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過河拆橋
流玉宮。
白鳳冰躺在躺椅中，閉目假寐。施玉羚坐在她對面，咬著筆管，正在沉思。她的面前攤著幾張紙，上面寫滿了菜譜和烹飪工藝。
白鳳冰的眼皮顫了顫，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輕吟。
施玉羚瞟了她一眼，嘴角微挑，眉梢帶笑。白鳳冰雖然沒有睜開眼睛，卻感受到了施玉羚的笑意，皺了皺眉，閉緊了嘴巴，慢慢調整了呼吸，又恢復了平靜。
施玉羚繼續寫，剛寫了半頁，白鳳冰又輕吟了一聲，臉頰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施玉羚眉毛一挑，放下筆，走到躺椅前，俯下身子。“怎么，靜極思動了？”
“不是。”白鳳冰睜開了眼睛，眼神疑惑。“我感覺到一道氣息，雖然很微，卻非常詭異。”
施玉羚臉上的笑容散去。白鳳冰雖然看似殘廢，可是她的境界還在，只要她想，隨時都可以恢復。這多么天，她一直沒有長出新的身體，是因為她要停留在這個境界中，一心一意的修行。
她感到詭異的氣息，哪怕很微弱，也不可小視。
“是如何的詭異法？”
“殺氣很重。”白鳳冰盯著頭頂透明的冰塊，慢吞吞的說道：“可是對我卻似乎無害，反而有益。被這道氣息催動，我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出去走一走了。”
施玉羚不解。她不太清楚白鳳冰說的控制不住自己究竟指什么。看她的樣子，很像是春心萌動，可是以白鳳冰的境界，要抑制這點沖動，應該一點問題也沒有，不至于要出去走一走。
“我要去一趟咸陽。”白鳳冰沉吟半晌，坐了起來。她抬起半殘的手臂，衣袖拂動，一只全新的手慢慢伸了出來，手指修長，皮膚白晳，近乎透明，皮膚下淡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白生生的骨頭初生般的柔軟。
就在施玉羚的眼前，白鳳冰站了起來，容貌又年輕了幾分。和施玉羚站在一起，居然不相伯仲，一點也看不出她們之間的年齡相差超過四十歲。
“將軍好境界。”施玉羚贊道。
“你也可以。”白鳳冰看著施玉羚。“你的體質獨一無二，最適合修行，只是你的性子太淡漠了些。”
“若我不淡漠，將軍還能站在這里嗎？”
“我奇怪的就是這一點，你為什么不殺我？”
“如果當時將軍是現在這樣，我肯定會殺了你。”施玉羚上下打量著白鳳冰，眼神有些復雜。“可是那時你四肢皆斷，蜷縮成一團，奄奄一息，就像剛從母胎中出生，尚未洗凈胎血的嬰兒，我實在下不了手。”
白鳳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道境無子，你永遠不能為無忌生子。普通男子又不能讓你動心，你這一輩子都沒有孩子，所以你看到孩子就會動心。玉羚，你其實已經入道了，只是你沒有感覺到而已。”
“是么？”
“是的。天一生水，萬物得水乃生。這一點生機正是生命由無到有的開始，也是冰系運化的第一步。我能入道，就是因為悟到了這一點。只是當時我不愿意接受，所以才在密道中為無忌所敗。春之舞既攻破了我的心防，也將我引入下一層境界。雖然這并不是我愿意的。”
施玉羚恍然大悟，又驚又喜。
白鳳冰留戀的打量著流玉宮，這晶瑩剔透的宮殿是在她的天地之上建起來的，也是她最鐘意的修煉所在。雖然已經明悟了下一層道境的要訣，她還是不愿意向前走，只想留在這樣的天地里。現在，一縷氣息迫使她走出去，她的心情莫名的有些失落。
不過，白鳳冰畢竟是白鳳冰，短暫的傷感之后，她叫來了令狐野。
“安排一下防務，你帶兩個人，隨我走一趟咸陽。”
“喏。”令狐野大喜，連忙去安排。
時間不長，白鳳冰走出了流玉宮，令狐野和兩名玄境勇士站在宮前，見白鳳冰出來，勇士翻身化作巨鳥，令狐野化作一只玄狐，白鳳冰足尖輕點，站在一只巨鳥的背上，令狐野緊隨其后，跳上另一只巨鳥的背。
兩只巨鳥一躍而起，沖出了流玉宮，振翅而起，飛向遠方。
夏侯孟德率領大軍進入京畿，前鋒虎豹騎在其弟夏侯子仁的率領下，正式向咸陽進發，出現在咸陽城郊。
咸陽沒有外城墻，大秦建國以來，除了開國初的那一場戰事之外，千年來沒有敵人的蹤影出現在咸陽城中。虎豹騎的出現，一下子讓咸陽百姓感受到了大戰逼近的恐慌。
幾乎在一夜之間，城郊的百姓紛紛扶老攜幼，走上了逃亡之路，只剩下負責警戒的黃金軍團將士。
沒有大的沖突發生，卻有幾次小的摩擦，虎豹騎的前鋒斥候進入了黃金軍團的警戒圈，黃金軍團奮起反擊，想要將他們趕出防防區，反被兇猛的虎豹騎擊敗，死了十幾個人。
人數雖然不多，卻極其慘烈。每一個戰死的黃金軍團都被開膛破肚，有的還被咬掉了首級或者四肢。虎豹騎的將士展現出了與黃金軍團完全不同的作戰風格，他們沒有一點風度，只有嗜血和殘忍，和真正的野獸沒有二樣。相比之下，裝備精良的黃金軍團就像繡花枕頭，不堪一擊。
消息送到了天子嬴敢當的面前。嬴敢當立刻召集七院國師議事。
天策院國師李澤不僅沒有提出任何有益的建議，反而當眾指責令狐敏之亂出主意，引得人心惶惶，軍無戰意，要求天子斬令狐敏之以謝天下。面對李澤的指責，嬴自清面紅耳赤，不發一言，蒙自力也裝聾作啞，無動于衷。
嬴敢當打量著令狐敏之，一臉的無奈和慚愧。
令狐敏之見狀，長嘆一聲，自己脫去冠帶，放在嬴敢當面前，長揖而去。
李澤冷眼看著令狐敏之，沖著天劍院國師謝廣隆使了個眼色。謝廣隆無奈，手按長刀，跟著令狐敏之出了大殿，一直來到宮門外。
令狐敏之停下了腳步，打量著緊跟不舍的謝廣隆。“謝國師，準備在哪兒動手？”
謝廣隆低下頭，一聲不吭。
“無忌說得沒錯，大浪淘沙，淘走的是金子，剩下的都是沙子。”令狐敏之笑了一聲，回頭看看阿房宮，又看看天書院的方向，嘆了一口氣。“沒有天書院的帝國，就是一塊沒有脊梁的肉，任人宰割。”
謝廣隆面紅耳赤，幾次欲言又止。令狐敏之輕蔑的一笑，縱身躍起，化作一只靈狐，如箭般射向遠處。
“休走！”謝廣隆如影如形，躍起在空中，拔出長刀，一刀劈下。
令狐敏之身形一閃，避開謝廣隆的全力一擊，折向另一個方向。謝廣隆一刀劈空，大驚失色。據他所知，令狐敏之不過是玄境三階的實力，在他這個玄境七階面前可謂不堪一擊。可他剛才躲避的身形卻靈動無比，他幾乎無法捕捉到他的蹤影。
謝廣隆不敢遲疑，化作雄獅，向令狐敏之追了過去。片刻間，兩人就沖出了宮門。眼看著就要追上靈狐，一頭巨犬突然出現謝廣隆面前，咆哮著沖了上來。
雄獅不屑一顧，爪子一揮，將巨犬拍飛，徑直沖向了靈狐。
“嗖嗖嗖！”七聲利嘯響起，七名半人馬騎士射出了手中的箭，然后撒開四蹄，舉起手中的長槍，向雄獅沖了過來。
聽到箭嘯聲，雄獅不敢大意，猛轉身形，騰挪閃躍，好容易才躲開七枝箭，半人馬騎士的長槍又到了，刺破秋風，刺向雄獅的面門。
雄獅怒吼，雙爪急揮，身形數轉，竭盡全力，好容易才避開七桿長槍。等他立定身形，令狐敏之已經在杜魚和半人馬騎士的保護下飄然遠去。
謝廣隆無奈，回到大殿。
李澤勃然大怒，指著謝廣隆破口大罵。謝廣隆被罵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卻不敢回嘴，只能忍著。
蒙自力咳嗽一聲，站了起來。“李國師，帝國七院，同氣連枝，當并肩攜手，輔佐陛下共渡難關。當此叛軍兵臨城下之際，你就不要再起糾紛了。”
李澤哼了一聲：“蒙國師以為我是君前放肆嗎？令狐敏之惑亂君心，獻授田之計，以致人心浮動，人人不安。本欲斬他以謝天下，安軍心民意，卻被他跑了，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兵臨城下，無非戰降二計，不知蒙國師有何妙計。”
蒙自力也不與李澤計較，轉身對嬴敢當施了一禮。“誠如李國師所言，兵臨城下，無非戰降二計。陛下若欲戰，臣愿率蒙家部曲，為陛下前鋒。陛下若愿降…”
蒙自力沉吟著，沒有再往下說。嬴敢當看著他，忽然有些想笑。
他們聯手趕走令狐敏之，自然是因為令狐敏之的授田之策動搖世家之心，也動搖到了他們的利益。在他們眼里，戰與降，都不取決于朝廷，而是取決于他們的利益。
“蒙國師，能戰嗎？”嬴敢當忽然輕松起來，笑嘻嘻的看著蒙自力。
“陛下若戰，不能戰也要戰。”
“那就有勞蒙國師了。國師先行，敢當率大軍繼之。”
蒙自力慷慨激昂，大聲應喏。李澤有些狐疑，隨即又暗自冷笑。在他看來，蒙自力要么是瘋了，要么是想出城投降，搶個頭功。不管怎么說，蒙家都沒安什么好心。
不過，蒙家要做出頭鳥，李澤也不會攔著。讓蒙家去試試夏侯孟德的心思，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蒙自力帶著五十名部曲出了家門。
即使是蒙家也要遵守帝國的規定，京畿范圍以內，護從部曲不得超過五十。在這樣的規定之下，各世家都竭盡全力的招攬高手，或者不惜代價培養高手，以增強實力。
不過，玄境以上的高手已經能自立門戶，在軍中也能獨當一軍，統領萬人作戰，所以除非家族實力雄厚，很少能以玄境以上高手為隨從，有也只是一兩人而已。
能以大量玄境高手做隨從的人，只有四大軍團的將領，殷家全盛之時，殷郊的十三鷹就全是玄境高手，而且都在玄境五階之上。相比之下，他的堂弟殷從周身邊就連一名玄境高手都沒有 殷郊的十三鷹曾經是帝國最著名的親衛，多少年都沒有人打破，也是殷郊驕橫不法的證據之一。
不過，當蒙自力帶著這五十名部曲離開家門的時候，十三鷹就相形見絀了。在蒙自力的身邊居然有四名玄境大圓滿高手。除此之外，還有三名玄境八階以上的高手。
這七人的陣容，連天子也望塵莫及。
蒙自力帶著這些人出現在黃金軍團的前線大營中，立刻引起了一陣轟動。
蒙家在黃金軍團中根基甚厚，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中高級軍官與蒙家有關。新帝登基之后，蒙自力卸去天戎院國師之職，曾經在黃金軍團中引起不小的風波。此刻看到蒙自力再次出現在黃金軍團，頓時引起了不少猜測。
蒙自力升帳議事，安排防務，隨即攜這七名高手出營巡陣。在萬眾矚目之下，他脫離大陣，一直來到虎豹騎大營前五百步。
這已經是肆無忌憚的挑戰了。
前鋒大將夏侯子仁大怒，派虎騎騎督夏侯丹出擊。
三千虎騎沖出大營，一個個勇士化身猛虎，卷起了一陣狂飚，撲向蒙自力。
黃金軍團的將士大驚失色，正準備派人上前支援，卻被蒙自力下令制止。在無數人的注視中。七名高手圍在蒙自力身邊，化身巨熊，大開殺戒。他們像一只斗勺，以蒙自力為中心，飛速旋轉，將撲向蒙自力的虎騎勇士一一擊倒在地。
聞名天下的虎騎在這七頭巨熊的面前，像一只只小花貓，毫無還手之力。一頭又一頭猛虎被巨熊踩死，撕裂，擊飛，怒吼聲、慘叫聲、咆哮聲混雜在一起，響徹云霄。
就在兩軍陣前，蒙自力上演了一場以寡敵眾的好戲，以七名高手布陣，擊退了三千虎騎的沖擊，至少擊殺了千頭猛虎，自己卻毫發無傷。
他甚至連手都沒有從袖子里拿出來。
當剩余的虎騎勇士不甘的緩緩退去，黃金軍團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士氣大振。蒙家再一次證明了自己對帝國不可或缺的作用。
南山之上，令狐敏之看著遠處漸漸沉寂下來的戰場，冷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