已經沒多少錢。另外她都三十多歲了,一樣不太可能圖色,沒作案動機啊。”
“所以說很蹊蹺,調查三個多月都沒能調查出點頭緒。”
“王思強和周洪福他們肯定遺漏了什么,算了,先去給你們那個崔副局長低個頭,如果上午有時間我們就去殯儀館看看尸體,然后回去好好研究下案卷,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突破口。”
在白曉倩的事務所里耽誤了一個多小時,趕到西郊分局已是上午十點。解鈴還須系鈴人,韓均也不找局長政委,在姜怡的帶領下直接敲開了崔判官的辦公室。
“請問您是?”
崔判官果然很年輕,戴著副眼鏡,長得白白凈凈,只是發型太讓人失望,年紀輕輕竟梳著個大背頭,搞得像金-三胖似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領導。
韓均提著電腦包大大咧咧的坐到辦公桌前,微笑著道:“韓均,韓非子的韓,平均的均。崔副局長,聽說您剛上任,我呢,又暫時是西郊分局的政風行風、警風警紀監督員,所以特別來拜訪一下,沒打擾您工作吧?”
等得就是你,崔云海一陣暢快,立馬站起身來,伸出右手熱情無比地招呼道:“原來是韓調研員,歡迎歡迎,失敬失敬。”
韓均輕握了下他的手,從電腦包里取出兩本燙金聘書:“崔副局長,說起來真不好意思,作為轄區居民,我和我的一個朋友總想著為西郊分局出點力,并毛遂自薦,非常榮幸地受聘為貴局的政風行風、警風警紀監督員。
現在想想真是太沖動,太不負責任了。司法警官學院開學,要給學生們上課,省里和廳里又有兼職,實在是分身乏術,忙不過來。我想跟您當面致個歉,請收回這兩份聘書,把這么重要的社會服務機會留給同樣關心公安隊伍建設,又有時間和精力的轄區居民。”
姿態放這么低,一進門就舉手投降,崔云海感到很是意外,但不管怎么說目的終于達到了,他接過聘書連連搖頭道:“韓調研員,不行不行,且不說我一個副局長作不了這么大主,就算能作主我也不能就這么收回。您是省法律顧問團首席涉外法律顧問,是司法廳的調研員,是我們的領導,擔任分局監督員是我們的榮幸,請都請不來呢,哪能往外推?”
挺會演戲,難怪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分局副局長。
韓均輕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說道:“崔副局長,丁局長和錢政委挺忙的,我真不想打擾他們工作。我呢,也真的是分身乏術,確實沒履行監督員責職的精力和時間,您幫幫忙,勉為其難的代為收回,千萬別讓我左一趟右一趟的跑。”
一上任就收拾了一下讓分局上上下下非常頭疼的假洋鬼子,崔云海心中又是一陣快意,裝出一臉為難的樣子說:“韓調研員,您您您都這么說了,看來我只能暫時幫您保管一下,丁局和政委能不能同意我真不敢保證,說不準哪天又要給您送回去。”
“保管就保管吧,總之麻煩您了。”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崔云海也是個見好就收的主兒,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煞有介事地說道:“韓調研員,其實您今天不來,我也準備哪天登門拜訪,‘8.14案’您給我們分局幫了大忙。如果久拖不破,那不管我是不是剛上任,一樣要承受方方面面的壓力,必須好好感謝一下。”
“姜怡是我徒弟,幫徒弟是應該的,說感謝就見外了。”
“一碼歸一碼,該感謝還是要感謝。另外昨天我又翻看了下案卷,發現之前的判斷太武斷,人命關天,真不應該那么草率地說什么不能排除故意殺人的可能。另外通過和令徒的談話,我認為自首情節也站得住腳,預審完了就移交檢察院。”
韓均擺了擺手,一臉感同身受地說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不也是太沖動,太不負責任嗎。所以那些領導才經常說,要允許我們這些年輕人犯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