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大秦國的兵書…”
兩淮安撫司的節堂之中,賈似道負手,重復了一句他剛剛聽說的話語。
而告訴他這個消息的不是旁人,正是砲軍管辦機宜文字呂師虎。這個長相粗黑的文官,此刻就伺候在他的身邊,低聲道:“相公,下官覺得那陳德興所言非虛,他的本事多半來自這本大秦國的兵書…現在只怕北虜也得到相同的兵書,打造出一般的發石機,吾大宋可就要危險了!”
賈似道只是默然,最后才苦笑一聲:“能讓吾大宋先得到這部外域兵書…也是官家厚福,此次總是可以渡過難關的…”
呂師虎的表情卻無比凝重,低聲道:“就怕陳德興打造的發石機,所練的砲軍不足用…這發石機來自西域,西域諸國也當有此物,可是蒙古鐵騎不照樣一路摧枯拉朽?可見此物在戰場之上,至少在陸戰之中未必好用!相公切不可將破敵之希望,全寄于陳德興的砲軍…”
賈似道嗤的一笑,擺擺手,“吾自有主張,慕班,你且去信告訴呂安撫,三個月內吾必能摧破兩淮之敵,明年春暖水漲之時,吾將親率舟師西援京湖、川蜀。而且吾還得到陳德興所獻之發石機,配以鐵砲,當可縱橫川江,此戰吾軍必報大捷!”
三個月就能把蒙古人趕出兩淮了?呂師虎一臉疑惑的還未說話,賈似道已經轉過身來拍拍他的肩膀,“慕班,不必想那么多了…還是抓緊些時候,去把陳德興打造發石機,操練砲軍的本事學到手。將來四川、京湖也是要建砲軍的,到時候你若肯轉武資少不得一個都統制,若是還想當文官,吾調你去提舉殿前諸軍兵器所。”
當都統制當然不是呂師虎的理想,但是提舉殿前諸軍兵器所卻是一個不錯的肥差,而且還是文官。呂師虎聞言大喜,連忙躬身行禮,剛想說幾句感激之語,就看見廖瑩中腳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
“慕班,今日先到此為止了,你且退下。”賈似道一揮手,便讓呂師虎退走,然后又斥退左右,只留下他和廖瑩中二人。
廖瑩中這才幾步湊上來,壓低聲音道:“相公,那人預備要親自入城了…”
“親自入城?”賈似道一驚,“消息確切?”
“千真萬確!人已經到了城外,”廖瑩中露出喜色,“大事看來有望了!”
嘎吱嘎吱嘎吱…
當呂師虎來到陳德興在砲軍軍營中所居住的院子的時候,已經是當日下午,軍中的操練和數學課都已經結束。站在院子外面,就聽見鋸木頭的聲音,還有叮叮咚咚的敲打聲從院子里面傳了出來,似乎有人在打造家具。
“呂官人,您稍候,小的去給您通報。”門口一個上了點年紀的砲軍士卒叉著手,向來訪的呂師虎行禮。
“不必了,吾自己進去吧。”呂師虎擺擺手,抬腿便往院中走去。他和陳德興算是世交,交往自然隨便一些。
院子里面果然正在做著木工活兒,三五個木匠在忙碌著,或是鋸,或是鑿,或是敲打,忙得不亦樂乎。寬敞的院子整個成了工場,到處堆放著整塊的木料或是已經加工了一番的半成品,也有幾堆木屑廢料。一家之主,已經有了砲軍都統制差遣的陳德興也在院子里,沒有穿官服,而是和木匠們一樣穿著粗布短衫,頭戴無腳幞頭,完全是匠人的打扮,身上還沾了木屑,似乎親自動手參加勞動了——他的前世是會一點兒木匠活的,要不然怎么自己動手制作航模呢。此時他手中則托著個超小號的木頭船,正和一個上了些年紀的老木匠交待著什么。
“都統,呂官人到了。”剛剛擔任了陳德興親兵隊將的朱四九大喊了一聲。
陳德興方才抬頭一看,就看見呂師虎皺著眉頭走了進來,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知道是因為眼下的戰局不利,還是別的什么事情。
“不知世兄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陳德興忙將手中的艦船模型交給了老木匠,然后上前幾步,躬身行禮。
呂師虎展開眉頭,笑道:“慶之賢侄好雅興,竟在家中擺弄起木藝來了。”
“甚木藝啊,都是些微末小道,若不是為了打造發石機,小侄才沒有這閑功夫呢。”
陳德興擺擺手,露出幾分無奈的笑顏。現在正是戰時,砲軍的成立更是軍中機密,自然不能大操大辦,而且陳德興剛剛得罪了揚州城內的諸軍將門,正是應該低調再低調的時候。所以砲軍成立的各種儀式全都沒有舉行,只是在今日中午擺了頓酒,犒賞了一下全軍上下不到一千的士卒軍將。吃過酒肉之后,陳德興便找了幾個好手藝的木匠到自己的住處,開始指揮他們打造三層漿座戰艦和發石機的模型了。
前文提過,陳德興前世只是個航模愛好者,并不是真懂造船造械,因而也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先從模型開始,一點點放大,最后造出成品。而且陳德興也不是插著腰站在一邊指揮,而且親歷親為,一塊兒動手干活,還不時的和工匠們交流總結,一點沒有堂堂都統制的官架子。
呂師虎的目光在一堆成品、半成品中緩緩掃過,最后落在了一架二尺余長,一尺多寬的木制發石機上。
這發石機的底部是個四方形木架子,之上還搭著兩個平行的三角形的木框,兩個三角木框架頂部還架著一根粗壯的木棍,木棍外面還包裹著厚厚的麻布。在四方形木架子靠前部的位置,兩股弓弦——不是兩根,而是由不知多少根弓弦合成的兩股——從木架邊框上打出的洞眼穿過再用粗短木棍固定住。兩股弓弦呈麻花狀擰在一起,中間還插著根圓木棍,木棍一頭還裝了小鐵鍋。裝著鐵鍋的木棍上還系著粗粗的繩索,同木架子尾部橫著的另一根圓木棍連在一起,這根圓木棍是從木架尾部兩側的木框中穿過,兩頭還安裝了轉盤。另外,在這架發石機的不少緊要部位,還用鐵制器件加固,還有一些部位系著繩索,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這架發石機雖然個頭小了一些,但卻是可以使用,陳德興方才已經試驗過了。
“發石機…已經做成了?試過沒有?”呂師虎幾步就走上前去,在這架袖珍發石機周圍轉了幾圈,才看著陳德興發問道。“只是小了一點,此物真的可用?”
“已經試過了,二尺五寸長、一尺六寸寬的發石機可以將三斤重的石彈拋到五十步開外。如果把尺寸放大兩倍,應當可以將三個六斤重的鐵砲砲到二百步外。”
陳德興頓了下,望著呂師虎,“呂世兄,這個款式的發石機只是安裝在船上的,因為沒有安裝輪子,所以不大好移動…另外還會有一種野戰發石機,吾還會專門設計一種砲車以掛載發石機,便于移動。只是這發石機加砲車的重量不小,靠人力可拉不太動,是否可以請撫司劃撥一些騾馬牲畜?如果沒有馬,給個一百幾十頭牛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