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德興的言語,郝經的臉色霎時就陰郁下來了。原本在他想來,陳德興在臨安舉兵后,不是學董卓就是學曹操,總之要把南蠻皇帝和臨安城控制起來的。
無論是大宋官家趙昀,還是這輝煌富麗的臨安城都是很有價值的。但同時也是個牢籠,是個包袱。首先,挾天子,未必能令諸侯!且不說董卓是怎么被關東諸侯討伐的,就算是曹操也沒有能“令”得了幾家諸侯。無論是二袁、呂布還是張魯、劉琮,都是被他用武力消滅的!而劉備、孫權更是始終和曹操對抗,根本不聽他的號令。而真正決定漢末北方中國歸屬的也不是劉協,而是官渡之戰!如果曹操在官渡兵敗,手里有十個天子也不頂用了…
其次,臨安府雖然人口眾多,經濟發達,好像是個聚寶盆。但是這座城市也有致命的弱點,就是糧食無法自給!浙江多山,從來就不是糧食主產區。而臨安、紹興、慶元三府又因為工商發達,人口激增,需要從江南東路和淮南東路輸入大量的米糧。
因而要據守臨安,至少要奪取江東。而要奪取江東就要分兵占領平江、鎮江、建康這些擁有堅固城池的中心城市。而陳德興現在的兵力太少,如果要分兵四掠,就必須迅速擴軍。但是臨安又是一座缺乏軍事傳統的城市,城中的大部分居民還是擁護趙宋的,陳德興在短期內根本不可能把120萬臨安子洗了腦。
至于城外的難民、流民,雖然可以一用,但是總數也有三四十萬,淘汰老弱婦女,得用的不過三四萬,而且還多有明教徒眾——頂天就是一支可以利用。但是不能信任的力量。
退一萬步說,就算陳德興有辦法在短期內壓服江南東路和兩浙路,最多也就是個割據江東的命。兩淮、京湖、四川的軍閥不會服從他這個逆賊。江西、福建、兩廣沒準也會有群雄出世。陳德興想要擺平整個南朝。沒有個十年八年想都別想!
而給忽必烈三年時間全力對付北方,就足夠打扮阿里不哥一統蒙古了!到時候。他自然會想方設法干涉南朝內亂,不會讓陳德興把南方統一起來的。
而且,臨安這座120萬人的大城,始終是趙家經營100多年的老巢!趙家雖然虧待了北地漢人,對兩淮、京湖、四川的漢人也沒有什么恩德可言。但是對臨安居民還是很不錯的——善待都門中人,是趙宋王朝300年來的傳統。
陳德興如果不打算血洗一遍臨安城,那臨安始終可能爆發反陳擁趙的起義!陳德興必須在臨安始終保持一支強大的武力,他本人最好也別遠離臨安。
這臨安是富貴溫柔鄉。同時也是圈禁陳德興這只猛虎的囚籠!
但是陳德興卻沒有被臨安的富貴繁華迷了眼睛,只打算取其精華,便要揚長而去…
“陳德興,你以為離開了臨安,趙官家就會放過你了?”
郝經臉色知道自己是死定了,鐵青說起了詛咒的話語:“你的人跟著你都是要謀富貴的,你放著臨安這場潑天的富貴不取,他人還有什么指望?他們一定會離你而去的!
到時候,趙官家只需要幾紙詔書就能號令諸侯來取你性命!你的安豐陳家沒有一個人能活!我郝經現在先走一步,去下面等著你!”
陳德興仰天大笑:“郝經。我的兄弟是不會棄我而去的,因為他們都知道,只有跟著我。他們才有前途!現在我們放棄的只是一座朽爛奢靡的城市,將來我們得到的,將是整個天下!”
他回頭看著2000名披堅執銳的軍將,吼了一聲:“諸君,可愿隨某北伐中原,驅逐胡虜,開萬事之基業?”
“愿隨將主!”
“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陳德興帶來臨安士兵多是北人,平日里又天天被灌輸打回老家。分田分地的思想,哪兒能一看到臨安富庶就變了心?
陳德興得意的扭過頭。看了看黑著臉還硬挺著脖子的郝經:“郝經,你的主子真金在禮賓院里面?”
郝經點點頭。指著禮賓院的高閣道:“王子就在那里看著南朝的亂臣賊子如何自絕于天下!”
“有個叫劉孝元的可在那里?”
郝經微微挑眉:“并不在!”
劉孝元倒是想去禮賓院的,但是朝天門在爆炸事件后就被封鎖,他一個太學生進不去,現在不知道貓哪兒去了。
“可惜了!”陳德興搖搖頭,“郝經,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郝經知道陳德興要殺自己了,脖子一挺:“幸不辱使命,吾并無什么要說的了。”
陳德興一轉身,指了下隊伍當中的張九:“張九,你帶幾個人送郝經上路吧…就釘死在朝天門外!”
什么?釘死!?郝經的菊門頓時就是一抽。他知道陳德興喜歡把漢奸活活釘死在木椿上,只是沒料到自己竟然也要遭此厄運!
正后悔剛才為什么不自殺的時候,郝經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話:“將主,這郝奸賊忒能說,不如把他的舌頭割了再釘死吧!”
“好的!這狗賊的三寸不爛舌最討厭,割了去喂狗!”
“諾!”
郝經順著聲音看去,想要找到那個想割他舌頭的人,赫然入目的卻是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
這人,這聲音…這不是順天張柔的九公子張弘范嗎?他不是死了嗎?怎么出現在陳德興軍中了?
郝經已經認出了張弘范,張開嘴剛想說什么,一只大手已經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就看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伸了過來…
“啊!”
郝經的慘叫聲傳到了禮賓院內的高閣之上,真金王子就在窗口站在,目睹了郝經被人活活割舌的一幕!
‘太,太野蠻了!太兇殘了!太不講道理了…簡直比我爺爺還不講理啊!’
蒙古王子居然覺得陳德興這個漢人太野蠻!看來他也是被姚樞、竇默用儒家思想教壞掉的典型…
“南蠻,南蠻闖進來了!他們要來殺我了,怎么辦啊!”
蒙古王子哭喊著,卻無人能夠應答半句。事以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總歸就是死吧。
高閣很快就被陳家軍的甲士包圍,四邊的窗口還有底層的大門口都被人用強弩瞄準了,射了幾箭吧人都迫離了門窗。真金王子也不例外,被老師竇默拽到了身邊,爺倆都挺傷心的,哭得跟個淚人似也!
看到窗口門口沒有了人,陳家軍的甲士又尋來了一些木柴,在高閣四面堆放好了,然后便點上了火——陳德興也沒興趣讓自己的甲士去強攻高閣了。那蒙古王子不是叫真金嗎?那就用火煉一煉,看看這金到底真不真吧!
“禮賓院走水了…”
“陛下,是陳逆的兵放火燒了禮賓院的高閣,真金王子就在里面!”
“真金王子被燒死了!那…郝經呢?”
“被陳逆的人活活釘在木椿上,就在朝天門外…現在還沒有死,正在嚎呢!”
“郝,郝經被人活活釘在了木椿上!!還…還在朝天門外!”
“是的,另外,盧兆麒和梁崇儒去向不明…”
理宗皇帝撐著頭坐在自己的御書房里面,一碗參湯已經沒有一點兒熱氣了。吳潛、馬光祖、董宋臣三人都坐在繡墩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在回答理宗的問題。
“陳逆的兵還算規矩,燒了禮賓院高閣后就退走了,還讓臨安府出面接管除臨安城西北角之外的全部城內街市。”
主管臨安府的馬光祖接著又匯報了一個好消息。陳德興的兵已經退去,看來不打算留在臨安當董卓、當曹操了。
“賈似道回來沒有?談出個什么善后辦法?”理宗皇帝又問起了賈似道的去向。
“沒,沒那么快…”董宋臣回答,“賈相公剛剛出去,而且這善后的事情著實不容易,估計沒有那么快談下來…”
“天殺的逆賊…”理宗皇帝咬咬牙。他可沒有要放過陳德興的意思,哪怕陳德興是他的女婿!
“陛下,陳德興看來是不打算留在江南的了。他的兵昨天還在御街上向商戶收取錢財,還向臨安的寺廟要錢,還抓了不少工匠,另外還打劫了臨漕鎮的糧商和群牧監,搶奪了不少糧食、馬匹。還聯絡上了城外的魔教徒眾,準備帶他們一起走。”
左臣相吳潛這時說起了皇城司密報上來的事情,他思索著道:“這陳逆一直有去北地開辟基業的想法,這次似乎想占據高麗、遼東為家,再謀取燕京…”
“跑那么遠?”理宗皇帝皺了下眉,“這樣豈不是夠不著了?”
“陳逆早晚會夠著的!”吳潛低沉著聲道,“只是朝廷眼下最緊要的不是追捕陳逆,而是得弄些得用的軍隊。三衙兵是不行了…得想點別的辦法。”
“什么辦法?”
“組建新軍,同時再招可靠的外兵入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