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取免費書架。
臨安,禮部迎賓院。
現在,這里是賈似道在臨安城內的官邸。葛嶺賜第位于臨安城外的西湖之畔,雖然風景宜人,但畢竟沒有城墻保護,在明軍隨時可能登陸臨安府的時候,就顯得不大安全了。而位于原先臨安禁中所在的朝天門內的禮部迎賓院,則在臨安城墻的重重護衛之下,挨邊上還有整個大宋最堅固,本來也應該是最后的堡壘——臨安皇城。
這里絕對是整個兩浙路最安全的去處!不過安居于此的賈似道,卻感覺不到哪怕一絲的安全。在他看來,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院不過是一座豪華監獄罷了。
作為這座豪華監獄中最尊貴的囚犯,賈似道這會兒并沒有去都堂處理軍務,只是呆坐在自己的書房里面,拿著一封書信,翻來覆去的仔細看著。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廖瑩中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也是臉色鐵青。
信是從臺州來的,是賈似道的哥哥賈似德差人日夜兼程送來的。
信中的消息已經不能用壞來形容了,而是聳人聽聞!是聳人聽聞的噩耗!
臺州名門,杜橋杜氏的兩千多口人,不分老幼,也不論男女,全都被明軍殺了!兩千多人…還有不少是天臺賈氏的親眷,有幾個還是賈似道的老相識,還有幾個是賈似道的堂姐、堂妹、堂侄女,統統都被殺了!
其中還有幾個是賈似道的堂侄女兒,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才嫁到杜橋不久。竟然也都香消玉殞了。這陳賊還真是殘暴,他。怎就下得去手?
那些人,都是琳兒的表姐表妹啊!
賈似德的信上還說。陳明的細作已經在臺州各個縣城貼出告示,要滅了幾個拉起團練對抗大明天兵的豪門的族!還要把這些豪門的土地都分給替大明效力的農人百姓!
現在整個臺州凡是參與團練軍的名門望族,全都是一片惶恐!家家自危,人人害怕。都不敢在老家呆了,大批大批的跑到天臺縣城躲藏——賈似德已經不敢再呆在臨海縣城里,把治所遷往了地勢比較險要,緊靠著天臺山的天臺縣。
可是天臺縣城也不是什么固若金湯的去處,地方又窄,物產也不豐饒。一下子涌進好幾萬人——包括臺州團練軍,各個義門豪族自己的團練,還有義門豪族的子弟家眷,足足有三四萬人,都快把個天臺縣城給擠爆了。
可是天臺縣城一旦不保,這三四萬人又能上哪兒去?躲進天臺山嗎?
都是秀才老爺和大家閨秀,跑山里去吃得起那個苦嗎?
所以賈似德在信中提出個意見,想讓這三四萬口人往臨安暫避——天臺縣到臨安并不太遠,天臺縣緊挨著紹興府的新昌縣。到了新昌就有水路可以直通臨安府了。
可問題是現在的臨安府城已經夠擁擠的了!這座城市本來就有120萬人口,肯定是全世界最擠的城市。之前有十幾萬人陸陸續續離開去了江南西路的洪都府,但是沒多久就有不少慶元府義門的家眷、子弟和仆役擁進了臨安——因為慶元府緊挨著舟山,被認為是陳明最先攻打的地盤。頓時就讓這座城市再次變得擁擠不堪了。
更糟糕的是。陳德興又下令封鎖了長江中游的航路,切斷了淮西、京湖、四川糧食進入兩浙的道路。而兩江和淮東的糧食現在又被江萬里征調,大批運往江西囤積起來。作為長期抵抗的憑借。
雖然賈似道也想盡一切辦法從兩浙路所屬的糧倉平江府、嘉興府和湖州三地調集糧食入臨安。但是隨著明軍在上海鎮登陸,平江府、嘉興府的名門望族也都陷入了恐慌——這兩個府素來也是文風鼎盛。特別是平江就是號稱特產狀元的蘇州!在南宋的歷次科舉大比中,平江、嘉興二府士子也都是大贏家。東華門外唱名者不知凡幾。現在又有許多兩府出身的官員隨著南宋朝廷去了洪都,留在當地的兩府士子也多有投身團練保衛大宋和孔孟道統的。
他們的家眷,自然不敢再呆在老家等著明軍上門了,于是也大批大批的往臨安跑。弄得臨安的人口增加的比存糧還要快!
現在,連浙東臺州的義門豪族也要來臨安,而且還是三四萬人打包一塊兒來!
這可如何是好?
啪的一聲,賈似道手一抖,將那紙書信拍在了書桌之上,一雙已經開始長老人斑的手捂在臉上,深深嘆息:“臺州人要來臨安…若只有臺州的三四萬人也沒有什么,可是杜家被屠的消息一旦傳開,恐怕就不是臺州人要來臨安,而是整個兩浙路的名門望族都要往臨安而來了!兩浙望族,少說有兩百多家,每家子弟眷屬都不下兩三千人,再加上些仆役護衛,五六十萬人都不下…”
“…加上臨安城內現在的人口,兩百萬都差不離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張嘴,一天得多少米糧才夠吃?臨安要是被困,這小兩百萬人,就得把城給吃垮了。而且現在陳德興又搞禁海禁私,臨安、紹興、慶元的兩百余萬工商之民都沒了收入。如果米糧柴草的價錢再因為外來的幾十萬人而飛漲,這臨安府還怎么守?人心要是大亂了,這臨安府怎么可能守得住?”
聽到賈似道近乎哀嘆的口氣,廖瑩中心里面酸酸的,眼眶里面全是淚珠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和賈似道琢磨出來的那些計策,最后怎么都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面的餿主意了呢?還有那個陳德興做事怎么能那么狠!臺州杜家說起來也是陳德興的遠親啊!怎么就一個不留都殺了呢?
這分明就是六親不認啊!這杜家的親戚不認了,賈家的親呢?靠賈似德的閨女還能保住天臺賈氏一門嗎?
還有自己邵武廖氏會落個什么下場?邵武軍和福建路沿海的那些州府不大一樣,沒有那么多商人,讀書科舉才是大戶子弟的正途!陳德興絕科舉就是斷了邵武子弟上進之路,因而邵武軍還有同屬山區內陸的汀州、建寧府三處的團練軍,就是福建路團練軍的骨干。而邵武廖家的子弟們,也把參加團練軍當成上進的捷徑…
這次,不會搞到滅族吧?
廖瑩中深深吸口氣,壓低了聲音道:“太師,現在只能讓各地名門望族都到臨安來了,大家抱成一團,才有希望謀條生路!”
現在仿佛已經不是保大宋,而是謀生路了。
賈似道登大眼睛,只是看著廖瑩中。廖瑩中臉色已經鐵青得近乎黑色。侃侃而道:“陳德興屠杜橋,無非是殺一儆百,讓江南義門不敢抗拒他的賊兵!現在江南民心驚怖,咱們若不讓義民入避臨安,只怕各地義門會屈于暴明淫威。如此大宋江山固然不保,太師和學生的頭顱,只怕也會為暴明所得!如今之計,只有將兩浙數十萬義民和十余萬團練軍都捏在手里面…然后再去和陳德興談判!”
“談判?談什么?”賈似道看著廖瑩中,有些懵懂地問。
廖瑩中神色不動,冷冷地道:“當然是保全太師一門和學生的邵武廖氏一門!”
“這是賣國求榮!”賈似道連連搖頭。他要保的還是大宋!這當然也是為他自己著想,有大宋在。他賈似道才有榮華富貴,賈氏一族才有榮華富貴。
要是大宋沒有了…
廖瑩中也不理賈似道,只是自顧自往下說:“大宋國還有可賣的嗎?陳德興一個禁海禁私,一個殺一儆百,再加上朝廷自己西遷洪都…兩浙的人心都已經亂了。地方上的強宗大族都想著自保,過去他們還想著逼陳明開科舉,現在杜家族滅…他們恐怕只想保住家人性命了!
而臨安、慶元、紹興這些大城里面的工商之民恐怕都在盼望著明軍早一點打過來。這樣禁海令就能取消,也再沒有廢紙一樣的會子來和買他們的東西…這陳德興雖然苛待士人,但是對工商之民,一直是比較優待的,這些工商之民憑什么替咱們賣命?
太師,現在咱們能依靠的就是兩浙幾十萬強宗大族…只有大家抱團,才能在陳明的屠刀下謀一條生路!”
賈似道神色木然,呆坐在椅中。廖瑩中話說的不錯。兩浙的普通百姓,工商之民現在都靠不住。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名門望族。幾十萬人聚攏一團,或許還有得一拼!
當然,要大家拼了性命保大宋是做夢。現在是大難臨頭,自保才是第一位的。
“謀,謀生路…可是陳德興會給咱們生路嗎?”賈似道定定地問。
這“咱們”當然是賈家和廖家。別的義門,只要肯投降,應該不會有殺身滅族之禍的。
“能!”廖瑩中深吸口氣,“而且還有陳君直呢…陳德興手里有士爵,有八旗,有海商,有天道教,所以用不著士大夫。但是陳君直不同,他手里什么都沒有…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江南士大夫!實際上,他自己也是江南一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