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神情冷漠的站著,目光從老者的身上緩緩移開,將焦點轉移到蓮池別墅大門的方向。
從進來開始,陸錚都沒有松懈過,通幽術釋放到最大幅度,一分一毫的查勘著周圍的環境和動向。
但是,剛才那一瞬間,他的通幽術忽然察覺到一絲微妙的氣息波動,似乎是情緒的極度凝聚,非常的濃烈,非常的迅速,一閃即逝。
陸錚的通幽術帶有一定的局限性,一旦脫離了水,就會大幅度的削弱。虬褫能夠脫身,就是利用了這個弱點。而要徹底的消除這個弱點,就必須掌握佛祖留的如心通。
否則的話,空有一身碾壓性的力量,卻沒有足夠范圍的觸覺,就如同重拳打向空氣,完全沒有作用。
時行舟的神情嗖然緊張起來,眼眉微微跳動兩,忽然道:“陸先生光臨寒舍,還請移步到書房,老朽湊巧有幾件要事要講reads();。”
抬眼打量了陸錚的神色,他才小心翼翼補充道:“關于林姑娘…。”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時行舟剩的半句話被噎在了嗓子眼兒里,枯干的身子被拎著衣領子揪離了地面。
陸錚那雙陰冷冷的如同閃爍著鬼火的眸子,死死的盯著他,陰森森道:“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們感受爪子穿透顱骨的感覺。”
說話的同時,似乎有一陣陰冷的寒風掃過,周圍的人全都齊刷刷的打了個寒噤。
時行舟的老眼有一瞬間的渙散,才重新凝聚出幾點神采,艱難的蠕動著嗓子道:“老朽明白。”
脖子上的力量一松,時行舟才重新感受到腳踏實地的感覺。心臟砰砰亂跳,剛才的幾秒鐘好似在鬼門關上兜了一圈。
“陸先生,隨我來。”
時向海此刻仿佛明白了陸錚的厲害。等到陸錚隨著時行舟跨入別墅小院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氣。吩咐隨從們將時向洋送往醫院,并嚴厲囑咐,今日的事情不準泄露一句。
“爺爺,爺爺。”
剛一進入客廳,迎面就有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迎上來,體格玲瓏嬌巧,穿著身喜慶的大紅連衣裙,蹬著小白兔的棉拖。
她一腦袋靠上時行舟的大腿。緋紅的小臉蛋,眼神動中含笑,甜甜道:“爺爺,剛才我吃了你的象,殺了你的大將軍。是你輸了,可不許耍賴。”
時行舟的臉上微微有些尷尬道:“陸先生,這位是我的小孫女。囡囡,客人來了,快叫人。”
“陸叔叔好,阿姨好。”
小姑娘嬌俏的鞠了個躬。說話的同時薄嘴唇微微抖動,臉頰上顯露出純真美善的小笑渦,簡直像個從天上墜落的小天使。
“阿姨。你真漂亮!”
好吧,面對這么個可愛的小姑娘,陸錚實在狠不心發火,況且無論如何,孩子至少是無罪的。
唐緋鯉受了這小姑娘的恭維,笑著點頭道:“你也很漂亮。”
“好了,囡囡。去你的小書房看畫本去吧。爺爺現在要招待客人。”
那小女孩極為懂事,輕快道:“嗯!”然后朝著陸錚和唐緋鯉招了招手,甜笑道:“叔叔。阿姨,在我們家一定要吃好。玩好哦。”
“這個小人精。”時行舟苦笑道:“陸先生,讓你見笑了。”
陸錚勉強板起臉來道:“還是談正事吧。”
“好。好,好!”
一間散發著紙墨香味的書房,窗明幾凈,書架上擺著琳瑯滿目的圖書,書桌一角是幾盆盛開的鮮花。
“陸先生,請坐。”
時行舟將陸錚引到蒙著天鵝絨罩面的沙發上,才反身鎖好房門。書房里只有兩張單人沙發,陸錚和唐緋鯉一人占了一張,時行舟似乎明白雙方的身份差距,自覺的從書桌面拉出個小小的竹椅子來坐reads();。
“陸先生,喝茶嗎?”
唐緋鯉不耐煩的皺眉道:“行了,別來這些虛的了。開門見山吧,林姑娘是不是你們擄走的?現在在什么地方?有沒有受到傷害?”
時行舟苦嘆了一聲,面露憂愁之色道:“陸先生,我知道你會找到這里的。但是卻沒料到,你來的這么快。”
一聲嗤笑響起,陸錚搖頭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時行舟垂首道:“這個道理我明白,我也知道我們招惹不起。”然后幽幽的嘆了口氣道:“當初這個決定,我是一力反對的。但是主子有令,做臣子的不得不遵啊。既然事已至此,老朽我也明白通幽神術的厲害,索性全說了吧。只是…希望龍君陛,能大發慈悲,放我的妻兒老小一條生路。”
“你還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是,老朽曉得。”時行舟能夠一語道出通幽神術,自然是明白這門法術能洞徹人心,無論在心底隱藏多么深的秘密都無所遁形。與其被動受審,不如主動承認,況且郡主已經安然離開,并囑咐他如實相告,或許就是想借他之口道出昔日的種種淵源。
當然,或許還能救一家妻兒。
“老朽并非人類,實乃是洞庭湖的一條鰣魚精。只是大劫來到,迫于無奈才隱匿世間,本想平平淡淡的了此殘生。卻不想生出些貪念私欲,效仿凡人娶妻生子,也就此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原來這時行舟跟其他的妖怪一樣,初時只是一介凡胎,后來受河伯點化,有了靈性,取‘行舟安泰’四字的‘行舟’為名,以鰣魚的時為姓氏。他效力于河伯水,腦子靈活,頗受重用,在水府中擔任司府管事一職,專心侍奉河伯的小郡主。
“你既然是水府的管事,那為何沒有隨著河伯遠遁化外?”
司府管事是水府的正職,也是河伯的親近幕僚,大劫來臨。以他的身份的確有資格隨其遠走。
時行舟的老臉涌現出濃郁的悲傷神色,搖頭道:“走不了,走不了了。先主被妖邪所害。就連那水府都毀于一旦,不復存在。老朽的兄弟時安泰。就是死于大劫之時。”
“死了?”
“身死道消。”時行舟目光中滿是憤恨道:“萬妖兵林,一群邪魔妖孽,為圖自保。竟然在大劫前,突襲水府,強取水府神器。手段端的狠辣,水府上三百多口,僅有老朽和花統領鯉力士帶著一眾死士,將小郡主救了出來。”
陸錚神情一動道:“盤龍湖水府邸。莫非就是河伯的府衙?”
時行舟詫異抬頭道:“正是,龍君陛莫非造訪過?”
盤龍湖的水府只留斷壁殘垣,其中更有紅袍術士蝦兵蟹衛,死的確實蹊蹺。原來竟然是萬妖兵林所為。
河伯雖然是天庭正神,但并非不死之軀。游蕩在凡是的妖物為了存活,勢必傾巢出動,搏命一擊,將正神斬落,極有可能。
“龍君既然到過我玉城水府,想必是見到過蝦兵蟹將和水府幕僚的遺蛻了reads();。那祭壇上的紅袍術士就是老朽的知交好友時安泰鱖豐源曹白翎等人。臺的就是河伯親衛謝周全都尉帶領的一種蝦兵蟹將。”
“你們的主子。就是救走的小郡主?”
陸錚的語氣透出幾分陰冷來,河伯水府慘遭滅門,并不能勾起他的憐憫。
“是。”時行舟嘆息道:“小郡主姓白。閨名素妝,乃是先主的嫡親愛女,原形是長江中的白鰭豚。”
唐緋鯉點頭道:“你們這小郡主不過是條白鰭豚,膽子倒是不小啊,居然都欺負到真龍的頭上來了。”
時行舟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郡主雖是白鰭豚,但秉性純良…”
白鰭豚雖然比不上真龍,但也是長江中稀有的靈物,其父親也是天庭正神。身份要比唐緋鯉的原形要高端的多了,唐緋鯉似乎有點兒仇官的心態。嘲諷道:“秉性純良?擄人親眷這手段,那可是陰毒小人才干的出來的事情吧。”
時行舟滯了一滯。嘴唇蠕動似乎想要為主子辯駁,但事實俱在,卻也無話可說,只得繼續道:“小郡主自許配婚事之后,隨乃父由清越河伯升為盤龍湖水君…”
“等等!”
陸錚渾身巨震,目露不可思議道:“清越河河伯?”
“正是。”
“白素妝,清越河河伯之女白氏!”
“不錯。”
時行舟無比坦然的看著陸錚。
從頭到尾,陸錚一直都鎮定無比,此時此刻眼睛露出震驚神色,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在繼承龍宮之初,就在龍君玉榻上發現了婚書,而婚書中的女方,他記得清清楚楚,正是清越河河伯之女白氏。
竟然是她!
敖業的原配夫人!
陸錚本以為她是天庭正神之女,早已經隨著神佛遠遁化外了。如今才明白,盤龍湖中被滅門的就是敖業的老丈人…
想必因為白氏許配給了南海龍君,成為了太子妃,所以清越河河伯父憑女貴,才被調任長江咽喉盤龍湖任職。
唐緋鯉心眼里本來就對這出身高貴的白素妝有幾分莫名的嫉恨,現在看見陸錚臉上露出的震驚神色,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姓白的說不定跟陸錚有什么瓜葛。
“陸先生,你現在一定清楚了。”
時行舟的臉色更加的復雜,他是司府管事,從小看著小郡主長大。眼見小郡主許配了婚事,對方還是南海三太子,打心眼兒替小郡主高興。可是卻萬萬沒想到,龍君敖業對小郡主不屑一顧,屢次三番的折辱,以至于盤龍水君一家成為天笑柄。
小郡主甚至還因為此事悍然自裁,若不是他和時安泰救治及時,恐怕小郡主早在乃父之前就香消玉殞了。
他對敖業的看法更加的復雜,因為這可是名義上的姑爺,是他的將來要侍奉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