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局長丁承友被枕邊手機急促的鈴聲驚醒。
看守所出了窩案,殺人拋尸案的偵破工作又遲遲沒有進展,方方面面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這么早又有人打來電話,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暗想肯定又出大案子了!
出警快,勘查快,走訪排查快,快速布控抓捕快——是公安干警破案的“四快”秘訣,他睡意全無,顧不上看來電顯示,便直接摁下了通話鍵。
只聽見電話那頭政委用沙啞的聲音不無興奮地說道:“丁局,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假洋鬼子剛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已經查到了一些眉目。說我們想破案的話,就在分局會議室等他,時間定在六點。”
“我們投入那么多警力都沒查出個頭緒,他單槍匹馬就能查到眉目?”丁承友將信將疑。
“丁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上次要不是他多管閑事,恐怕母子猝死案到現在都沒破呢。再說以他現在那省法律顧問團首席涉外法律顧問、司法廳正處級調研員的身份,能在這么嚴肅的問題上跟我們開玩笑?”
“老錢,你這話有道理,我現在就往局里趕。你幫我通知一下張宜亮、劉義朋和王思強他們,讓他們立即到分局待命。如果假洋鬼子真靠譜兒,也好搶抓戰機,快偵快破。”
“行,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
隨著錢政委的一通電話,專案組組長張宜亮,副組長劉義朋、王思強、李大山,專案組成員周洪福等二十多位分局和刑警大隊領導及公安干警,紛紛爬了起來,從四面八方趕到了分局。
五點四十五分,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刻鐘。
“讓這么多人等他,官不大,架子倒不小。”
王思強心情煩躁到極點,氣呼呼的嘀咕了一句,把煙往地上一扔,像發泄似的踩了一腳,又使勁兒的碾了碾。
丁承友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注意環境衛生,給我把煙頭撿起來!”
“是。”
錢政委豈能不理解王思強此刻的心情,立馬干咳了兩聲,摸著下巴道:“都沒吃早飯吧,小吳,去食堂看看做好了沒有,如果是包子什么的就弄點過來,我們邊吃邊等。”
他話音剛落,一輛非常霸氣的黑色奧迪Q7開進大院兒,緊接著是一輛紅色寶馬。有求于人,正準備上前迎接,一輛個性十足的紅色小MINI又跟了進來。
“要么不來,要么全來,哼哼,這不是全家總動員嘛。”
陰陽怪氣,連錢政委這個“好好先生”都受不了他了,回頭喝斥道:“少說一句你會死啊!”
王思強耷拉著腦袋,悻悻地說:“政委,我錯了,我閉嘴,從現在開始我什么都不說。”
一副破罐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錢政委要多來氣有多來氣,一邊示意丁局長他們先去迎接,一邊拉著他低聲道:“王思強,我警告你,別跟我陽奉陰違。等會兒不管人家說什么,說得有多難聽,你都得給我忍著。要是再給我添亂,再給我捅婁子,看我會不會調你去當片兒警。”
“知道了知道了,人家是領導,您快去迎接吧。”
“什么德性,這是我的,換作別人早把你這個隊長給摞了。還是那句話,別給我添亂,別給我捅婁子。”
這邊搞定王思強這個不安定因素,韓大律師就在三個大美女的擁簇下,帶著一陣香風迎面而來。一個身著警服,英姿颯爽;一個穿著深藍色的職業裝,提著公文包,蹬著高跟鞋,氣質不凡;一個穿著一條雪白的連衣裙,挎著小包,緊跟在他身后看上去溫柔可人。
“丁局長,錢政委,張局,真不好意思,讓諸位久等了。”
“韓調研員,您是幫我們的忙,讓您大早上的往這兒跑,我們才過意不去。請,里面請。”
“破案要緊,客套話就不多說了。”
韓均握了握三位局領導的手,旋即轉身滿面春風地招呼道:“劉大隊長,王隊長,周警官,我和小姜雖然查出了點眉目,但沒有你們可不行,站在外面做什么,一起進去吧。”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白曉倩顯然不會錯過這個奚落王思強的機會,款款走了過去,湊到他耳邊笑道:“王隊,韓調研員請您呢,難道要我拉?可是這么多人,領導又都在,要是您再說一句讓我自重,那我多難為情啊。”
王思強摸著鼻子,不動聲色地低聲問:“白骨精,你到底想怎么樣?”
白曉倩一邊笑盈盈跟其他人點頭打招呼,一邊若無其事地輕聲道:“王八蛋,我想收拾你。”
“夠爽快,可惜是狐假虎威,如果沒那位給你撐腰,你白骨精能奈我何。”
白曉倩像老朋友一樣同他并肩往會議室走去,邊走邊低聲竊笑道:“你不也是仗著你這身皮嗎,要是沒這身皮,你什么都不是。”
“有本事你扒了我這身皮。”
“扒皮多沒意思啊,王八蛋,本小姐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這次你真死定了,本小姐會把你當成一個木魚,想什么時候敲就什么時候敲,直到把你敲得服服帖帖為止。”
王思強冷哼道:“就憑你?”
“不信我們拭目以待。”
走進會議室,眾人像是有默契似的把陣營搞得涇渭分明。
韓大律師、白大律師和張琳坐在橢圓形會議桌左邊,丁局長、錢政委、張副局長坐在右邊,劉大隊長、王思強和周洪福等人坐在局領導們的兩側,搞得像談判,就差在桌上插兩面小旗子。
韓均這一邊雖然人少,但在案子上掌握絕對主動權,身邊又有兩個漂亮得令人不敢直視的大美女,氣場和氣勢竟壓過了人多勢眾的西郊分局。
一邊是領導,一邊是師傅,哪邊都不能得罪,姜怡徹底傻眼了,尷尬無比的站在門邊,不知道該往哪邊坐。
丁局長感覺很是好笑,指著對面道:“小姜,站著干嘛,坐你師傅那邊去。”
“這…這…這不太合適吧。”
“讓你坐你就坐,別耽誤時間。”
“是!”
見她一臉為難的坐到白曉倩身邊,丁局長滿意的點了點頭,笑容滿面地說道:“韓調研員,上次幫了我們大忙,這次又讓您煩心,感謝的話我不多說,等這個案子破了,一定要讓我做個東,好好盡下地主之誼,好好表達下謝意和歉意。”
韓均打開筆記本電腦,陪他打起官腔,“丁局長,您言重了。于公,我是省法律顧問團成員,是司法廳調研員,又在省領導的指示下在貴局調研,有協助貴局破案的義務;于私,我是小姜的師傅,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哪能袖手旁觀。”
錢政委不失時機地笑道:“小姜,聽見沒有,你師傅對你多關心,連我們分局都跟著沾光。有這么好的師傅,是你的榮幸,也是我們西郊分局的光榮。”
又一次成為焦點,姜怡被搞得哭笑不得,要不是想把案子破了露把臉,她真想逃得遠遠的。
案子能不能破對他們而言無所謂,丁局長心急如焚,暗想不能再跟他打官腔了,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微笑著問道:“韓調研員,您比約定時間早到十分鐘,現在正好六點整,要不我們現在就開始?”
“破案要緊,開始吧。”
韓均似乎不想當這個主角,側身朝白曉倩微微點了下頭,然后像沒事人一樣玩起了電腦。
激動的時刻到來了,白曉倩興奮不已,戴上一副沒度數的眼鏡,坐直身體,像外交部發言人一樣抑揚頓挫說道:“尊敬的丁局長,尊敬的錢政委,尊敬的張副局長,尊敬的各位西郊分局公安民警,我們注意到貴局在本市電視一臺、二臺、江城晚報及交廣臺等媒體,發布了有關于8.14殺人拋尸案的懸賞公告。明確指出只要能為案件偵破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將給予1萬元至5萬元不等的獎金。
同時我們也注意到懸賞公告的一些條款比較模糊,尤其在如何界定線索價值這一問題上沒有作出明確闡述,在懸賞金如何發放這一問題上也沒有明確細則。在此,請允許我冒昧的問一下,如果我們提供的線索有價值,并且能夠幫助貴局順利抓獲兇手,我們會得到多少懸賞金,貴局將在什么時間,以什么方式支付?”
剛才還冠冕堂皇的說什么協助破案是他的義務,說什么徒弟的事就是他的事,說完之后沒一分鐘,就讓白骨精跳出來要錢了。
丁局長被搞得啼笑皆非,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道:“白律師,我們言出必行,說五萬就五萬,兇手落網,立即現金支付,堅決不打折扣。”
令他更啼笑皆非的是,白曉倩居然指了指她的手機,一臉歉意地說:“丁局長,非常抱歉,剛才忘了聲明,為了確保貴我雙方的利益,我們現在所說的都有錄音。”
“錄就錄吧,將來要是我言而無信,你可以把我告上法庭。”
“尊敬的丁局長,我認為我有必要提醒您一下,您是公安分局局長,不是縣公安局局長,西郊公安分局不是法人單位,不能作為訴訟主體。”
丁局長氣極反笑,不無自嘲地說道:“對對對,白律師說得對,縣局變成分局,我這個局長連當被告的資格都沒了。”
白曉倩嫣然一笑道:“丁局長,您的信譽非常好,我們非常相信您的承諾,不會懇求您簽什么法律文件,更不會把事情搞得太麻煩,破案要緊,我們言歸正傳。”
有第一個條件就有第二個條件,條件越多證明他們的把握越大。丁承友豁出去了,若無其事地笑道:“是啊,破案要緊,白律師,您繼續。”
白曉倩扶了扶眼鏡,又是一口外交辭令:“尊敬的丁局長,尊敬的錢政委,我們注意到看守所窩案發生后,貴局針對隊伍中存在的一些問題,準備廣泛傾聽社會各界的意見和建議,深入貫徹群眾路線,發動社會各界力量加強對公安民警的監督。
作為轄區內的居民,我們非常欣賞貴局推出的這一系列舉措,同時也想為貴局從嚴治警、嚴格管理,推行隊伍正規化建設盡一份綿力。在此,我代表我個人,及我的當事人韓均先生毛遂自薦,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成為貴局的政風行風、警風警紀監督員。”
果然來者不善,竟以破案來要挾分局黨委。
一旦答應這個條件,就意味著調研結束之后假洋鬼子依然可以名正言順的來指手畫腳。而向全社會聘任政風行風、警風警紀監督員,又偏偏是分局黨委前幾天才發出去的公告。
丁承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硬著頭皮同意道:“韓調研員和白律師如此關心西郊分局,是我們西郊分局全體干警的榮幸。二位愿意屈尊受聘為我們分局的政風行風、警風警紀監督員,我們求之不得。”
白曉倩不無挑釁地瞄了臉色鐵青的王思強一眼,煞有介事地保證道:“丁局長,錢政委,能成為貴局的政風行風、警風警紀監督員,也是我及我當事人韓均先生的榮幸。在此,我保證我們一定會履行好監督員、聯絡員和工作員的三重職責,積極發揮作用,關心公安隊伍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