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通,我行…你們覺得這樣可以嗎?”
陳德興一臉笑顏,端坐在廳堂當中,只是打量著遠道而來的兩位好友。桌子上面放著的茶湯,早就沒有了熱氣兒。
室內一片沉默,半晌才是郭芙兒打破了寂靜,“二哥兒,正通和我行都是臨安武學的學生,又是大官人的弟子,還是你的朋友,還是大官人推薦來的。反正現在機宜、干辦的差遣也不值錢,你的砲軍里面又沒有幾個信得過的士人,就安排一下吧。怎能讓他們和一幫子粗鄙武夫一塊兒讀書呢?”
陳德興沒有理睬郭芙兒,只是將目光電一般地射向了黃智深,這位臨安武學的高材生正捧著一本陳德興開夜車寫出來的海軍學,專心致志地讀著。當然不是以自己的名義,兵法這玩意兒是需要傳承和積累的,一個20歲出頭,從來沒有指揮過水軍的青年將領寫出來的水戰兵法只會被人當成笑話。所以陳德興便假托他人名義,寫出了這部綜合了后世航海知識和部分西方古代、近代海戰戰術的海軍學。
“正通,你覺得這部西域兵書值得一讀么?”
黃智深合上這本還散發著墨香的兵書,只是久久不語。這部兵書上所講述的航海知識和水戰戰術,包括以星相定位、可逆風行使的三角帆、多層槳座布局、扭力發石機、鑄鐵撞角還有用燒紅的鐵球充當縱火彈等等,都是他這位熟讀各種兵書的武學生聞所未聞的。
陳德興淡淡道:“這部兵書是某家根據一本從番商手中得來的西域兵書譯本整理后寫出來的,想來是窺得了西域海戰之法的精髓。”
黃智深抬起頭注視著陳德興,似乎對于這位昔日好友的變化感到有些吃驚,“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慶之,這句話用在你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一旁的任道士任宜江卻深皺著眉頭,看來一直在苦苦思索,“慶之,這本兵書上的辦法,都靠得住么?該不會是那些番人假造了來蒙銅錢的吧?這些番商最是狡猾了。”
陳德興只是搖頭,“靠得住靠不住,要試了才知曉。現在扭力發石機已經做出來了,也試過了,是可用的。至于多層槳艦和沖角撞擊,同樣也要試過后才知道好不好用。”他目光炯炯地看著任道士,喚著那個“大名鼎鼎”的號,“我行,若是這本兵書上所說的東西都是可行的,我等兄弟還怕沒有晉升之資嗎?”
任道士點頭,“倒也是啊…這兵書既然是從西域傳來,那北虜早晚也會得到,若是吾大宋不搶先用了這些法子,讓北虜占了先機,只怕連最后一點拿手絕活也要敗給人家了。只是這兵書上怎么還有恁般多的番字?寫的都是甚么?要不要找個番人譯一下?”
“那是大食數字,是番人的算學字符,不難懂的,吾這些日子就在教砲軍諸將學這個,你們也跟著一塊兒學吧。”陳德興加強了一下語氣,“這部海軍學上有甚多地方要用到番人算學,不學一點可沒有辦法打仗。”
“用吾大宋的算學不行么?”任道士當然是通算學的,要不然怎么給人算卦啊?而且他們神霄派除了算卦、看風水還會造煙火,算得上是這個時代的化學家了。
“那也得先學會番人的算學,要不然如何將之化為吾大宋的算學?”
中華算學當然是博大精深,但是陳德興卻不怎么懂——前生沒有學過,今世同樣沒有這么學——更不用說將后世所學的西方數學化為中華算學了,而且陳德興對當元代大數學家是沒有興趣的,不過眼前這位任我行有志當一位大數學家,他也是舉雙手贊成的。
“有道理…”任道士點點頭,突然問道,“打仗還得學算學,這事兒真是新鮮,慶之,你的那些義弟們如何?都學得會么?”
陳德興一笑,“才剛剛教了幾日,能識得一些大食數字的已經有七八人了。”
陳德興的那些義兄弟自然都是沒有文化的,頂多就識得一筐大字,能寫自己的名字。不過他們要是真的有些學問,就不屑于從軍當兵了!不僅當兵的大多沒有文化,就連擔當隊將、部將,甚至是更高級的正將、統領,也多是些粗鄙之輩。教這些人學點數學當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不容易的事情不等于不去努力。
陳德興端起已經涼了的茶湯,抿一口潤潤嗓子,接著又道:“吾的砲軍不比尋常步軍騎兵,只要武藝精熟、紀律嚴明就能百戰百勝,砲軍是離不開學問的。因此,吾準備在砲軍之中設立隨營武校,教軍將習字、算學、兵法等諸學問。正通,我行,你二人若不嫌這隨營武校廟小,兩個月后就可先任教諭。”
這個教諭…就相當于黃埔軍校教官!前途其實是很大的!而小小的砲軍隨營武校,則是陳德興版的黃埔軍校!陳德興預備通過這所軍校,培養出一批忠于自己,而且掌握的兵學知識,同南宋其余諸軍格格不入的“新式軍人”。最好就是這些軍人離開陳德興的體系,便沒有辦法一展所長!
按照后世的話說,這是標準不同的問題。
黃智深和任宜江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軍中教諭…這個差遣聽著都新鮮,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他倆就是個武學生,沒有官位在身,能謀到的差遣不過就是干辦公事、書寫機宜文字之類,和教諭也差不離。
任宜江一拍桌子,“行啊,我就當教諭了。反正我這身子骨也不結實,上陣打仗是不行的。”
黃智深也點點頭,笑道:“我也聽了陳博士好幾年的課了,現在正好學著教別人,沒準能給我教出個名將呢!”
陳德興一笑,看著兩人又道:“教諭是二位的本職,另外還各有一個干辦公事的兼職。正通,你家是商人,你該會管錢管賬吧?不如就管砲軍的錢糧。道士,吾知道你會玩火藥,正好砲軍又有個火藥作,就歸你來管吧。”
黃智深和任宜江兩人這才爽朗大笑起來,顯然是把兼差當成本職了。陳德興卻板下面看,看著兩位昔日好友,“正通,我行,你們記好了…教諭才是本職!你們將來能飛黃騰達到什么地步,都在教諭一職上了。”
郭芙兒瞧見這個皆大歡喜的局面,嘻嘻一笑,插話道:“二哥兒,正事談好了,不如且去瓊花樓吃酒吧,正通、我行他們遠道而來替大官人送信,該好好替他們洗塵才是。”
陳德興站起身,擺擺手道:“洗塵吃酒還是到晚上吧,現在吾要去上課了…正通、我行,你們也來聽聽吧,今日便是你們聽我講的第一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