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運河西岸宋軍中軍本陣之中,一處臨時搭起的望樓之上,賈似道、李庭芝,還有廖瑩中,都是一身袍褂整齊站在上面,凝神向南眺望。
這個望樓簡陋至極,連遮蔽風雨太陽的頂都沒有,就是四根大木支起的一個高臺。站在上面,連遠在五華里外的揚子橋城,都能一覽無余。
剛才發生在宋軍左翼的“砲打北虜”一幕,自然也逃不出高臺之上這幾人的眼底——雖然這一幕看著有點鬧劇的意思,但是賈似道和李庭芝這兩個真知兵的文官已經高興得眉飛色舞了。
賈似道直到現在,還在撫掌大笑:“痛快,真是痛快!老夫將兵十八載,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痛快的一戰!要是能多幾支砲軍,北虜還有何可懼?中原又如何不能恢復?”
他身邊的李庭芝不住點頭,而廖瑩中卻有些不解:“相公,砲軍克步軍似乎無疑,但也不是無解…現在北虜步卒散開了隊形,只怕不容易殺傷了吧?另外,北虜的騎兵馬隊陣形更散,靠區區數十架發石機也未見能有大用處。”
李庭芝嘿了一聲,指著那些陣形松散的張家步卒:“這等散亂陣形如何能戰?也就是我軍無馬,要是有個三五百騎,一陣踐踏就能驅散了。即便無馬,夏家軍的選鋒要勝他們也不難…至于北虜的騎兵,那是何等精貴?方才我軍逆襲的時候,他們可曾上來踐踏?”
他這么一提醒,廖瑩中也煥然大悟。以往宋軍即便在步戰中取勝,也只敢稍稍追擊十幾步,就會被北虜騎兵迫回。而就在方才,陳德興率領的幾百銳卒大模大樣殺出了足有一百五十步之遙,也沒有看到蒙古鐵騎上前。陳德興拿出來的發石機加震天雷的戰術,雖然“簡單”,但卻異常有效,一下子就廢掉了北虜的兩大殺手锏——漢軍步卒和蒙古鐵騎。
“那么說起來,只要有足夠的砲軍,吾大宋或許真有恢復中原之望?”廖瑩中吸了口氣,臉上也盡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恢復中原——凡是南宋有志之士誰人不想?只是一場又一場的失敗,讓南宋的高層對恢復之事完完全全的絕望了。
“恢復或許不易,但是自保當是無虞了。”賈似道拈著胡須笑道。恢復中原可不僅是軍事問題,更涉及政治和財用兩方面。賈似道對此的認識是相當充足的,政治上不能萬眾一心不可言恢復——對于恢復,南方的士紳平民都已經倦了厭了,一次次的北伐,一次次的失敗,每一次用兵都要搜刮他們的財帛,而最后總是一無所獲!而自端平入洛時起,朝廷的財用已經嚴重入不敷出,“一國之用,皆系于紙”(發行紙幣)就是最好的寫照,這樣的財政,需要的是休養恢復,而不是雪上加霜…
“當然,也可依著陳德興之言,由海路北上襲擾北虜,使之不能專力南侵。”賈似道想了想,又對李庭芝道,“若朝廷真要行此謀劃,當設立北地沿海制置使司,你可權任此職。”
制置使的地位略低于安撫使,沿海制置使又因為沒有多少陸上的地盤,重要性便又差了一些。以李庭芝的資歷和官位,倒是足夠擔當了。
李庭芝叉手行禮:“下官謝相公提攜栽培。”
就在這時,在宋軍大陣的正面,紅襖軍所部,將近6000步卒,配合著4000下了戰馬的蒙古騎兵,已經緩緩展開,向雄勝軍的軍陣,層層而來。
蒙古和宋軍,在揚子橋附近的決戰,就此步入了高潮。
此時此刻,在宋軍的左翼,順天張家的步卒,已經靠近了一百二十步的死亡線!這些跟隨順天張家打生打死的士卒,都是戰陣經驗相當豐富的老兵,自然知道用這種松散的陣型去沖陣純是送死。
但是這些生長于華夏末世的北地漢兒,卻是將生死看得極淡的一群人。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蒙金戰爭打得極其殘酷,北方漢地的人口幾乎去了十分之八九。北地漢兒不是家破人亡,就是流散四方,輾轉于溝壑。能夠生存下來的人,都是依附于這亂世當中的各處豪強——也就是所謂的漢軍世侯,為他們賣命,為他們勞作,運氣好的才得一條活路。而他們的命運,自然也和庇護他們的豪強捆在了一起。若是沒有上面的豪強遮風擋雨,這些一錢漢在蒙古人眼中不過是三等四等的賤民,比牲口都不如!
至于這些漢軍世侯在跟隨屠殺了北方漢地大半人口,還打算一路屠到江南去的蒙古人賣命的事,是沒有人會去想得太多。
大隊的宋軍選鋒也離開了鹿砦、拒馬和車陣的保護,在曠野上排出了嚴整的隊形。這次陳德興并沒有出陣,而是讓陸惡虎帶著三百長槍手和夏家軍的七百校刀手和八百強弓手一起出擊。
“篷篷篷…”
令人顫抖的悶響又一次響了起來,陳德興指揮的砲軍再次發威,六十三枚震天雷好翻滾著劃空而來,一剎那間就在張家軍陣中砸倒了一片!和慘叫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張家軍官的呼喝聲:“朝前朝前!別呆在這里挨雷,去和前面的鳥南人拼了!等搶下了揚州城,放開了讓你們洗三天!”
三千多人的松散陣型,轉瞬之間就分成了兩半,一半拼了命的往前,一半卻停步不進,還有一些垂死重傷者倒在地上哭喊。
看到這樣亂哄哄的場面,但凡有點戰場經驗的人都能猜出這次交兵的結果。
呂師虎看了看身邊的陳德興,低聲問了句:“還是實心彈么?”
陳德興點點頭:“一幫烏合之眾,不配浪費火藥了。”
“烏合之眾?”呂師虎苦笑起來,“順天張家的銳卒居然變成了烏合之眾…慶之,你可是真有本事!我算是服了。”
陳德興微微一笑,道:“我的那點本事,呂世兄也學得差不多了吧?等到了四川,可有大顯身手的機會了。”
呂師虎并不說話,只是鄭重的點了一下頭。
陳德興的確把真本事教給他了,讓他在呂家將門中的地位提升了可不止一個臺階,如果肯轉武階,成為伯父呂文德的接班人都是可能的!這份人情,的確不小了!
“勝啦!勝啦!”
歡呼聲這時突然響了起來,原來是前線的交鋒已經有了結果!以分散陣形撲擊宋軍嚴密步陣的張家軍幾乎是一觸即潰,就好像水浪撲擊在堅硬的巖石上一樣,散成了無數水花,倒卷而去,只是留下了一地的尸體和垂死的傷員…
張弘范這次也學乖了,沒有身先士卒,而是帶著幾十名張家騎士,遠遠的督戰,臉上的神情如一塊寒冰,毫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一切。方才的交兵,全部過程,他都盡收在眼底。
不是俺張弘范倒霉,頭一次上戰場就遇上了陳德興這顆喪門星,而是這世道要變了,真的要變了…(天上掉餡餅的好活動,炫酷手機等你拿!關注起~點/中文網公眾號(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眾號-輸入qdread即可),馬上參加!人人有獎,現在立刻關注qdread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