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臥虎坊將軍第。
“廖世伯大駕光臨!失迎失迎!”
廖瑩中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對襟長袍,坐在正堂在和郭芙兒說話。見陳德興出來,他仔細打量一番,笑吟吟點頭:“果真是英雄年少,風流倜儻!不錯!不錯!”
陳德興心頭微凜,這話聽著就像是保大媒的。再看看郭孺人,沒有欣喜若狂的樣子,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
陳德興一邊轉著念頭,一邊躬身行禮:“廖世伯說笑了。”
“聽說慶之你又捉了七八千的北虜漢軍回來,現在都安置在城外那個蒙古人廢棄的營地里了?這可又是一件大功!”
廖瑩中端起茶盞飲一口,又道:“算上之前的六百多級斬首,再加上這回斬殺蒙古元帥也柳干,獻上發石機,震天雷。慶之,你的功勞自我朝南渡以來,也能排進前幾名了,也就是岳武穆、孟忠襄在你之前,連余樵隱都有所不如了。”
這可不是什么好話!岳飛慘死風波亭,余玠又被當今官家逼死,孟珙比較機靈及時上表請求致仕,且致仕之后又很快死去,也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內幕?
陳德興坐下來道:“小侄如何敢比岳武穆、孟忠襄和余樵隱?他們都是一方節帥,小侄不過是一介武夫,這些微末功勞都是樞密相公英明指揮,下面的將士用命,小侄不敢居之。”
廖瑩中搖搖頭道:“這話在旁人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在老夫面前可不必說。老夫是撫司參議,賈相公的運籌帷幄,老夫豈能不知?若沒有賢侄建功,揚州之役起碼還要再打一個月,也不可能斬殺也柳干,斬首真虜兩千三百有余,生俘北虜漢軍近萬…如此大捷,實乃端平以來所未有啊!以賢侄之才,為一方閫帥也是早晚之事。”
陳德興笑道:“廖世伯過譽了,不過小侄只是一介武夫,不通文事,豈能替天子牧守一方?能當個海軍都統,能驅百八十艘大艦,掃蕩北地沿海,使北虜不能全力南下便心滿意足了。”他沖著在屋子里面伺候的王蓉兒招招手,“蓉兒,去讓人將那兩艘戰艦模型過來。”
廖瑩中一怔,然后啞然道:“就是那個什么三層槳座戰艦么?”
陳德興微笑道:“正是,小侄這些日子讓人打造了幾個模型,還在小溪里面試航了一番。”
廖瑩中點點頭,笑道:“那就帶著這兩個什么模型去撫司赴宴吧,對了…你們砲軍的震天雷所用之藥是有什么秘方的吧?”
陳德興早有準備,取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廖瑩中:“廖世伯,震天雷所用火藥的秘方就在這里面。”
廖瑩中連忙打開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紙一看,頓時就是一愣:“怎恁般的簡單?”
秘方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硝石七成五,硫磺一成半,木炭一成半。比起武經總要上的火藥配方簡單了不知道多少!當然,制造顆粒火藥的秘密,陳德興并沒有交出去。
陳德興道:“就是如此簡單,廖世伯回頭差人驗證一下即可知曉。”
廖瑩中小心地將信紙塞回信封:“慶之賢侄,這可又是大功一件!”
“此乃是賢侄的好友武學生任宜江所獻。”
廖瑩中點點頭:“唔,少不了他一個官身的。”
陳德興微微欠身:“小侄替任宜江多謝廖世伯提攜了。”
廖瑩中擺擺手:“談不上提攜,獻上軍國利器本就可以得官的,這是有例可循的。對了,時候不早,賢侄快快隨我去撫司赴宴吧。”
這次赴宴顯然非同尋常,廖瑩中不僅親自來請,還帶了輛車來接。陳德興自然不敢推辭,客套幾句就隨廖瑩中一起登車。至于軍營里面的事情,只能差人去打個招呼押后一日再說了。
揚州撫司,陳德興是來過多次的。不過每次過來看到的都是一片肅殺,只有這次沒有了如臨大敵的氣氛,倒是多了不少身著艷服的美姬在閣內穿梭,猶如仙子。比姬妾更多的則是各種各樣堆積如山的財帛器物,應該是準備用來犒賞三軍的。
這一次賈似道設宴的地方是撫司內宅的花廳,賈似道和一個面白無須,面貌忠厚穿著便服的中年人安然坐在兩張錦榻上,周圍林立著如花的美姬。見陳德興、廖瑩中,還有四個抬著艦船模型的小廝兒進來。賈似道只是指了指陳德興,對身邊的中年人說:“承宣,這便是陳德興了,可是少年英雄,風流倜儻?”
這話什么意思?聽著怎么恁般的像保大媒呢?陳德興偷眼瞄了眼那中年,總覺得有些古怪。
“下官陳德興拜見相公。”陳德興躬身行禮,然后恭恭敬敬站立在花廳當中。
那中年人凝視著陳德興,仿佛是在打量一件什么牲口——呃,這比喻或許不恰當,但是陳德興的確有這樣的感覺。
“這位是保康軍承宣使董宋臣。”賈似道又一指身邊的中年人淡淡地道。
陳德興微微一愕。這個竟然是臨安大名鼎鼎的董閻羅董宋臣!
“下官拜見董承宣。”陳德興不敢怠慢這個閹人,連忙行禮。
“果是好兒郎…”董宋臣拍了拍手,扭頭對賈似道說,“大參,這兒郎果是不錯,某家看了也歡喜。”
什么意思?陳德興又是一愣,這閹人難道有閨女要嫁給自己?
賈似道只是笑了笑,伸手一指一個空著的錦榻:“坐。”
這口氣雖然平淡,卻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勢。陳德興又行了一禮,才大馬金刀的坐下來,只聽賈似道問:“那兩個是船嗎?”
陳德興道:“的確是船,這是三層漿座戰船的模子,其中一艘是用來航海的,船底為尖,還配了船帆。”
“拿上來我看看。”賈似道從一個姬妾手中接過眼鏡,仔細地觀看一番,“這帆怎是三角的?”
“這是三角帆,掛上三角帆的船可以逆風行駛,這是大食人所用的帆。”
“哦。”賈似道只是點點頭,目光又盯住了兩艘漿艦模型艏部伸展出來的好像是豬嘴一樣的東西,“這就是撞角吧?”
“正是,此船可以以高速撞擊敵船,損傷敵船之底部,使之進水沉沒。”
賈似道點點頭,道:“這倒是個辦法…有了這撞角,水戰就不止有弓弩可恃了。”
他對多層漿座的設計并沒有什么興趣,畢竟此時南宋水軍早就裝備了翼輪——理論上,翼輪提供的驅動力是要超過船漿的,只是這種木質機械結構容易磨損,磨損之后就不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了。所以此時的南宋水軍已經普遍采用了漿輪并用的設計,而到了明清,翼輪這種設計便基本上在中國消失了。
“下官想要打造一艘三層漿座戰艦,以驗證其效,還請相公恩準。”陳德興看到賈似道有些興趣,連忙趁熱打鐵,提出了打造戰船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