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明宮,紫宸殿會議廳。
滿座的大明文武都肅然而坐,看著大明圣人陳德興發呆。而陳德興抱著胳膊坐在會議桌頂頭的御座之上,瞇著眼睛一眼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正是陽光明媚,花開春暖,陽光灑進來。到了這間會議室里面,在這低沉的氣氛之下,都變得有些陰冷潮濕了起來。
朱四九的所作所為已經過了紅線雖然拿《大明陸軍條例》上的條文來對比,他的做法頂多就是個莽撞…打輸了叫莽撞,打贏了就是用兵如神了 但是實際上怎么回事兒,這間會議廳里的人都有數。朱四九在用大明的軍隊打自己的地盤而且還沒有經過陳德興的允許這和陳淮清陳德芳在天竺的行為可不是一回事兒。后者的軍隊是自家的,軍費都是借來的,是用自己的兵和自己的財去打自己的地盤,算是天經地義。
而朱四九的行為,卻已經夠得上叛亂了 可是陳德興和大明朝廷一時居然拿這個叛賊沒有什么辦法。劉和尚現在才到哈密,他已經快六十歲的人了,而且這些年他又一直呆在兩京,養尊處優慣了,已經吃不起苦了。陳德興也不好嚴旨催促,萬一這老頭真累死在外面就顯得他太無情了。
而且就算劉和尚現在插上翅膀趕到大清縣城也沒什么辦法。朱四九已經把西征軍的主力拉走了。每個步兵師就留了一個旅守家。劉和尚怎么可能用這點兵力去追擊朱四九?伊犁府還要不要了?萬一金帳汗那海從西面打過來怎么辦?朱四九雖然有貳心,但是伊犁府的確經營的不錯。如果失去了伊犁府,大明在西域可就沒有一塊可靠的立足之地了。
陳德興一言不發,會議室內,氣壓越來越低。陸軍部長陸虎坐在那里。只是覺得丞相任宜江眼角的余光不斷投過來,這余光中仿佛滿滿都是幸災樂禍陸軍捅出那么大的簍子。今后得嚴加管束才行了 陸虎猛地站了起來,“圣人,末將愿意帶兵去平叛給某家兩個師。保管把朱四九那小子給您捉來”
陸軍參謀部尚書王陸飛搖搖頭:“兩個師?陸軍在西域一共才幾個師?能抽得出那么多兵嗎?現在天山省還不太平,烏斯藏也需要清理…若是要從中原調兵。今冬能到就不錯了,要出兵得明年春天,到時候朱四九早拿下波斯了”
大明帝國已經膨脹得太大了,大到了反應遲鈍的地步如果帝國想向西北邊陲派遣兩個步兵師,那就是八千里到一萬里的調度,還需要準備大量的糧草輜重一并運過去。沒有個把月根本不能出發,而帶著大量輜重的部隊,能夠日行五十里就算快的了。萬里征途可不就得二百余日嗎?等大軍抵達的時候。又是寒冬臘月,西域天山北麓的冬天可不好過,中原漢地過去的軍隊根本不可能在冬季作戰,只能耐心等到春暖花開。
陸虎跺跺腳,“那可怎么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當上波斯王嗎?”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陳德興冰冷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
“波斯王不能給他他想要就該和朕說,朕同意了他才可能拿,朕不同意,他就不能拿”
陳德興頓了頓,又一字一字地說:“忽章河以北包括費爾干納盆地皆有大明西域總督府直轄。阿姆河流域及波斯封給嚴忠濟劉整和郭侃三人,具體怎么分,他們自己商量著辦。至于朱四九…朕就封他當清國王叫他去波斯以西拓地建國”
這其實是明賞暗罰。封了國王卻沒有封地,要朱四九去波斯以西自取…等朱四九打到了波斯,陳德興就可就能派人走海路去奪他的兵權了。失去了對西軍六個師三個步兵師和三個騎兵師的控制,朱四九又拿什么去“自取”一國呢?靠他的那點門客童軍么?這些人能幫朱四九拿下什么地盤?沒有地盤,朱四九的團體就無法維持,沒有了門客和童軍,朱四九就是只沒有爪牙的老虎了,再抓他就不難了。
“陸虎”陳德興扭頭看著陸軍部尚書陸虎,“這次你去波斯。走海路去”
陸虎躬身行禮,接下了這趟差事。隨后他又問:“若是能捕拿住朱四九,是不是要…”
“捕拿…”陳德興當然想要捕拿。但是朱四九有門客有童軍又掌兵多年,在軍中素有威信,要拿他談何容易?若是在中原還好辦,可是在波斯那么干,搞不好就逼他投奔忽必烈了。
“現在不必捕拿他,”陳德興擺了擺手,“朱四九都走到這步了,他不會不做最壞打算的,所以你是很難拿住他。說不定你連他的面都見不著。要是真把他逼到忽必烈那邊去,那可就更難看了。而且,這西征軍他帶得太久,難免會有些黨羽的…”
聽了陳德興的話,陸虎也在心里頭暗松口氣。去波斯捕拿朱四九肯定不容易,他這么說是為了博取陳德興的信任。而且,聽陳德興的話,仿佛是想把這件事情捂起來。不讓外人知道明軍內部發生了一場叛亂事件…這樣做的好處是比較好下臺,要是把朱四九定義為叛賊,又抓不到他,這可就太沒面子了。萬一不留神,真的在西軍中釀成叛亂,那可就很難收拾了。
因此,對于這個萬里之外的“叛賊”,現在只能先奪其兵權,再略施薄懲以安其心,將來再找機會捉拿他。陳德興覺得,只要朱四九沒有了西征軍,以后總有秋后算賬的機會。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把他和西征軍分開。
“陸虎,你把陸軍部交給陸飛代管,讓王虎代理陸軍參謀部尚書。”陳德興又吩咐道,“你也不能空手去波斯,把第四步兵師帶和第一騎兵師帶去吧。再設立大食軍,老虎你當總軍將。除了第四步兵師帶和第一騎兵師,再從西軍調一個步兵師和一個騎兵師。其余西軍所部,都返回伊犁河歸和尚指揮吧。”
陳德興想了想。又道:“另外,再設立一個大食總督府。總督府負責大明在大食北非兩處的軍政外交事務。就讓張世杰去當總督吧。”
聽了陳德興最后的這句話。在座的眾人都知道陳德興已經在亡羊補牢了。之前為了方便前敵主帥指揮,陳德興采取了軍政合一的辦法。
譬如朱四九就是征西軍總軍將兼總督天山以西軍政事宜。軍政大權都在他手里這才讓他得以瞞過上級,組織起這場遠征。如果他沒有政權,就沒有辦法調動伊犁府下四縣的物力人力,這次遠征就很難成功了。
而現在,陸虎出任大食軍總軍將的同時,陳德興又任命張世杰這個資格更老,而且已經半隱退的大將去當總督。目的顯然就是讓陸虎和張世杰互相牽制。
陳德興和一票文武大臣討論著要怎么整治朱四九的時候。朱四九卻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會兒他已經在諸將和門客的簇擁下策馬上了一處位于忽章河北岸的高坡。正目光炯炯的看著高坡下面熱火朝天的工地一處位于戰場上的工地。
忽章河畔,至少六個火槍兵團和三個炮兵團已經展開了戰陣。超過一萬支火槍和72門大炮就擺在忽章河岸邊。忽章河南的蒙古人如果想要渡河來戰,只怕立即就會被子彈和炮彈淹沒。
在這火槍兵和炮兵身后,還有十二個長槍兵團,已經擺出了方陣,隨時可以投入肉搏戰。
在這樣的陣容面前,忽章河南的蒙古人干脆當起了縮頭烏龜。別說過河決戰,就連從胸墻后面露個腦袋出來,都是戰戰兢兢的。
蒙古人不敢亂動,朱四九的西征軍自然能安心筑城種地蓋房子了。
“他們在干什么?”
通天關城樓之上。忙哥帖木耳正舉著架望遠鏡在觀察忽章河對岸明軍的動態。
“在挖壕筑堡。”萬戶馬扎兒臺回答。
“不是這些人,那邊,那邊的那些民伕在干什么?”
“好像是在…種地?”
“就是在種地”忙哥帖木耳放下望遠鏡皺著眉頭道。“現在幾月了?”
“今天是回歷主馬達敖外魯月相當于儒略歷的五月的四日…”
“農時已經過了,還種哪門子地?”
五月份儒略歷要種春小麥是有點晚了,不過種土豆還不算晚。土豆的成熟期比較短,有個一百多天也就差不多了。四月太一歷播種,八月就能收獲了。而且土豆的產量不低,收獲一季就能讓朱四九的大軍吃上好幾個月 “這就不曉得了,”馬扎兒臺搖搖頭道,“種地這個事情,俺們蒙古人咋弄得明白?”
“說的也是。”忙哥帖木耳點點頭。別說種地了,就算是放牧他和馬扎兒臺也弄不明白啊。他們倆是拔都的孫子,幾代養出來的貴族。那里還懂農牧業生產?
馬扎兒臺思索了一下又道:“汗王,他們又是蓋房子又是種地的,莫非是要在這里長住下來?”
長住?忙哥帖木耳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本來還打算堅守險要拖時間,想辦法耗盡明軍的兵糧呢。可是現在,明軍就在忽章河對岸蓋房種地,一副要長久居住的樣子。如果對方不是在故弄玄虛,那麻煩可就大了。
忙哥帖木耳喃喃自語道:“他們在忽章河北岸筑城還好,若是在通天關西面再下一寨,可就把咱們堵在山谷里面了…”
忙哥帖木耳的大軍現在龜縮進了費爾干納盆地。若是朱四九在忽章河北和通天關西各筑一城。那么就等于把忙哥帖木耳封堵在費爾干納盆地里面了。雖然還有一些山間小路可以出谷,但是那些小路是不大合適大軍通行的。到了冬季,基本就會被大雪封死。
到了那時,忙哥帖木耳可就只能坐困谷地,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去他都不知道了。
“汗王,咱們可不能被他們封死在谷地里面。”馬扎兒臺在旁提醒,“如今山谷里面可只有百余萬人…”
現在兩河流域的居民攏共有二百多萬雖然算不得瀕危,但絕對是不多見了。而這些不多見的人類只有一百萬被忙哥帖木耳弄到了費爾干納盆地,剩下的一百多萬都在盆地外面。
如果明軍封死了盆地,就會給盆地外的人們這樣的印象:忙哥帖木耳被打敗了,躲在山里不敢出來 而蒙古人在兩河這個地方肯定是不得人心的,在蒙古人打過來之前,兩河流域在世界上也算是一塊富庶之地。人口總有兩三千萬。可是現在這里還剩下什么?蒙古人在兩河流域殺了太多的人,幾乎每個幸存者都是蒙古人的仇敵。或許再過幾代人,這個仇恨會慢慢的被忘卻,但不是現在。
如果蒙古人被明軍打敗,他們是很樂意歸順新主人的…哪怕忙哥帖木耳信奉天方教,明軍信奉天道教 而一旦盆地外的兩河百姓都投了大明,大明就能順利建立起統治,忙哥帖木耳困守盆地又能到幾時?
“的確不能被封在山谷里…”忙哥帖木耳又瞧了眼忽章河對岸的明軍,搖了搖頭,“過不了河啊”
河是能過去的,架設在忽章河上的浮橋還在呢,蒙古人在忽章河對岸還有一個橋頭堡。但是過河去干什么?找挨揍嗎?明軍在河對岸的火槍大炮和長槍方陣,哪一樣是好對付的?
“不用過河。”馬扎兒臺一指通天關西面的開闊平地,“他們要封死咱們的出路,還必須在通天關西再筑一城。不如就在那時出手,或可半渡而擊,或可夜襲敵營。”
“還是半渡而擊吧”忙哥帖木耳想了想,點點頭道,“他們要在忽章河南筑城就必然會分兵渡河,肯定不會在通天關下,但是也不會離開太遠的。咱們可遣探馬游騎沿著忽章河細細搜索,但有發現立即回報。到時候吾便率領大軍出擊,直撲渡口,打他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