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見面
黑暗中，殷郊忽然停住了腳步，慢慢的退向石壁。包裹著他的紅光伸縮不停，仿佛一團風中顫抖的火焰，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在紅光的照耀下，沉重如雷的腳步聲響起，重重疊疊的黑影出現在密道中，或二三人，或三四人，將密道堵得嚴嚴實實。他們身形高大粗壯，身披連眼睛都罩住的重甲，手持武器，沉默如山，擋住了殷郊的去路。
殷郊瞇起了眼睛，苦笑一聲：“姐姐？”
寂靜無聲。
殷郊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白鳳冰在哪兒，但是他估計白鳳冰不會單純為了救他而出手。要活命，還得靠自己。他曾經在密道中與沙驚鷗控制的戇巨人惡戰，手刃三百余人，可是現在，面對這數十戇巨人，他卻感到了重重壓力。
這些戇巨人不僅裝備精良，而且控制他們的人比沙驚鷗要精明十倍、百倍。
沙驚鷗就沒考慮過給戇巨人裝備精甲，也沒考慮過教他們陣法、劍法，他只是單純的利用戇巨人的強大力量，所以他只能在梟陽國稱雄，沒能統一九夷部落。
無忌不同，他不惜血本，將這些戇巨人打造成了一支真正的精銳。即使是殷郊這樣的道境高手也不敢輕視。剎那間的疏忽，他便中了一箭，受了傷。
遇到無忌之前，殷郊已經記不得自己上一次受傷是什么時候了。遇到無忌之后，他兩次受傷。上次還勉強能說得通，面對箭圣，他并沒有什么優勢，可是這一次被戇巨人用弩射中，對他的自信心挫傷非常大。
一想到那如群蜂般的集射，殷郊就覺得不安。在這樣的環境中，一發數十只巨箭的集射弩簡直是死亡之弩，身法再快也很難避開。
這簡直是為道境量身打造的殺器，足以見得無忌的準備有多充分。
殷郊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收斂起滿身的紅光，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黑暗中，掌風如山，撞向沖在最前面的戇巨人。“呯呯”兩聲響，兩個戇巨人還沒來得及舉起手中的武器，就被殷郊的掌風擊中，倒飛了出去。
殷郊趁勢殺入，身如鬼魅，快如閃電，在戇巨人之中來回穿梭，將一個又一個的戇巨人擊倒。
密道深處，無忌一動不動，靜靜的“看”著殷郊。殷郊突然掩去紅光，的確給他造成了一些困攏，調整視線的時候，他需要一點時間。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對殷郊這樣的高手來說足夠了。
不過，他并不擔心。任何詭計都只能用一遍，殷郊擊倒這些戇巨人并不代表他就勝了。這不過是一次小測驗而已，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
殷郊只能擊倒這些戇巨人，卻沒有足夠的時間殺死他們。戇巨人身上的甲胄都涂覆了劫灰，這些劫灰會像海綿一樣，逐漸的將殷郊的元氣消耗殆盡。到了那時候，一個普通的巨人就能將殷郊撕成兩半。
他真正擔心的敵人是白鳳冰，到現在為止。他還找不到白鳳冰的蹤跡。
看得見的敵人不可怕，看不見的敵人才可怕。能在他的禁制之中隱身，白鳳冰的境界遠在他之上。
無忌再次調集戇巨人向殷郊包抄過去。他要用殷郊為鉺，釣白鳳冰這條大魚，看白鳳冰會不會現身。
無數沉重的腳步在密道里回響，數不清的戇巨人，從不同的方向，匯聚到殷郊的周圍。
殷郊陷入了有生以來最艱苦的戰斗。
他不是在與戇巨人在戰斗，而是與數不清的無忌在戰斗。每一個無忌都有兩丈以上的強壯身體，都有涂覆劫灰的重甲，而且化身無數，像群蜂一樣的圍攻。他不敢有任何大意，哪怕是被掃中一下都有可能斃命。
傷口的箭傷又迸裂開來，鮮血汩汩而流，生命也在漸漸消失。他的掌風不知不覺的弱了下來，他的速度也漸漸的慢了下來，他的呼吸卻變得越來越粗重。
“白鳳冰——”殷郊嘶聲長嘯：“我要死啦——”
除了戇巨人的腳步聲，密道里根本沒有白鳳冰的一點消息。
終于，當殷郊接連擊倒三個戇巨人之后，一柄巨劍拍中了殷郊。殷郊飛了起來，狠狠的撞在巖壁上，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他滑倒在地，趴在地上，喘息著，看著依然保持陣型，緩緩圍過來的戇巨人，嘶聲慘笑。
“無忌，你嬴了。”
戇巨人沉默著，一步步向殷郊逼近，眼看著就要將殷郊踩在腳下，碾成肉泥的時候，一個戇巨人突然說道：“鳳舞將軍…”聲音中透著說不出的驚訝。片刻之后，戇巨人嚴陣的陣勢一松，森嚴的殺氣化為無形。
殷郊大喜，抓住這個機會，一躍而起，沖出了戇巨人的包圍圈。他一口氣噴出百十步，聽得身后沒有聲音傳來，這才停住腳步，藏身在角落里，屏住呼吸，傾聽周圍的聲音。
他聽到無數沉重的腳步聲向密道深處退去。
殷郊心頭一動，想起了那聲驚呼。他遲疑了片刻，放輕腳步，尾隨了過去。
無忌站了起來，雙臂一振，周圍的洞壁忽然亮了起來，上百顆夜明珠鑲嵌在石壁上，將石室照得纖毫畢露，包括白鳳冰近乎半透明的影子。
“好身材。”無忌笑了一聲，嘴角歪了歪。“青春而不青澀，成熟而不甜膩，將軍的處子之身還是有用的。”
“看夠了沒有？”白鳳冰皺了皺眉，手一伸，半塊墻帷撕裂飛起，裹在了白鳳冰的身上，擋住了無忌肆無忌憚的目光。“看夠了，就該去死了。”
“我承認我敗了一著，但是不至于死。”無忌雙手交叉，做起了準備活動。他扭了扭脖子，頸骨發出喀喀的響起。“你坐視殷郊被圍攻，一次次瀕臨死境，無非是希望他能吸引我的注意力，找到我的位置，然后偷襲我。你以為我是殷郊，對你傾慕有加，全身心的信任？”
“說了那么多，我不還是找到了你嗎？”白鳳冰淡淡的說道，面無表情。
無忌張開雙臂，身形暴漲，足足一丈有余。三個頭顱，六條手臂，握著四柄名劍，正面的雙手掐著手印，合于胸前。輕笑一聲：“焉知是你成功的找到我，還是我成功的等到你這只玉兔？”
說著，他有意無意的瞟了一下白鳳冰半遮半掩的胸口。
白鳳冰視而不見，緩緩轉身，環顧四周。“林子月在哪里？”
“當然在最安全的地方。”無忌笑得更加陰險。“只有兩種情況下她才會出手：你露出破綻，或者我有生命危險。否則，你是見不到她的。鳳舞將軍，不要留手了，讓我看看真道境的實力吧。”
白鳳冰有些不安。她有信心擊敗無忌，哪怕無忌身體內有神骨，哪怕無忌有無數的戇巨人助陣。可是她很擔心林子月。林子月是箭圣，一直沒有露面，如果她已經成為真正的道境，將是一個莫大的威脅。
“林子月還在閉關吧？”白鳳冰突然笑了。
無忌眉毛一挑：“你猜。”
“我不用猜了。”白鳳冰冷笑一聲：“我就是來殺你們的，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殺。早出來，遲出來，又有何分別？”
笑聲中，白鳳冰縱身躍起，如飛鳥投林。身上的墻帷飄了起來，像是天女身上的衣帶，迎風亂舞，曼妙無比。
無忌一動不動，靜靜的看著白鳳冰，背后的四條手臂舉起了手中的名劍，作出了戰斗的姿勢。
“殺！”一聲怒吼，一個戇巨人從旁邊沖了出來，雙手握劍，斬向白鳳冰。
白鳳冰身形不變，手腕一抖，兩枝冰槍出現在手中，一槍刺向戇巨人。“哧！”冰槍挑起頭盔，刺破了戇巨人的咽喉。戇巨人身體一偏，巨劍從白鳳冰的身后斬過，斬下一段墻帷。
“殺！殺！殺！”連續不斷的怒吼聲中，三個戇巨人從不同的方向沖向白鳳冰，三柄巨劍封死了白鳳冰的退路。白鳳冰不退反進，身形更快，手中冰槍翻飛，再次挑殺三名戇巨人，向無忌逼近了一步。
無忌一動不動，用意念控制著戇巨人，再次撲向白鳳冰。
白鳳冰手持冰槍，面如寒霜，身形靈動，每一次出手，都有一道寒氣射出，都有一個戇巨人斃命。戇巨人巨大的身體不斷的倒下，鮮血汩汩，在石室內流淌，隨即被凍結。
原本整潔的地面變得濕滑，隨著白鳳冰將境界提升到極致，石壁上也掛起了寒霜，連夜明珠的輝光都變得黯淡了些。在幽光中，白鳳冰的身形更加透明，漸漸的無法分辨。
可是，戇巨人依然在無忌的指揮下，精準的撲向白鳳冰，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阻止白鳳冰向無忌靠近。
白鳳冰夷然不懼，不斷凝結出新的冰槍，將一個又一個戇巨人擊殺在無忌面前。當她身上的墻帷被戇巨人擊為碎片之后，她再一次站了在無忌面前，身無寸絲，傲然挺立。
“好身材！”無忌再次贊了一聲。
“能讓你死得心滿意足，我心甚慰。”
“可惜我不是殷郊，對你這種老女人實在沒什么興趣。”
無忌哈哈一笑，雙手齊出，“嗤嗤”兩聲，幾道指風射向白鳳冰的嬌軀。白鳳冰吃了一驚，舞動冰槍，迎了上去。“啪啪”兩聲，冰槍折斷，指風近體，在白鳳冰的胸口一滑而過，溫柔如情人之手、暖春之風。
白鳳冰松了一口氣，這才想起自己和無忌一樣，體內有神骨。“你傷不了我。”
“是嗎？”無忌笑道：“難道將軍就不覺得有什么異樣？”
白鳳冰一怔，隨即覺得胸口有些微癢，不很明顯，不注意的話，甚至感覺不到。可是這種感覺卻像春風一樣，吹盡了她的心靈深處，融化了她那冷酷如千年寒冰的心。
她大吃一驚。“你這是什么手法？”
“春之花舞。”無忌單足立起，雙臂在頭頂會合，腰肢微曲。“鳳舞將軍，你空有一副少女的容顏，卻沒有一顆懷春的心，多么可惜。讓我來教你春之花舞，領悟生命的微妙吧。”
無忌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的跳了起來。身后的四條手臂揮舞著名劍，如初春的楊柳，隨風舞動。名劍互相擊打著，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就像舞女手中的銅鈴，有意無意的叩擊著白鳳冰的心。
白鳳冰的臉上泛起潮紅，她驚駭莫名，厲喝一聲，咬破舌頭，借著舌痛按捺下心頭的那絲躁動，挺起冰槍，直刺無忌。
無忌輕聲哼唱著，在石室內舞動，四口名劍與冰槍撞擊，將白鳳冰的攻擊一一化解，偏偏姿勢又是那么輕柔，眼神是如此的靈動，那么的溫暖，還帶著幾分挑逗，仿佛是一個俊美的少年在邀請鐘情的少女共舞。
白鳳冰的額頭沁出了冷汗。她自己清楚，無忌的舞姿看似多情，卻更兇險。只要她露出一絲破綻，那四口名劍就會將她斬為兩斷。這所謂的春之花舞，實際上也是一種身法，只是多了幾分撩撥之意，更加陰險。
情，本就是毒。
她能感覺到自己內心的堅定宛如春冰，有漸漸融化的趨勢。
感覺到心防將破，白鳳冰不敢怠慢，連咬幾次舌頭，噴出幾口鮮血。她足尖點動，凌空一個翻躍，拼著被名劍斬中，躍到了無忌上方，倒飛而下，一手持冰槍格開襲來的名劍，一手五指張開，抓向無忌的頭頂。
“嚓嚓”幾聲輕響，冰槍被斬為冰末，飄落在無忌的頭上。
“噗！”白鳳冰的掌心貼在了無忌的頭上。
剎那間，白鳳冰停住了，無忌也停住了，四口名劍、六條手臂都停住了，保持著最后的姿勢，就像一尊冰雕，最近的劍尖刺破了白鳳冰的脖子，一滴殷紅的鮮血流了下來，沿著白鳳冰如玉般的臉頰緩緩蠕動，又隨即被凝固。
白色的冰霜蔓延開來，將他們裹在其中，塑在一座雪雕，又像一株披滿白雪的樹。
“原來你也會受傷。”在意念中，無忌輕笑一聲。
“原來你也有破綻。”白鳳冰同樣在意念中抱以冷笑。“現在，我們看看是你的通靈術高明，還是我的冰魄大法厲害。”
“你忘了，我還有一個幫手嗎？你覺得你現在能抗得住幾箭？”
白鳳冰冷笑一聲：“你把她叫出來讓我看看，只要她現在出關，我就認輸。”
“呃——”無忌頓了頓，有些遺憾。“費了這么多心機，還是沒能瞞過你。好吧，我們較量一下，看誰的意志更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