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天叢云劍

　　“你要是想說說，那我洗耳恭聽。”

　　盤龍湖水府一夜覆滅，白素妝舉家滅族，在老火的嘴里還只是小事。陸錚還真的十分好奇，她所說的大錯特錯，究竟是什么？

　　老火的臉上再沒有半點兒嬉笑，秀眉微蹙，迷離目光透著幾分愧疚，那一瞬間表現出的情緒，讓人聯想到‘楚楚可憐’，連陸錚都心中一跳。

　　她看起來沒變，實際上已經變了。

　　靜靜的等了一會兒，老火才以一種淡薄的語氣，像是訴說別人的事情一樣，輕聲道：“萬妖兵林和燁世誅聯，你都知道的。本座曾經也是其中一員，與燭九宸并為左右盟主。”

　　“燭九宸？”陸錚疑惑道。

　　“就是九頭蟲啊。”老火淡淡一笑，道：“一聲吆喝長空振，似鶴飛鳴貫九宸。九頭蟲自認是燭龍與九鳳的后裔，自名燭九宸，號九宸大圣。要說名氣，在萬妖之中，也只有本座能喝他相提并論了。”

　　“也是，燭龍好歹也是遠古巨神。你是鳳凰血裔…”

　　“不，不。”老火連連搖頭道：“本座不是什么鳳凰血裔，而是陸壓道君的離火精魄。辭曰：奪天地之秀氣，采日月之精華。運陰陽而煉性，養水火以胎凝。二八陰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陽長兮如杳知冥。按四時而采取，煉九轉而丹成。跨青鸞直沖紫府，騎白鶴游遍玉京。參乾坤之妙用，表道德之殷懃。陸壓道君為天上地下當之無愧的第一散仙。”

　　陸錚肅然起敬，坦誠道：“如雷貫耳。”

　　“師尊行事不循常理，好另辟蹊徑，不與他人為伍。天火大劫來臨，他感念眾生不易，精怪更是不易，對仙佛遠遁避之，棄之不顧的態度十分反感。所以分出他的離火精魄，委以重任，望其九煉成鳳，給眾生保留一分希望。就是本座了…”

　　的確如老火所言，仙佛遠遁都是有仙籍的人，至于那些不如仙佛法眼的妖魔鬼怪，理所當然的成為棄子。陸壓的心性與仙佛顯然不同，否則也不會孤身一人，號為散仙，他認為天下眾生皆有靈，滅頂之下，也應有一線生機。

　　講到這里，老火忽然莞爾一笑，妙目看著陸錚，道：“喂，你總是老火，老火的叫，不覺得別扭嗎？”

　　陸錚攤攤手道：“那叫什么？火姐？火妞？你不是說你叫玄鳥火烈么？”

　　老火眨巴眨巴如水的眼睛，搖頭道：“玄鳥火烈，不過是個代稱。本座的名號除了師尊，豈是他人可以隨便知曉的？”

　　“小娟，小翠，難道是小芳？”陸錚嘿嘿笑道，豎著指頭一副了然的樣子道：“哦，我明白了。你是鳳凰嗎，應該叫鳳姐！”

　　老火渾身一陣惡寒，道：“擺脫，鳳姐這名號，是本座能承受起的嗎？嘛，看在你是龍的份上，咱們又是好兄弟。本座就勉勉強強告訴你吧。”

　　“榮幸之至。”

　　“九煉成鳳。所以，師傅一直都叫我九兒。”老火歪著惱道，笑瞇瞇道：“怎么樣？是不是很美？很有藝術氣息，和本座這種小鳥依人明眸善睞的氣質很配？”

　　“藝術氣息？”陸錚撲哧一笑道：“很有數學氣息。”

　　老火毫不猶豫的豎起中指，做了個鄙視的手勢，道：“九為數之極，陽之變也。乾元用九，天下大治。鳳有九包，口包命，心合度，耳聰達，舌詘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銳鉤，音激揚，腹文戶。另有五文，一文曰德、二文曰順、三文曰信、四文曰義、五文曰仁。暗合九五之尊之數。”

　　“打住，打住。”陸錚瞪著眼睛道：“你這是要搶生意嗎？明明龍才是九五之尊。”

　　老火廣袖一揮，掩住嘴巴，咯咯嬌笑道：“沒文化，真可怕。凡間帝王，自號真龍天子，稱九五之尊。而你可是正兒八經的真龍，源龍子嗣。九五之尊，不嫌太掉價了嗎？豎起你的小耳朵，瞪大你的小眼睛，好好聽著。源龍為用九之極，即六爻皆為九，老陽之終，陰之起也。陰陽交匯，乾元用九，可見天則。用九變陰，陰陽互易，那是真真正正的——變化無窮。”

　　陸錚呆了一呆，道：“九五，飛龍在天。用九，群龍無首。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群龍無首，怎么聽都沒飛龍在天厲害啊。”

　　老火上上下下打量著陸錚，伸手素手敲敲他的腦門，打趣道：“小哥，你長著腦袋是為了看起來很高嗎？用九，見群龍無首，大吉！群龍共治，龍首隱去，天下大吉。”

　　見陸錚還是懵懵懂懂的樣子，老火無奈道：“我的龍王大哥，你是源龍，源龍即是群龍之首。都說的這么明白了，你要是還不懂，就趕緊找個地方，把腦袋扎進去，別當龍了，當蚯蚓吧。”

　　陸錚臉一點兒都不紅，輕咳一聲道：“好，這個話題可以打住了。接著說的故事吧。”

　　“你看…”老火無奈道：“以你的智商吧，本座好好說話，你又跟不上思路。本座不好好說話吧，你又接受不了。你咋這么難伺候呢？”

　　要論嘴上功夫，陸錚自認也是一把好手，無論象征、對比、反諷、欲揚先抑、插科打諢，起碼也用的十分熟練。

　　可是對上老火，就好像令狐沖碰上獨孤求敗，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好吧，甘拜下風。”陸錚團團一揖道：“九兒大姐，麻煩你切入正題吧。究竟闖了什么彌天大禍？連你都擺不平？”

　　“禍從口出唄。”老火頹然的聳聳肩，道：“萬妖兵林之所以能存活，就是因為燭九宸和本座籌劃的，包括突襲三處神仙洞府。”

　　“其中就有盤龍湖吧？”陸錚試探著問道。

　　老火長嘆一聲道：“無論是哪里，其實都并非我的本意。敖擎和燭九宸太有心計，手段太毒辣，我最初只想以大勢奪寶而已，并不妨礙他們遠遁化外。只是事與愿違，你也知道，那些妖魔都是茹毛飲血之輩，無法用規矩束縛。所以…殺戒一開，就覆水難收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老火感慨道：“萬妖兵林付出了陣亡九成的代價茍活下來，卻立即陷入爭權奪利的內訌中。本座看透了他們的不遜本性，才脫離了萬妖兵林。燭九宸則審時度勢，看似和本座一般退隱，實則居于幕后，培植世俗的力量。因為世俗的力量太弱小，更容易馴服，更容易掌控。”

　　“而我的錯就是在那個時候犯下的。”

　　老火臉上洋溢著愧疚，緊緊握住拳頭，搖頭道：“北極天柜。燭龍湮滅之地，開啟的方法就是本座告訴燭九宸的。”

　　陸錚目光一凜道：“北極天柜究竟隱藏著什么力量？”

　　“五廢衰亡之氣。”老火答道：“法無正邪，在于人心。五廢衰亡之氣，只要運用得當，同樣可以造福黎民眾生。只是我低估了燭九宸的野心，他要的是燭龍的全部力量，翻為云，覆為云，呼為風，鼾為雷，睜眼為白晝，閉眼為黑夜。黎民蒼生將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下，用生命滋養他的血肉。”

　　“這么說…設計把我引到解龍天軌，獲取五廢衰亡之氣，都是你的主意？”

　　老火擠出個難看的笑容，道：“可以這么說。”

　　陸錚嘆息一聲，要不是他機緣巧合得到甘露殿，恐怕現在早就被解龍天軌分解成渣了。而九頭蟲再無敵手，可以順利的實現他的所有野望。

　　而這一切，老火就是幫兇。

　　“有沒有想打扁我的沖動？”老火挺起胸口，閉上眼睛道：“來吧，讓你好好的撒撒氣。想怎么蹂躪都行，胸弟都忍著，叫一句‘雅蠛蝶’，算我輸。”

　　“的確是彌天大錯啊。”陸錚一臉苦笑，搖頭道：“不過嘛…”然后他眨眨眼睛，神秘笑道：“錯還沒鑄成呢。你還有補救的機會。”

　　“來吧，先扁一頓嘛。讓我的心里也好受一些。”老火挺著胸口逼近。

　　“不來。”陸錚連退三步，輕咳一聲道：“這幾天你和白素妝就先別照面了，陪我一次參詳源龍圣胎玲瓏圭旨，亨字部，第二圖——騰宇潛波。這是唯一的希望。”

　　老火躍躍欲試道：“怎么參？用脫衣服么？”

　　陸錚：“…”

　　東瀛三重縣，伊勢神宮。

　　神道教大宮司手冢元泰，跪坐在多賀別宮的偏殿的榻榻米上，在他的面前擺著一個五尺大的黒木箱子。

　　箱子的蓋子打開，里面彌漫著層層淡薄云霧。云霧中隱著一個敞開的石箱，中間擺著一段挖空的樟木樹干，樹干內側鋪陳著炫目的黃金。

　　一把長兩尺七八寸的寶刀橫置樟木之中，刀鋒看似菖蒲的葉片，刀身中央部分較厚。握柄的部分約有八寸厚，有多處環節而不平滑，就像魚的背脊骨，由上到下都是白色的。那云霧便發散自劍脊之上。

　　手冢元泰的呼吸劇烈的起伏著，眼珠子瞪的大大的，仿佛看見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東西。

　　的確不可置信，因為這是任何一個東瀛人都知道的東瀛三神器之一。

　　天叢云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