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海甲9號,一棟兩進的四合院,一百八十年的歷史,蘊發著老京城的味道。
這套房子之前的來歷已經說不清楚,根據其規格來說,不算豪宅大院,頂多是小有資產那種人家所建。
建國后,原主人不知去向,院子被收歸國有,因為地處位置關鍵,成為機關宿舍。
再后來,幾經變革,變成了老京城普遍的大雜院,住了不少人家。
國家房屋改革后,這里幾乎成了被遺忘的角落,只有老京城人才能依稀說道一些它的過往。
新世紀后,這里的住戶被強制遷走,院子整體出售。
當時,這里的住戶鬧騰了一陣子,沒有結果,不了了之。
至于現在的主人到底是誰,莫衷一是。
邱宏偉選中的就是這個小院,憑借老邱在京城的能量都沒查清正主兒是何方神圣。
后來,中間人遞過來條件后,王老實斷然否決,不再接觸。
按說,這事兒該就完事。
今天卻因為那事兒幾個人湊到了一塊兒,地點也距離9號不遠,一個很典雅精致的茶館里。
此茶館完全按照當年老京城茶館的模式辦,樓下是大堂,還有說書唱曲兒的,樓上是雅座。
樓上有個房間叫聽雨閣,是茶樓里最好的一個房間。
客人有四個,二男二女,看上去都是人到中年,言談舉止加上穿著打扮,都不似平常人家的。
如果王老實在,能認出其中兩個來,一是老金,一是左明艷,算是老熟人。
另外兩個來頭都不小,帶金絲眼鏡那個姓柳,如今一方大員,執掌大權,另一個女的破胖,模樣只能說富態,哪怕她再年輕三十年,也說不上多有味道,頂了天算一普通人。
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女人叫冒雨新,來自晉北,她在四個人中屬于紐帶人物。
湊到這里來,是因為這個茶館是她的產業,主要不是為了賺錢,就是圖個方便,玩兒個層次。
9號院子,真正的所有人就是柳。
說起來,他現在有的房產多達數十套,遍及全國各地,都是數得上號的優良資產,替他打理這些的也是冒雨新。
房產這東西,多了也是累贅,柳早有意慢慢將這些出手。
只是涉及他的身份敏感,不好操作,跟王老實談的條件并非故意刁難,那是柳和冒雨新早就商量好的。
在大環境下,找合適的買主并非易事。
就說9號,能輕易拿下的人不能說少,可真要成交,難。
本來他們很想出手,這個房子在手里拿著太扎眼兒,柳很想盡快把這院子賣出去。
買主回話說不要了,以前說本也沒什么,如今柳有心,冒雨新有點不甘心,就想知道誰要買,如果沒什么的話,她想再談談,看有沒有可能再交易出去。
邱宏偉這人沒怎么聽說過,可再找人一問,才知道,這位邱老板竟然是王落實的大管家,買房人是誰就明顯啦!
是王落實!
冒雨新太知道這是誰,華夏商界里的牛掰人物,超級富豪,竟然是他!
她立即跟柳說了這個事兒,柳緊張起來。
不是王老實如何,實在是那貨忒能惹事兒,自身那底子,心虛啊。
這不,柳就把正好進京辦事兒的老金叫過來,左明艷當然跟著。
左明艷對王老實最印象深刻,上來就小聲嘟囔,“怎么又是他。”
柳聽見了,扶了扶眼鏡問,“明艷跟他打過交道?”
左明艷扭頭看了老金一眼,說,“吃過虧。”
老金接過話說,“那王落實透著一股子邪性,不好弄,其間有不少我看不明白的,太厚實,穿不透。”
“他這個人我倒是聽說過一些,確實不簡單,我也是擔心他知道些什么,你們也知道,大趨勢要變,不得不小心啊。”
老金臉上一緊,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冒雨新。
冒雨新揮了揮手,茶藝師迅速收拾了下,輕聲輕腳的退了出去,關上門兒,冒雨新換到了茶藝師的位置上。
“老柳的意思是上邊兒有變化?”
柳凝重著臉色,點頭說,“眼下沒什么,可將來不好說,吳是個什么人老金多少也該知道些,很硬。”
老金心里是不屑,嘴上也說,“那又如何,他還能推倒重來?”
“話也不能這么說,算了,不提這個事兒,我現在擔心那個王落實,如果他知道了這個房子與我有關,會不會”
真是為難,如單單是王落實自己知道,不叫個事兒,問題是跟王落實關聯的人太多,那么此事就嚴重了。
冒雨新不大自信的說,“應該不會吧,我也沒露面兒,就算知道了我,他能牽扯到你那里?”
“還是要當心,那王落實忒不是個東西,陰損狠毒,就沒他干不出的。”
冒雨新反問左明艷,“怎么當心?”
左明艷張了張嘴,她還真是不知道該如何當心。
老金瞇著眼兒,思量了一番,說,“他自己未必就干凈,就說這次奧運,他那個美譽國際可是出盡風頭,哼,不知道死字兒怎么寫,什么錢都敢掙,找個由頭,讓他知道什么叫各掃門前雪。”
柳想了下,對冒雨新說,“雨新,你跟老章說一聲,讓他動點手腳”
還沒等柳說完,冒雨新就陰著臉訴苦,“別提那個廢物,已經讓人家收拾一頓了。”
“嗯?”
冒雨新無奈,把她聽來的事情細說了一遍,柳不禁有些懊惱,手里的杯子重重拍在茶桌上,“丟人現眼的東西。”
左明艷瞟了冒雨新一眼,悠悠的說,“要我說啊,不如把那房子就讓給他,按正常手續辦。”
幾個人都看她,尤其是老金,臉上待著瘟怒,心里對這個女人無所顧忌的瞎說很生氣。
“你別瞎出主意,事兒沒你想的那么簡單。”老金用余光帶了柳一下,板起臉來故作生氣的訓斥左明艷。
柳好像突然頓悟一般,擺擺手,露出微笑說,“老金你這過了,咱這不是商量嗎,我倒覺得明艷這個主意挺有意境,以簡破繁,未嘗不可。”
老金怔了怔,好半天明白,“老柳,傳出去的話”
柳笑笑說,“咱們啊,都想差了,事情沒那么復雜,就是王落實想買,有人想賣。”
眾人都笑出聲來,只是左明艷清楚,自己笑得勉強,真有那么簡單,今天何必來說這個事兒,不過是看到老金也沒主意,姓柳的自己說給自己聽,壯膽而已。
冒雨新就一傻娘們兒,壓根沒往深處想,呆呆的問,“真賣給他?”
逼的柳說,“可以考慮試試。”
左明艷嘴角兒微翹,不再言聲。
美譽國際大廈的五樓餐廳,環境格調很小資,價格自然也擺在那里,上班族不咬牙是不敢進的。
胖丫是個愛吃的主兒,好像她這輩子就為了吃而來一般。
李璐把菜單遞給胖丫,豪氣的說,“想吃什么,隨便點。”
“真得啊?小璐,你不過啦?”胖丫接過菜單,一臉的艱難,上面的價格實在讓她不忍直視。
李璐笑笑說,“點你的,就一頓飯,至于么。”
“沒看出來,我們小璐璐這么豪氣。那就不客氣啦?”
“隨便點。”
胖丫嘴上這么說,也就點了兩個適中的菜,人品還成。
李璐拿過菜單,指著幾個招牌菜,跟服務員說,“還有這幾個。”
等服務員離開,胖丫壓低聲音說,“喂,小璐,你玩兒真的啊,多貴呀。”
李璐笑著擺了擺手,“沒事兒的,吃就吃好嘍。”
沒多大功夫,服務員開始上菜。
李璐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味道還可以,她還想著讓菜來著,哪兒知道人家胖丫已經好幾筷子下去了,也好,實在人,六個菜,有點多,有胖丫在,不怕剩下。
菜上齊的時候,李璐早已吃不下去,本來就沒什么胃口,若不是看胖丫吃相酷爽,她一點也不想吃。
服務員說了句‘菜上齊了,請您慢用。’離開。
李璐就迫不及待的問,“胖姐,你有男朋友嗎?”
胖丫愣了下,馬上自信的說,“當然有了,追姐的人多啦。”
李璐追問,“你家里人見過嗎?”
“當然見過。”
“同意嗎?”
胖丫奇怪的看了看李璐,“你問這個干嗎?”
李璐趕緊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掩飾了下,裝作隨意的樣子說,“這不是聊天么,隨便問的。”
唉!胖丫嘆口氣,臉上帶出愁容,“我爸媽嫌他是外地的,一直不吐口兒,非得說讓他把戶口遷到京城來,還得在三環內買房”
戶口、房子,這兩件事兒都不容易,李璐可是知道,聽說過類似的例子數不勝數,“那怎么辦啊?”
胖丫重新抄起筷子,悠悠的說,“小璐,你知道嗎,四年前,姐的身材比你好。”
“呃、、、、、”
李父李母吃了一頓煮泡面,幸虧還有雞蛋,要不忒寒酸。
兩口子坐在客廳里有些不知所以,一大早就起來趕飛機,李父身體有些吃不消,坐在沙發上沖盹兒。
李母坐不住,站起來說,“我出去轉轉。”
李父趕緊攔著,“你別走丟了,人生地不熟的。”
瞥了自己丈夫一眼,“看你說的,當我傻啊,就在小區里,不出去。”
李父放心了,揮了下手說,“那你去吧,我歇會兒。”
李璐住的這個小區,幾乎算是京城最后一個高端別墅小區,京城已經明確發文,禁止再修建別墅小區項目,這個禁令也導致別墅價格飛漲,讓獨棟別墅成了稀缺資源。
京城和歷朝歷代一樣,匯聚了來自全國的富裕階層,這個項目的房子的其實早就銷售一空,入住率也相當高,王老實拿到的這棟,也是曹老板摁下沒對外賣的。
既然是高檔小區,必須得把各類比格高的玩意兒全按上,老曹一直師從王老實,自然不會忘掉,整個小區在李母眼里就是美輪美奐,密度低的喪心病狂,設計上講究私密性,總之,從任何一家的窗戶向外看,絕對看不到別人家的窗戶,頂多能發現屋頂。
李母轉了一會兒,心里都是贊嘆,也忘了惦記自己閨女為啥能住進這樣的房子。
十五分鐘不到,還在到處看西洋鏡兒的李母被兩個保安攔住,人家是開著電瓶車來的。
保安不來不行,這里的物業費高的嚇人,當然,買的起就住的起,業主要的是服務,服務到位,錢就不是問題。
在監控室里,值班人員發現了李母。
他們業務很熟練。
第一,面孔生,沒見過,整個小區里業主就那些,是不是自己的業主,大體上都知道。
第二,李母的穿著打扮令保安們也生疑,不是不整潔,而是少了那富貴氣質,說白了,就是沒夠上檔次。
第三,整個小區里,大中午這么溜達的就沒有過。
“您是來找人的?”保安還算客氣,沒確認之前不敢大聲說話,還得帶敬語。
李母很鎮靜,說,“不找人,我閨女住這兒。”
兩個保安對視一眼,繼續問,“您女兒住幾號樓?”
那會還跟保潔阿姨說過,李母記得清楚,脫口而出,“a區十八號。”
保安愣了愣,他們是知道的,十八號住的人要小心,那是大老板親自交代過的,“您是說李小姐?”
李母稍微提高了點音量,說,“那就是我閨女。”
保安明白了什么,就換了一種更顯尊敬的語氣說,“這會兒紫外線強,您還是最好待在家里。”
李母點頭表示認同,她又隨口問,“平時跟我閨女住一塊兒那小伙子你們認識嗎?”
不對啊,保安大哥們立馬警惕起來,連忙擺手說,“對不起,我們當班時沒見過,也沒注意過。”
他們都是讓領導反復叮囑過的,堅決不能透露給任何人關于十八號的任何信息,違者開除。
每次十八號那位來,都是車隊,光安保就一大堆,那得是多牛掰的人,誰也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再說了,您自己閨女都不說,來問我們,這不是欺負人么。
李母心里一沉,她多大歲數,這么精明一老太太怎么可能看不出保安在說瞎話。
好不容易那會兒讓李父給忽悠出來的些許心安蕩然無存,又疑神疑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