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舍我其誰

　　吉祥充滿哀傷的望了眼窗外，閉目流淚，輕聲道：“別了，錚哥哥。”

　　昔日道門祖庭般存在的上清宮，風雨飄搖，伏魔殿、欞星門，包括屢經磨難，留存至今的東隱院，變作一片廢墟。

　　六天大魔氣噴涌，鬼嘯連連，但兇態絲毫不減，雙目中充斥著暴戾的殺機。在他的腳下，剝落的血肉，還有一些仍在微微蠕動著，似乎還殘留著一線生機，等待著死灰復燃。

　　六天大魔放聲狂笑道：“愚蠢，以為憑這種手段就能殺死我嗎哈哈哈”

　　的確如他所言，昔日道祖張道陵都無法將它徹底的剿滅，只能用鎖妖井鎮壓，用上清宮千年道氣慢慢消磨它的魔氣。

　　就算陸錚能將它徹底打散，但他的魔氣將在天地間留存，總有一日就會死而復生。

　　所謂魔由心生，無形無相，不死不滅。

　　這種性質與不滅魔火一般無二，陸錚不可能夜夜的鎮守在這里，如若斬之不絕，將來必定殃及華夏。

　　這是一場艱難的持久戰，一場沒有勝利的戰斗。

　　陸錚的怒火越來越盛，卻深深的知道，鎖妖井崩潰，六天大魔失去鉗制，已經沒有辦法有效遏制。而這，也是它敢于跟陸錚正面對抗的資本。

反正已囚禁了上千年，就是再千年，又如何　　轟隆一聲，金龍重重轟擊在六天大魔的胸腔，如炮彈般穿過，昂首咆哮起來，發泄著心中的憤怒。但是六天大魔很快就愈合了傷口，魔焰反而重新熾烈起來。

　　就在這時，張照仙投身的善惡分界井中，突然發出轟隆隆的悶響，一道虹光匹練般從井中噴出，扶搖直上九天。

　　善惡分界井，這是上清宮中另一口古井。傳聞這口井也是張道陵設下，用以分辨世間善惡的井，井中有善惡水，善者飲之百病消除，福壽綿延，惡者飲之遍體生瘡，當場暴斃。

　　千年以來，善惡分界井逐漸成為了傳說，這里的井水也沒有傳聞中的作用。在現在的游客眼中，僅僅是個景觀噱頭。

　　只有張道陵的后裔知道，這口井的確能分辨善惡，但其中的神力早就在歲月時光中，漸漸流逝。

　　而現在，張照仙用天師后裔的血脈，破開了井底的善惡界石，爆發出了善惡井僅剩的最后一點神光。從此之后，它永遠都只是一口普普通通的井。

　　虹光沖天，卻眨眼既逝，十分短暫。

　　幽深的井底中，可以聽見一聲激昂慷慨的禪唱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

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無量上品。元始天尊當說是經，周回十過，以召十方。始當詣座，天真大神，上圣高尊，妙行真人，無鞅數眾，乘空而來　　風雷交加，這頌唱卻清晰無比，傳遍四野。爾后茅山派、靈寶派、閣皂派的眾人，全部圍繞著井邊盤膝坐下，用盡丹田之氣，高聲頌唱道：“飛云丹霄，綠輿瓊輪。羽蓋垂蔭，流精玉光。五色郁勃，洞煥太空。七日七夜，諸天日月星宿，璇璣玉衡，一時停輪”

　　正與六天大魔鏖戰的陸錚，敏銳的察覺到它的魔焰停頓了一下，間隙極短，卻十分明顯。很顯然，他對于井中的事物有所忌憚。

　　而隨著咒語的頌唱，陸錚的心里同樣生出奇妙的感應，在那幽深的井底之中，似乎有一件牽系著他神識的東西。那種感覺很玄妙，就像就像看到了一件非常真愛，卻丟失已久的寶貝。

　　他幾乎毫不猶豫的龍吟一聲，釋放出三顆龍竅子珠，籠罩向六天大魔，將其暫時困入其中，然后從天空直直的下來，直射井底。

　　漆的井底瞬間被金色的光芒籠罩，張照仙頭破血流，盤膝坐在水中，面前豎著一塊尺許長的色石板。他正襟危坐，手掐法決，滿臉的血污，凌亂的頭發，卻掩蓋不住滿臉神圣。

　　碩大的龍頭停留在他的面前，他緩緩的睜開眼睛，瞳孔中滿是欣慰的神光，老淚縱橫，緩緩的探出手道：“當世龍君，請恕老朽有傷在身，無法施以全禮。”

　　“你不怕死”

　　張照仙昂然道：“佛修來生，道修現世。凡是我道家門徒，亂世出山，斬妖誅魔，救百姓于危難。盛世入山，清心寡欲，煉丹心于平淡。這是我道家的大義，我道家的哲學。老朽平庸一世，能為誅魔而殉道，是我畢生的榮耀。”

　　見他如此慷慨大義，陸錚心中敬佩，本想施展靈術救他。可張照仙卻似讀懂了他的念頭，義正詞嚴道：”龍君陛下，莫要在老朽身上浪費法力。這錯是我張照仙做下的，愿以死承擔，這是死得其所，死而無憾，請龍君陛下成全”

　　為道而死，舍身取義，這是他的榮耀。陸錚不能也不愿意去剝奪這份榮耀。

　　“龍君陛下。”張照仙面色潮紅，指著面前石碑，道：“這善惡界石，乃是龍族祖物，九龍在此吞吐煉化數千年，能辨陰陽，識善惡，鎮妖邪，可化瑤池神水，奈何孽浪。如今界石靈氣已失，留在這里也是暴殄天物，還是物歸原主吧。”

　　“好”陸錚爽快應聲，昂然道：“朕送你龍虎山一千年氣運，只要有朕在，龍虎山永遠都是道門祖庭。”

　　張照仙濁淚盈眶，五體投地，高呼道：“謝龍君陛下洪恩”

　　金龍張開龍口，噴出一股信仰靈光，播撒在善惡界石之上。界石異芒頻閃，九條尺許長的龍影，顏色各異，盤繞著附著其上，九張龍口同時吞吐，一股股清泉落地便漲，如同漲潮般瞬間彌漫在井中，透過石壁滲透出去。

這清泉注定流淌在上清宮，流淌在上清古鎮，流淌在龍虎山　　張照仙嘴角閃過欣慰的笑容，腦袋一歪，就此氣絕。但是，他的眉心處生出靈魂光暈，那是有道之人才能修出的灼灼光華，這光華并沒有像其他的靈魂般升上天空，而是在善惡界石的吸引下，在頭頂盤旋了幾圈，嗖然投身于善惡界石中。

　　一道弱小的微光，如螢火蟲般在界石的背面游走。轉瞬間，整面界石都化為金色，而另一面則是陰沉的色。

　　天空雷光頻閃，一聲綿長的龍吟，自井中爆發出來。大地震顫中，善惡界石竄出井中，迎風便漲，眨眼間變作百米高的巨大石碑，一面通體金黃，流光溢彩，一面陰沉漆，彷如深淵。

　　善惡界石，下入地面，上抵云層，猶如擎天立柱般，聳立在上清宮中。

　　云層中的云閃瞬間停滯下來，漫天灑落的雪粉，就像憑空被斬斷一般，紛紛揚揚的四處散開，分割為兩片滾滾雪海，宛若冰河從天而降。

　　誅魔之戰，進入了決戰時刻。

　　轟隆一聲。

　　善惡界石像是突然捅破了天穹，云層盤旋著分開，露出一道泛著七彩幻光的縫隙，就像睜開的眼睛一樣，從天空俯視著蒼生大地。

呼呼呼　　狂風驟起，六天大魔周身的魔氣，像是收到了眼睛的吸引，如黃河決口般，向著天空傾斜過來。

　　六天大魔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卻瞬間被滾滾雷鳴遮蓋。

　　魔氣毫無阻擋的流逝著，漆的魔影劇烈的顫動起來，越來越淡薄。

　　博弈到了最后的時刻，井底中催動善惡界石的陸錚，金光井噴而出，碩大的龍身，在界石上游走，盤繞，直上云霄。

　　爾后，金龍傲然立于界石頂端，四爪盤住，龍身弓起，龍頸高高昂起，金色的龍鬃，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一聲龍吟爆出，響徹天地。

　　這是一副震撼人心的場面，這是所有目擊者永生難忘的一瞬間，天地之間，石碑之上，一條金龍，一只巨眼，傲然不可一世，霸氣無可匹敵。

　　“我的天哪”

　　數萬的百姓，像是同時被電擊了一般，一顆顆心臟停止跳動，一雙雙眼睛就此定格，發自內心的自豪和驕傲，化為滾滾波濤，順著四肢百骸，迅速擴散，流遍每個人的全身。

　　在眾人的注目下，金龍前爪探出，攀住石碑邊緣，龍首微微的俯視下來，然后后爪一蹬，縱身俯沖下來，如同金色彗星一般，拖曳著尾跡，重重的轟擊下來。

天地之間舍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