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場一角,這位自稱見過上帝本人的金發男子名叫索倫全。索倫是姓,和后世的魔幻名著《魔戒》里面的魔王索倫是沒有關系的。這個姓氏來源于神圣羅馬帝國的索倫伯爵,后來大約在西歷1192年時,索倫家族的菲特烈三世去世,因為沒有男性繼承人,就讓女婿紐倫堡伯爵康拉德二世繼承。從那時起,索倫這個姓氏之前就被冠上了“霍亨”,意思是“高貴的”。如果不是蒙元入主,這位索倫全很可能是霍亨索倫家族的一員!
僅僅是可能而已!因為在蒙元入主歐羅巴后又是絕歐人文字,又是斷歐人歷史,凡是有可能識字的歐羅巴上等人,如教士和貴族,不是別滅殺就是被捉去賣給了西非的黑武士當奴隸。而留在大元國內,還在使用這些貴族姓氏的白人,多半都是大元國統計戶籍的時候,順手拿來使用的,往往一個村子都用同一個姓氏——歐羅巴的農奴本來沒有姓,但是大元國為了方便管理,在登記戶籍的時候要求每個人都有姓。
而這位索倫全的家境不過是中農,老父和兩個哥哥種地供他讀書上進。希望他能夠中個秀才,好讓家族興旺起來——大元國的秀才是有福利的,不僅可以免交部分錢糧,其中成績優異者國家還會按月發給糧食。而且秀才還可以見官不跪,官員也不得對秀才用刑。
在大元國,秀才就是鄉紳階級的起點。一個秀才,往往可以讓一個中農之家躋身地主。而一個地主之家如果沒有一個秀才,那么沒落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道理其實也和中國歷史上的宋明清三朝一樣,擁有科舉功名的士紳家族可以合法非法的避稅,而朝廷又要維持財入,稅收負擔自然都由沒有功名的普通農民承擔了。忽必烈規定的稅率和永不加賦的祖制,到了大元在歐羅巴立國百年的時候,早就淪為了空文。
沒有一個秀才傍身,就只能被越來越重的稅賦壓得透不過氣兒來。哪怕是富農之家。也早晚會破產失地,淪為佃戶的。
可是這秀才并不好中,需要連過縣試、府試、院試三關,才能成為所在的府、州、縣學的生員。俗稱“秀才”。成為生員就有了進一步上升,參加鄉試的資格,鄉試高中就是舉人,中了舉人才有資格去大元國都巴黎城考會試…
而我們這位索倫全早在六年前就過了縣試,可是卻被卡在了府試的關口。考了幾次都沒有通過,更不用去想后面由萊茵省學政大人親自主持的院試了。
所以,累試不中的索倫全的秀才夢已經醒了。不過另外一個“自己開科舉”的春秋大夢卻才剛剛開始。
“和甘秀夫說,叫他盡可能拉攏礦徒的首領,埃森那邊也有共濟會的組織,額們也可以和他們聯手,天道教的人額們也不拒。額們耶穌會要成大事,就得聯絡各方面的力量…”
他低聲囑咐著來人,還提及了和共濟會、天道教的合作。共濟會是老牌秘密結社,在西歷一世紀就開始興盛。后來因為基督教的崛起而沒落。不過并沒有滅亡,在蒙元入主歐羅巴后,這個秘密組織又一次獲得發展的良機,成了一個旨在抵抗蒙古侵略,恢復歐人國家的造反組織。不過因為蒙古人對歐人知識階層的消滅,共濟會只能沉到底層,漸漸的將恢復歐人江山的目標丟到了一邊,變成了一個勢力強大的黑道團體。
而大元國境內的天道教也和共濟會一樣,明面上不合法,但是私底下卻有不少信徒。不過這個天道教不是正統的科學派。而是忽禿倫創立的神圣派。
忽禿倫現在當然不在世了,但是神圣派的勢力卻依舊龐大。不僅在歐洲、西亞和中亞還有日本擁有大量信徒,還在非洲、天竺和南北明洲都有不小的影響力——這些地區都是科學派和神圣派分庭抗禮。而大明帝國境內則是科學派占優。
不過此時神圣派的教義卻有一個很大的缺陷——承認陳德興后裔血統的神圣性!因此神圣派的道人一旦進入陳明王朝統治的國家,就必須服從和尊敬陳明王朝的君王。所以神圣派在大明帝國和北明十六國土地上的活動都受到了限制。雖然有不少神圣派的道人和道姑進出陳明宮廷,但是卻無法推行神圣派的信仰。
而科學派的毛病也不小,作為宗教他們過于理性,因而缺少迷信的力量。作為科學學派他們又太官僚,將大部分的經費用于了日益臃腫的機構,道人的數量雖多。教產也極為龐大,可是戰斗力卻遠遠比不上神圣派。因此科學派的實力雖然強大,但是卻始終處于防守態勢之中。
另外,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從陳長安開始就一直采取了讓兩派保持平衡的做法。一方面堅持科學派的正統性,自己也成為科學派信徒;一方面則接受神圣派獻上的圣女(神圣天道國也有圣女,不過并不會讓她們接任大主持),讓她們成為自己的寵妃。
所以,雖然在過去的幾十年,天道教已經一分為二,但是宗教戰爭并沒有發生…當然,這也和“忽禿倫的詛咒”有關。
而向東擴張受阻的天道教神圣派,便把歐洲當成了主要擴張的方向。派出大量的道人潛入大元,傳播天道信仰,這幾十年來也發展出了不少信徒,不過也不是什么主流。
這大元帝國思想政治領域的主流,始終是和基督教結合在一起的儒學,《四書六經》才是真正的顯學。
熟讀《四書六經》,卻連一個秀才都考不上的索倫全這時又拍了拍身邊那人的手:“就這樣了,叫甘秀夫多拉些人。額們來日的大事,是人越多越好的。對了,明天我就要符堡老家去了,下回你就到符堡的索倫鎮找額。額們耶穌會現在被官府的人盯上了,額不能在科隆久留…先走一步。”
他拱拱手就提著袍角擠出了書場,然后又四下看看,沒有發現什么人盯梢,就一溜煙的消失在了科隆府城內的小巷子里了。
而在同一時刻,距離科隆府數千里外。大清盛京城內,大政宮里面,大清國的第四代君王朱重八正舉著燭火,在墻上掛著的地圖上面上下看著。他的目光緊緊地看著盛京城西北,由一連串的城堡組成的防線,用手在那里比了又比,最后終于嘆了口氣,并不說話。
大清國號稱是“君王守國門”。國都盛京就在最前線。出了盛京城往西北走不過200里,就是大清國和大元屬國保加利亞的地盤。大元兵和保加利亞兵長年累月屯駐在那里,還依托地形修建了上百座城堡,形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防線。
此外,大元國還在多瑙河入海口的那海城(是投靠忽必烈的金帳汗國末代汗王那海所建)擺了個黑海水師,幾十年前還和神圣天道國和大清國的聯合艦隊交過戰,居然也不落什么下風——其實三國的水師都很水,加在一塊兒連大明帝國大西洋艦隊的香港分艦隊也不如。不過它們互相之間較量起來,倒也是難分高下。
水師不分高下,大清國和神圣天道國的陸軍。仿佛也沒有戰勝大元兵的實力,雖然曾經是“忽禿倫病”的重災區——實際上也沒有歷史上的黑死病那么嚴重,因為大元國對歐羅巴人口流動的管控非常嚴厲,沒有路憑根本不能出遠門。
另外,大明帝國的明都醫學院在黑死病大爆發后的第十年就揭開了黑死病傳播的秘密——老鼠和虱子。所以也有了比較有效的預防措施,就是多洗澡和多養貓。
因此除了最初的黑死病大爆發,后來幾十年里,黑死病并沒有在大元國大爆發過。
而且得益于社會比較安定和土地的平均分配,和大元漢八旗帶來的比較先進的生產工具和技術,大元的人口還是比百年之前增加了兩三倍。包括保加利亞、匈牙利和波希米亞三個藩國在內。總人口已經超過了6000萬!
有了這樣的人口基數,大元國的軍隊數量自然較多,陸軍號稱百萬,不僅牢牢地把神圣羅馬帝國(由伊比利亞諸國和意大利諸國組成。羅馬教廷和帝國的斗爭已經處于下風)壓制在阿爾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以南。而且還有足夠多的兵力部署在保加利亞和立陶宛,用來抵擋大清國和神圣天道國。
而大清國雖然也經過了百年的休養生息,但是因為人口基數太少,幾十年前又被忽禿倫病肆虐,不計算兩個屬國格魯吉亞和亞美尼亞,大清全國的人口還不到400萬。其中國人(漢人)還不到300萬。全國的常備陸軍不過5萬人。
至于神圣天道國,人口數量也一直是個老大難問題。在忽禿倫入主薩萊之前,羅斯草原和欽察草原剛剛被長達數十年的天道戰爭蹂躪過。忽禿倫掌權后又滅亡了所有的羅斯國家,成立了統一羅斯草原和欽察草原的神圣天道國,隨后又強制推行天道教,還和大元國打了一仗,也被黑死病肆虐了一番——不過人口死亡率并不太高,因為神圣天道國內的馬匹數量很多,是重要的生產和生活工具,而馬的氣味可以驅除傳播黑死病的虱子。不過神圣天道國在如今的天道108年,人口數量也不過500余萬,常備陸軍的數量也就是8萬人…
5萬加8萬,不過就是區區13萬,裝備也就是鋼盔、胸甲、滑膛槍和青銅大炮——和100年前差不多。過去的百年除了神圣天道國和大元國之間爆發過大戰,整個世界基本處于和平之中,武器裝備的進步自然很慢。而大元國的軍隊,火器化的比例也不低,還有號稱天兵的20萬八旗勁旅。看上去很不好對付啊!
門輕輕地被敲響了,這里是朱重八的寢宮書房,能夠進出的除了幾個朱重八心腹的太監,就是他的王后馬秀英。馬秀英是西波斯國王郭子興的養女,還是薩萊神圣天道宮天道左使楊逍的弟子,是神圣派的紫衣道姑。那么大晚上會來敲朱重八書房門的,多半就是這位馬娘娘了。
聽見門響,他也并沒有回頭,只是低聲道:“秀英是吧?進來吧。”
一個輕柔的女聲笑道:“大王,那么晚了還在看保加利亞的地圖,一定是想起太祖爺爺的遺愿了吧?”
朱重八把頭轉了過來,燭光映照之中,展現出來的是一張相當英挺的面容,約莫四十歲的年紀,五官端正,胡須修剪的非常整齊,站在那里腰背挺得筆直,一看就知道是從小接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
站在他對面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素顏沒有化妝,但是仍然顯出了幾分秀麗嬌艷。身上只穿著紫色棉布道袍,相當樸素,但是卻掩不住一副婀娜多姿的好身段。正是大清國王后馬秀英。
朱重八嘆口氣:“太祖遺訓,重八何敢相忘?這十三年來,重八無日不在練兵秣馬,怎奈國小兵少…總歸沒有把握啊!”
朱重八口中的太祖當然是朱四九,大清開國之君,同時也是大明的淮陰侯。朱四九總算沒有遇上“呂后”,李翠仙一直在陳德興跟前替他說好話。后來還讓太子陳長安納了朱四九的女兒為側妃,算是結了兒女親家。朱四九也得以善終,活到69歲才在江都的淮陰侯府中去世。而他的遺愿則是自己的子孫能在百年之內掃平大元國!
朱四九死于天道四十三年,距今已經有六十五年了。百年之期,恐怕要由朱重八去實現了!
馬秀英一笑:“未必沒有機會啊,大元國內這些年仿佛不大太平啊,隔三差五就有暴動民變的消息傳來,他們的八旗兵很可能已經朽了,十五年前剿滅特蘭西瓦尼亞暴動的時候,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另外,大王還記得梁老太師遺表中的亡元三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