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有獵虎心,虎有吃人意。+,
陳德興的婚宴已然成了一場鴻門宴!只是陳德興和金仁俊,都認為自己乃是擺下鴻門宴的一方。
如今的江華島上,光是北伐軍陸軍就有近一萬六千人,包括北伐軍上軍的一萬兩千五百人,陳德興的一個近衛師三千余人,北伐軍軍校教師學員一千余人。此外,港口之內,還有北伐軍海軍北洋艦隊的十一艘戰艦。如果數人頭的話,此時聚集在江華島的北伐軍官兵,已經多達兩萬四千有余!
這兩萬四千余人,全部都枕戈待旦,處于最高戒備之中!
除了這些屬于北伐軍的武力,江華島上還有赴會的南北豪雄們帶來的護衛和水手,總人數也在萬人上下,分駐江華島城內外。這些人雖然松懈,但是也都被各自的長官約束起來,在營地里面吃喝休息,隨時可以出戰!
便是說,整個江華島上,屬于陳德興一方的武力多達三萬四千!
而這個數字,林衍當然是不知道的。北伐軍的兵力編制,都是軍事機密!雖然三別抄軍在江華島上有不少密探,但是北伐軍的保密工作顯然超過想象,所以他才會帶著四千人上島,想要開一場鴻門大宴。
在他想來,今晚上的北伐軍縱然有備,也定會比往常松懈,雖然有左別抄的四千人在島上,但是高麗國王卻在永安宮中——這些宋人應該不會想到王倎本人,也是三別抄軍鏟除的對象!
而且,他們更不會想到。當年的崔氏之主,為了能隨時調兵進宮廢殺高麗國王。在修建永安宮的時候,還秘密建造了一條秘道——一條通向王宮。用來調兵弒殺國王的秘道當然是非常隱蔽的,修建的也極為巧妙,哪怕陳德興的人仔細搜索了永安宮的每一個角落,也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而這條秘道在建成之后,從來都沒有用過,秘道造好后所有的工匠也被滅口。現在只有金仁俊和林衍知道秘道的入口和出口…
“大人,門外一切如常,并沒有發現北伐軍布防,看來他們不會對我們不利。”
林衍的兒子。左別抄軍郎將林惟茂這時快步走了進來。他其實也不知道林衍和金仁俊的密謀——這兩個善于政變的高麗武人深知一個道理,凡是密謀大多敗于泄密!昔日他們可以政變成功,并不是因為力量超過崔氏,而是突然下手,攻其不備。若是他們知道陳德興在臨安事變前好幾個月就讓參謀處制定政變計劃,一定會笑翻在地的。
“酒肉都給出去了?”林衍不動聲色。
“都給出去了。”林惟茂回答。“剛才大王使人來催,請大人早些入宮喝酒。”
“哦,就說我身體不適,正在拉肚子。喝不得酒了!”
林惟茂聞言一怔,看看自己的老子,哪里有半分病容?
“大人…”
林衍一擺手,打斷兒子。道:“去把宋松禮、洪奎、裴仲孫、金通精他們都叫來。”
“大人,您是要…”林惟茂這時已經覺出點兒不對了,政變這事兒。他也是參與過的!
“只管去叫,不必多問!”林衍沉聲道。“快去!”
所謂術有專精,陳德興的北伐軍打硬仗拿手。政變火并什么的,他們其實是外行。至少不能和金仁俊、林衍相比。如果把他們雙方的位置交換一下。左別抄軍一上江華島,他們就要調兵攻殺了!根本不會等什么大婚之后,這大婚的重要性,怎么能和政變火并相比?
拜堂合婚的儀式,此時已經在永安宮的正殿外舉行了——永安宮正殿的面積不夠大,擺不下上百桌的酒席,因而便把酒宴擺到了露天的殿前廣場上面。
另外一提,永安宮正殿是高麗朝廷原是舉行朝會(崔氏執政時期另有政房處理政務,朝廷不過是個擺設,不過會還是要開的)的地方,崔氏再怎么跋扈也不至于在朝會上弒君,所以正殿地下是沒有秘道的。
婚禮的時辰正是黃昏之時。這便是所謂大婚之禮。
大儒趙復是今日的贊禮,負責大婚的各種儀式。雖然是簡化過的婚儀,但是在陳德興看來還是有些繁瑣。
前來江華島的南北豪雄的代表本就是來見禮的,此時自然都聚集在永安宮大殿內,和王倎帶來的高麗文官一起,笑呵呵的見證著這場一夫二妻的“世紀大婚”。
一夫二妻,先拜天地,再拜高堂——就是差點兒讓陳德興搞上手的郭芙兒,最后對拜,便是禮成。然后就是賓客入席喝酒。陳德興也和兩位娘子,笑呵呵的入席,當然是分席而坐喝喜酒了。這個規矩,倒是幾百年來未曾變化。
永安宮中,濟濟一堂,除了陳德興一系最腹心的文臣幕僚,便是南北豪杰的代表。北伐軍中的諸位主將,卻都不見蹤影!
他們此刻,俱在軍中掌握部隊,隨時等候陳德興的將令,便要撲擊崔氏大宅!而海軍艦隊和運輸船,此刻也悄悄駛出港口,轉到了江華島北岸一帶下錨,就等島上得手,便要運兵去撲開京城了!
不過他們也未曾想到,就在對岸的開京。大隊大隊的三別抄軍,此刻也已經抵達了開京城南的高麗水軍碼頭,整個碼頭,全部戒嚴,不計其數的士兵,正在依次登船。現場秩序井然,并未絲毫荒亂,作為高麗一國武力基礎的三別抄軍,在這個時候還是顯出了相當高的素質,至少比起臨安城內的三衙大爺兵強多了。
“似乎還是不夠強啊!”梁崇儒攏著袖子,站在距離碼頭不遠的高坡上面,只是皺著眉頭輕輕地搖頭。
在他身邊,劉孝元搖著折扇,只是輕輕一笑:“沒有關系,三萬蒙古大軍已經在路上了!后天應該可以撲擊開京了!到時候陳德興便是逃過一劫,也得陷入苦戰!”
他扭頭看著梁崇儒,笑問:“易夫兄,可愿隨某去投大蒙古?”
“投大蒙古?”梁崇儒冷哼一聲,“去做三等漢么?”
劉孝元微微皺眉:“易夫兄怎么也拘泥于此?”
梁崇儒嗤笑道:“吾堂堂一個士大夫,在大宋便是人上之人,就是皇親國戚,也不壓我一頭。跑到北地,卻是三等人…哦,不是三等,而是末等!若我所知不假,那色目人乃是各色人等之意吧?便是個昆侖奴到了北地,也比明經兄高貴!這就難怪北地漢侯,也會派人到江華島喝喜酒了。”
“易夫兄!”劉孝元卻被梁崇儒給氣樂了,“你醒醒吧,你現在已經是逃人了,進士功名早就沒有了,南朝再優待士大夫,你也回不去吧?不如隨我去北地…”
“吾不去北地。”
“那你去何方?”劉孝元問,“塔察爾大王將至,到時候金仁俊可不一定能保住你!”
“我去釜山,今夜就走!”
“釜山?”劉孝元知道釜山是高麗國最南邊的一個海口城市,是高麗和日本貿易的樞紐。“易夫兄想遠遁去倭國!?”
“便是去日本!”梁崇儒苦笑道,“吾在臨安為太學生時和靈隱寺的兀庵禪師相交,兀庵禪師乃是高僧無準之徒,和日本名僧圓爾辯圓是同門,去年得辯圓和尚相邀,東渡日本,路費還是我出的。如今正好前去相依…吾既為趙氏之臣,便不會出仕趙氏之敵,無論陳德興還是蒙古,都是趙氏之敵!”
劉孝元嘆了口氣,拱拱手,正色道:“不想易夫兄氣節如此,在下佩服。”
梁崇儒也拱拱手算是回禮:“明經兄,就此別過,后會無期了!”
此時此刻,就在梁崇儒和劉孝元這對好基友依依惜別的時候。陳德興正一身酒氣,由楊婆兒扶著離開了永安宮中的宴會現場。
“將主,今夜去哪里就寢?”
楊婆兒甜膩膩地問道:“是去李娘子處、趙娘子處,還是去…夫人那里?”
郭芙兒有些心煩意亂,已經先一步離開了,這會兒就在永安宮寢殿之中。楊婆兒知道今天下午好事沒成,于是就慫恿陳德興借著酒勁兒去把事兒辦了。
陳德興卻橫了她一眼,把胳膊從他懷中抽了出來,身子也挺直了,哪里還有一絲的醉意?
“霞姐,今晚有大事要發生!”陳德興冷冷道,“你帶上家伙,披上軟甲(鎖子甲),再帶一排鐵甲近衛,去夫人那里守著,不許離開夫人半步。”
楊婆兒一驚,臉上的風月也一掃而空:“將主,要不要把夫人帶去山城?”
摩尼山城是陳德興的居所,趙琳兒、李翠仙等人都在那里。
陳德興搖搖頭,道:“這就不必了!”說著話,陳德興摸出一塊令牌遞給了楊婆兒,這是調動陳德興親衛的令牌。
“屬下遵命!”楊婆兒沖著陳德興施了一禮,扭頭便向寢殿方向飛奔而去。
陳德興也沖身邊的衛士招了下手,然后大步向永安宮城門方向而去,那里便是今晚的本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