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個箭居然射到自己人頭上去了,這不是笑話嗎?”
“這就是三衙大兵?俺們臨安城就靠他們在遮護?”
“這都什么人啊?俺們每年交那么多稅,就養這種廢物點心?”
射箭射到自己人頭上這種事情在戰場上其實并不罕見,但那都是在混戰中發生的。如現在這樣陣線分明之下拋射覆蓋都能把自己人射死的,還真夠奇葩的。也就難怪觀戰的老百姓破口大罵了!
三衙軍的主帥韓震額頭上的汗珠子頓時就下來了,他雖然知道三衙軍有點朽了,但是朽到這種程度,還是大大出乎意料——雖然三衙兵奉行的是軍將分離,但是他每年也要去校閱上幾回,也沒發現下面的人已經朽到這種程度了!
而且他年輕的時候,三衙軍也沒有那么爛——那時候用來發餉會子還值幾個錢,所以大家好歹還練練兵。現在那幾張會子只能用來擦屁股,下面的大頭兵怎么肯放下手中的生計去訓練?
而平時不流汗練兵的后果,自然是戰時流干了血啦!
“第一排,蹲!”
“第二排,舉!”
“第三排,架!”
陳家軍的120支強弩也架起來了,這些都是陳德興設計的“槍托弩”,就是弩機后部做成槍托的樣式,可以抵在肩頭,大大增強的弩機射擊時候的穩定性,非常利于瞄準射擊——因為對方前排的士兵都舉著盾牌,因此陳家軍的弩手都壓低了弩機,瞄準了他們的下盤。
張弦士拔出了彎刀,一手持盾,就站在了弩手們的右側,緊靠著城墻垛口。他的任務便是測距和下令。就看見他高高舉起了手里的彎刀。刀身迎著陽光,泛出陣陣寒芒。
50步,40步。30步…張弦士只是默默估算著距離。當前方的三衙軍推進到不足20步時,他才猛地揮下彎刀。怒吼一聲:“發!”
然后就聽見“繃”的一聲巨響,120支弩的弩弦幾乎同時將箭簇彈出!鋒利的羽箭好像仿佛組成了一堵移動的死亡之墻,猛地就和正在前行的三衙軍撞在了一起。
慘叫聲立刻就響了起來,在不到20步的距離上,鋒利的箭頭毫不費力刺破了這些三衙兵身上的甲胄,又活生生扎入了他們腿部的肌肉!因為距離太近,箭簇的力道極大,不少箭簇干脆在這些大腿上射了個對穿。沒有人能在腿步遭到如此重創的情況下站穩身體。至少臨安的老百姓吃不住這樣的痛楚。三衙軍前排的三四十人全都撲倒在地,扔了手中的盾牌刀矛,只是抱著大腿哭爹喊娘!
這里是戰場,根本不是他們這些老百姓應該來的地方啊!
“小天雷,投!”
他們的災難還沒有結束!120枚點著了火的小天雷又從天而降,全都落入了已經開始紛亂的三衙軍軍陣之中。爆炸聲隨之響起,火球此起彼伏的升騰,彈片如冰雹般飛舞,把驚慌失措的三衙軍軍將一片片的割倒在地…
因為這些小天雷的威力不大,所以大部分倒下的人只是受了非致死的損傷。如果能及時動手術取出彈片便可以活命。然而鋼鐵碎片割裂血肉之軀的劇痛,仍然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一陣高過一陣的響起,血腥的氣味在城墻上蔓延。仿佛這里便是令人生畏的阿鼻地獄。
“陳家軍!拔刀!”
“諾!”
突然,嘹亮的軍令聲和應諾的聲音,仿佛破空而至的利箭,瞬間就刺破了各種各樣的慘叫聲,傳到了城墻上面每一個三衙軍士兵的耳朵里面。所有人,不管是已經倒下的,或是毫發無損的,只有尚有一息,便頓時陷入了無盡的惶恐。
一輪羽箭齊射加上一輪小天雷轟炸。已經讓他們認識到了這樣一個事實——他們是老百姓!而對方卻是真正大殺四方的精銳,連蒙古怯薛軍都抵擋不住。他們這些老百姓還能抵擋?
“跑啊!”
不知道誰先一聲發喊,三衙軍隊伍前排的肉搏兵們便沒有了肉搏的勇氣。丟了手中的刀矛扭頭就逃——倒是和另一個時刻的大清天兵有的一比!其實這就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沒人練兵,最后把兵養成老百姓的必然結果…
前排的人挨箭挨雷的時候,后排的人們就知道打不過了,個個都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臨安子嘛,自然是比較滑頭的,這古往今來的大都市居民都這樣,根本不是當兵的料,何況他們還不是真正的軍人!哪里會傻乎乎等著陳家軍的大刀片子砍下來?一個個撒丫子就逃,真個兒比兔子還快。
結果大部分人竟然都安然脫險,下來城墻后就丟了器械衣甲,消失在臨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中了。不僅士兵們跑了,連帶隊的軍官都逃了個干凈——他們都是臨安人,逃起來當然熟門熟路了。而且今天打來的又不是動不動就屠城的韃子,是陳德興這個“小老鄉”,事后甭管是黃袍加身還是挾天子令諸侯,應該都不會為難臨安老鄉的…
城墻上的戰斗猶如鬧劇,250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把1500人打垮了!戰斗結束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從臨安城西墻開來的三衙軍還沒有接近余杭門城樓,戰斗就已經結束了。
城墻下面觀戰的人,則是目瞪口呆,這個結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不是陳家軍如何精銳,而是三衙大兵竟然已經墮落如斯!陳家軍方才的攻擊實在很難說得上犀利,換成兩淮、京湖、四川任何一個大軍頭的親兵近衛,都是能打出來的。可就是這種算不上犀利的攻擊,卻讓數倍于他們的三衙兵轟然崩潰!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大宋朝廷手中的武力,已經形同虛設!惶惶大宋朝廷,原來已經被基本解除武裝了!
“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指揮作戰的韓震目瞪口呆,前來督戰的董宋臣跳著腳發問。雖然只交了一陣,但就是傻瓜也能看出來,余杭門打不下來了,陳德興的3000精銳在臨安這里根本是無敵的存在!
這臨安城,很快就要被陳德興控制了!
“鳴金收兵!鳴金收兵…”韓震哪里還敢打下去,高聲急叫著收兵。
身為三衙管軍,他倒是一直曉得三衙軍不能戰,但是終究還以為三衙軍是軍,但是今日一看,他們就是些百姓,哪怕拿著刀槍也全然無用。縱然能把臨安城周遭的七萬三衙軍都集結起來,也是打不過3000陳家軍的。
況且,現在能夠召集到的三衙軍不過一萬多人,能夠守住朝天門,保住官家和朝廷百官的安全已經不錯了。
城墻之上,王堅王炎父子倆望著人山人海一般的明教徒眾,臉色鐵青。王堅猛地一拍垛口,回頭就想要大喊些什么。王炎卻把他一把扯住,朝他微微搖頭:“沒用的。”
王堅怒道:“難道就這樣任憑魔教聚眾么?萬一他們和陳德興勾連起來,這臨安還是大宋的行都么?”
王炎嘆息:“三衙軍已經朽了,憑墻而守尚不足恃,強驅他們上陣只怕要全軍覆沒,到時候東墻就沒有人守了。”
王堅擺手恨恨:“那卻如何是好?若不能擊散魔教徒眾,待陳德興的3000人入城,這些人必然會為其所用。以他練兵的本事,不出6月,便能將這些烏合變成精銳,到時候大宋江山可就要姓陳了!”老頭子跺跺腳,“炎兒,趕緊派人去召集在各軍中擔當訓練的舊部,總該有1000余人…”
王炎壓低聲音道:“大人,孩兒已經使人去召喚了,1000人馬很快就能到來。不過大人想好要怎么用這1000人了嗎?”
王堅怔了一下,突然想起來自己這兒子和陳德興關系很好,理論上還是陳德興的弟子!
“炎兒,你這是…”他左右看看,周圍都是王家的親兵,這才長出口氣,“我父子終是宋臣,官家終有不是,我等也不可有不臣之心。”
王炎冷笑一聲:“大人,今非昔比了!官家可以御武,所倚者除了儒生文士,便是十萬三衙大兵(包括駐扎建康、慶元、紹興等地的三衙兵)。三衙既然無用,單靠文士又如何護佑大宋?吾等武人揚眉吐氣之時已到!”
“炎兒,你想做甚?”
王炎扶植城墻,靜靜向四下望去,看著這個陷入硝煙的臨安城:“孩兒只覺得大宋的天該變變了,不能總是他們文士壓著俺們武人。大人你是節度使,若是在唐季五代,當是何等威風?哪怕是宰相也不敢忤逆半分。而如今,您不過是樞院的走卒,名為三衙管軍,能管得的卻不到百人…大人您是大宋忠良,可現在沒有人不讓您當忠良啊?俺們聚集起親兵舊部,就守在這東便門。以觀時局變化,若陳德興要把持朝局,大人可請外放節度使,去替國家鎮守四川!若陳德興外出,那大人便是朝廷可以唯一可以倚仗的重將,重建三衙軍的重任非大人莫屬!大人手中的千人,便可支撐起一支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