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光鮮的一面,也有不能示人的羞澀之地。
哪怕舉全國之力建設的京城,好看的地方還是集中在各環線兩邊兒或者近幾年開發的那些地兒。
如果耐心走進這座古城,就會發現,其實還有很多能記錄城市滄桑的地帶,那里的生活也許才是真正的京城,韻味兒十足。
姜麗不顧自己孕期,也不管日頭有多毒,堅持請了假,要去看房子。
唐唯沒當回事兒,以為姜麗家要換好房子,畢竟從她的眼光看,姜麗現在的家小了點,樓層也高了些。
現在姜麗懷孕,將來生了之后,就太擠了些。
眼前這個小區怎么也跟改善居住條件扯不上關系。
內里別有洞天?
小唐通知心里替兩人找理由,看上去應該是,她聽自己老爹說去過,有些京城的老小區,因為特殊原因,很多房子其實特別的豪華,動不動就一層單獨設計,外邊兒壓根就看不出來,那都是給高級領導預留的。
再看看小區環境,其實倒也干凈,并不亂。
在一棟樓門口兒,早就約好的中介已經等在那里。
中介是個女孩兒,嘴皮子特利索,態度還算可以,就是說話太快,也不給對方留思考的原因,噼里啪啦的一通,就是說這兒的好處。
唐唯沒聽進去多少,就記住兩個名字,區十一幼兒園和市六小,因為她說話的過程中,兩個學校的名字反復出現了好幾遍。
進了樓棟后,唐唯終于聞到了歷史的味道,一股子腐朽。
不大寬的樓道里,堆滿了各類雜物,兩個人迎面碰上,必須得側身才行。
要看的房子不高,三樓,其實這片小區基本上就是四層到五層。
打開門后,唐唯一眼搭上后,整個人有些凌亂。
姜麗說起過,她們兩口子的打算就是賣了現在的房子,然后交首付,再貸款買這套。
要是換個更好的,唐唯能理解,誰不是奔著舒服去。
眼瞅著不是啊,整個就是來受罪的,這才多大面積,撐死了也就現在姜麗家的一半兒。
中介那姑娘還在喋喋不休的介紹著優勢。
四十來平米的房子,愣是兩室的房型。
唐唯打心眼里覺得自己住不了,她習慣了大房子,強忍著沒說話,她素質很高的,姜麗家過得緊吧,她很清楚。
為了這套房子,姜麗還很不好意思的跟唐唯借錢來著,不多,三萬,唐唯很清楚姜麗的為人,這是擠兌到了極限,恐怕她已經想盡了所有辦法,都沒能湊夠。
其實她已經看不下去了,姜麗卻聽的很認真,也不時提出點疑問來。
褒貶是買家,越是這樣的客戶,中介也越看重,反而是那種好好好的客人,成交的可能性極低。
因為姜麗的認真,中介姑娘更熱情了些。
好不容易有了說話的機會,唐唯偷偷的問姜麗,“有必要嗎?”
姜麗樂了,低聲說,“沒辦法,想要給孩子一個好的起點,就得買房子。”
唐唯不解,疑惑的問,“你們家那兒不是有幼兒園跟小學嗎?”
“不一樣的。”
頓了頓,姜麗又說,“我把戶口遷過來,等孩子上完學,再把房子賣出去,沒準兒還能賺。”
想法貼近老百姓大眾的心理,太多人相信了。
看著眼前這房子,唐唯心生寒意,“這能住啊?”
姜麗眼神兒飄忽了一下說,“我們在附近租房子住,把這套房子再租出去。”
唐唯不能再說什么了,人家姜麗都考慮這么長遠,肯定是已經拿定了主意,便說,“你想好了就成。”
中介回來后問,“您決定了沒有?跟你說句到家的話,盯著這套房的人有的是。”
言下之意,趕緊買,不買就別耽誤功夫,不愁賣。
姜麗點頭說,“決定了,就買這套。”
中介姑娘一聽,臉上頓時有了花兒,笑的燦爛許多,給錢賺的就是爺,女的當奶奶,她好像很由衷的說,“你做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
姜麗跟唐唯相視一笑。
只是唐唯笑的很勉強。
中介問,“價格沒問題吧,人家房主不講價。”一臉替顧客惋惜的樣子,迷惑人的效果不賴。
“嗯,我知道的。”
“那成,明天辦手續行嗎?”
姜麗有點為難,說,“我老公出差還沒回來,大后天不行嗎?”
中介姑娘面露難色,又出去打電話,很快回來說,“那行吧,后天,不過今天你得交點定金,要不人家房主不放心。”
姜麗松了一口氣說,“可以。”
一行人很快回到中介那里,手續辦的很快,三萬定金也交到了中介手中。
似乎很順利。
不過,她們在出門兒的時候,門外涌過來十來個人,氣勢洶洶的,嚷嚷著要退房子。
可能是覺得跟自己無關,姜麗拉著唐唯往邊兒上躲,這就要走。
唐唯也是同樣心思。
兩個安保已經到位,護在一旁,他們算是夠盡心了,上次的教訓吸取的不錯。
“你們騙人,人家市六小根本不讓我們孩子入學,樺甸里的孩子是區六小”
姜麗比唐唯反應更快,整個人呆住,然后迅速扭頭看向剛才還笑瞇瞇的中介。
中介姑娘若無其事的模樣,似乎早就習慣了,發現姜麗看她,她還有心思笑。
唐唯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兒。
樺甸里劃片確實是六小,但,是區六小,跟市六小是兩回事兒。
姜麗問,“樺甸里劃片是哪個學校?”
那姑娘一嘴地道的京腔,就差嗑瓜子配合著,“是哪里,我哪兒說得好,您得上教育局問。”
還問個屁,傻子都知道,結局就是姜麗一家也得打上門兒來。
讀書很多的唐唯還知道,就算這事兒鬧到法庭上去,中介公司也不怕,他們恐怕會在每一個環節上設下不利于買方的陷阱,官司肯定打不贏的。
姜麗同樣明白。
對方來十幾個人,鬧的那么歡實,人家中介方壓根就不在乎,同樣有一幫小伙子對峙著,氣勢絲毫不差,還叫囂著,“不行你就去告我們!”
姜麗本來是喜悅的,結果發現自己上了當,臉色蒼白,咬著牙說,“房子我不買了,你把錢退給我。”
唐唯心知錢肯定是不退的,擔心姜麗受不住,趕緊挽住姜麗的胳膊,說,“姜麗,不著急,咱慢慢想辦法。”
中介姑娘撲哧兒笑了出來,指著唐唯說,“還是您明白事兒,錢是退不成的,要么就買房,要么您也可以去告我們,隨便你。”
姜麗真氣得哆嗦,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唐唯看了對方一眼,說,“咱走。”
根本沒管姜麗,那姑娘放肆的說,“慢走不送了您吶,大后天不來辦手續,我就當你不要了啊!”
說完,笑嘻嘻的轉身進去了。
車上,姜麗氣得難以自持,唐唯一個勁兒的勸,可她也說不出什么寬心的話來。
就不是錢的事兒,其實到了這會兒,三萬跟三百就沒區別,關鍵是氣人和當誤事兒。
對方已經擺明了就是一黑店。
窩心腳踢得這叫一個正。
唐唯一看沒辦法,姜麗越來越想不開,她還懷著孕,真是緊要的時候,要是因為這個流了產,將來再想懷孕都難,一輩子都沒準兒彌補不了。
勉強堅持到家,唐唯不顧姜麗的掙扎,逼著她躺在床上,說,“麗麗你放心這事兒我讓落實出頭,絕不讓你受委屈。”
姜麗一聽,趕緊說,“別,唯唯,這事兒就怪我,別麻煩他了,就當花錢買教訓啦。”
說著,她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唐唯能知道姜麗有多憋屈,就是她都受不了。
“那家中介叫什么名字?”
姜麗還是堅持說,“真的,唯唯,咱不鬧了。”
人呢,越是到了高處,就越愛惜羽毛,姜麗的事兒,太小,正常途徑恐怕還解決不了,找王老實,就是給王落實添麻煩,姜麗不想那樣。
唐唯也明白這個道理,她了解王落實,沒準兒就鬧個天翻地覆出來不可,她也心虛了些。
當著姜麗的面兒,她給自己老媽打了個電話,一個姑娘家,還真不懂生孩子那些事兒,她覺得眼下最主要的還是穩住姜麗的情緒,別出什么事兒才好。
鄭婕確實有經驗,立馬開出了方子,“吃維生素e,魯米那,吃飯的時候,多吃點菠菜”
很不靠譜兒,這娘倆也心大,當然,最后鄭婕還是說了句著調的話,“最好是去醫院,聽醫生的。”
她剛放下電話,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姜麗已經給她老公打了過去,哭訴今天的遭遇。
姜麗老公也混蛋,這時候就該把事兒壓下,一切都等他回來,他處理,而不是義憤填膺的玩憤怒范兒。
后果就是姜麗更生氣。
發現姜麗實在不對勁兒,唐唯這回做了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打電話叫救護車。
妥妥的圣明。
醫生技術很高,跟那些靠機器和化驗數據蒙病人的相比,她算有良心的。
根本就沒問,直接給打了一針,藥價一塊二。
幾乎就是保胎最后的手段,如果這一招都不管用,女士們,請負責播種的人重新努力才是。
這個女醫生很會做人,還給姜麗打了鎮靜劑,她已經斷定,這是情緒過于激動引起的。
唐唯照顧姜麗睡著,跑來問醫生情況。
醫生也坦言,“現在是沒辦法的辦法,我采取的措施屬于盲目保胎,是不是正確,我不敢說,你最好把家屬叫來,我得跟他們商量。”
這話已經能夠說明問題了,唐唯心里很難受,姜麗對這個孩子有多重視,她特別清楚,說白了,這是姜麗穩定家庭的法寶。
叫家屬,唐唯沒任何理由不叫,她可算不上,一絲一毫都不沾邊兒。
先跟誰說是個難題,距離上,跟姜麗的婆婆講,道理上,該告訴人家老公。
唐唯頭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好復雜。
跟隨唐唯的安保小組也為難,規章制度上,有些死規定,當然也有很彈性的。
今兒這個事兒,該不該說,當班這幾個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板娘身邊兒無小事,他們幾個不敢大意。
消息很快就到了老李這兒。
李總聽了之后,也犯難。
他很想給老邱打個電話,詢問一下,該不該跟老板說,他又不想打。
再這么下去,他李鐵軍就快成邱宏偉徒弟了,老李不是個傻子。
老李最難受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思量好久,無奈之下,還是給老邱打了電話,只不過,說的話變了方式,“我打算讓弟兄們過去,先砸了再說。”
老邱鬼精,哪兒還聽不出老李的與往日不同,笑呵呵的說,“你這么干也行,當然,要是我,找曹老板,他在京城地面兒上更熟,你老李要是做了決斷,就當我沒說。”
你特么的不是人,老李心里罵了個痛快,他知道,自己又讓老邱給教訓了,人家說的特有道理。
都這樣了,老李沒心思再說,打算結束跟老邱的通話,人家老邱不放過他,“就是找曹老板,咱老板那里不知道,你覺得行,畢竟扯上了唐小姐。”
老李不能不服。
事兒就這么捅到了王老實這里。
老李匯報完,心里忐忑不安的等老板下指令。
王老實老半天沒言語,事情呢,老李說的不算明白,但僅憑幾句話,王老實大致猜到了什么情況,想了下,說,“這個事兒你看著安排吧,別顧忌太多。”
尚方寶劍已下。
老李心里暢快了許多,馬上聯系曹老板。
“九原?”老曹真不知道這個九原是神馬玩意,他的銷售團隊基本上能夠完成自己的任務,不需要外來團隊,連浩宇那邊兒也僅僅是友情給點項目,像九原這樣的,他都沒聽說過。
京城很多中介機構并不單純,實力強的,都會承攬新項目的銷售工作。
九原是其中之一,但并沒有聯系像老曹那樣強勢地產公司,有些個能蠻橫,有些則不能。
牽扯到王老板的準夫人,老曹不能干看著,至于李鐵軍說的配合,根本就不在老曹考慮范圍之內。
何況是剛從王大老板那里出來,正在興頭上,曹老板很牛氣的說,“老李,這個事兒你別管,我辦!”
曹倉舒是什么出身?
恐怕京城的江湖有些遺忘了,曹老板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