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天道
令狐敏之打量著他，輕笑一聲：“鷹揚將軍是不是說，如果我不肯，就殺了我？”
殷玄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
令狐敏之同情地看著殷玄，站了起來，走到殷玄身邊，拍拍殷玄的肩膀。“玄之，我早就說過，你是一個天生的將軍，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不可能讓鷹揚將軍滿意。”
殷玄伸手抓住令狐敏之的手腕。“那我該怎么做？”
“做你自己。”
“做我自己？”
“是的。做你自己，而不是削足適履，把自己變成第二個鷹揚將軍。”令狐敏之低下頭，盯著殷玄的眼睛，四目相對。“你要找到自己的重明鳥。”
殷玄眉頭微蹙。“怎么才能找到我自己的重明鳥？”
“認真解讀天書。如今已經是道境高手的世界，只有進入道境的那幾個人才有資格決定世界的命運，其他人都不過是陪襯。如果不能入道，不管你怎么努力，都不過是一場空。蓋國師曾經是帝國個人戰力最強的幾個人之一，可是在無忌的面前，他沒能撐過一刻鐘。而那時候的無忌在鷹揚將軍的面前，同樣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殷玄眉頭皺得更緊，站在一旁的蓋青則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那…如何才能入道？”
“我對道境也是一知半解。不過，從幾個道境高手破境的經過來看，參照對道德經的理解，靜坐冥想無疑是必經之路。再者，天一生水，北方應該是悟道最好的地方，你又何必舍本求末，去紫月森林？”
“當真？”殷玄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只是我的猜測。”令狐敏之笑了起來。“我不是道境，不知道如何入道，就算是入了道的人，恐怕也未必真正清楚。依我看，如果有人真正明白，也許只有一個。”
看著令狐敏之的譏誚的眼神，殷玄猜到了令狐敏之的意思：“無忌？”
“是的，他對天書的理解別具一格，與眾不同。當時覺得匪夷所思，現在想來，也許他的理解才是對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這么迅速的成為道境。要論年齡，林子月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道境，要論可能達到的高度，無忌無疑將是最神奇的一個。所以，我不希望與他為敵。”
“沒想到你也有怕的時候。”殷玄撇了撇嘴，語帶調侃。
“不是怕，而是有自知之明。”令狐敏之頓了頓。“最有資格與無忌為敵的人是故天醫院國師秦濟世。在天書的解讀上，秦濟世是帝國頂尖的學者。可惜，他被林子月一箭射殺了。”
殷玄怔了片刻，忽然說道：“這會不會是一個陰謀？無忌自知秦濟世的威脅，所以故意安排林子月被他們劫走。趁機殺之，以除后患。”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殷玄突然站了起來。“天醫院醫術最好的弟子是誰？”
“白澤。他被李澤控制住了，普通人沒有機會接近他。秦濟世的遺書也在李澤手中，他人無法染指。”
“李三？”殷玄不屑一顧。“敏之，你等著，我現在就去連人帶書，全部搶回來。”
殷玄離開令狐家，直奔天策院。找到了李澤。
李澤正在安排事務，看到殷玄，他連忙站了起來，一臉和煦的笑容。“玄之，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到。”殷玄大模大樣的上了堂，根本不把李澤放在眼里。在別人面前，李澤是天才，是下一任天策院國師的不二人選。在殷玄面前，李澤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資本，他甚至可以讓李澤做不成天策院國師。
“找你要個人。”
李澤臉上還在笑，心里卻打起了鼓。殷玄這是上門打臉啊。他很惱火，卻不敢露在臉上。如今殷家據有大秦的半壁江山，殷從周又把持著天策院，根本不是李家能夠抗衡的。在這種敏感的時候，他可不想與殷家擦出火花。
“誰？”
“白澤。”
“怎么，玄之病了？”
“沒病。不過，我欲入道，需要借他以及他手中的秦家遺書一用。”殷玄歪了歪嘴，打量著李澤。“他在你手中這么久，你也沒什么進步，現在是不是該讓我們觀瞻觀瞻了？”
李澤眼珠一轉，哈哈大笑：“原來是這樣啊。玄之潛心修行，這是好事，我豈能不幫忙。你坐一會兒，我立刻讓人去叫他。玄之，你大概是聽到了什么風言風語，以為我有心侵占天醫院，是不是？”
殷玄輕哼一聲，并不接李澤的話。李澤卻一點也不尷尬，很自然的抱怨起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終于遇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人。殷玄雖然對他不感冒，更不想和他親近，可是他的教養和身份卻讓他不能對笑臉相迎的李澤拒之千里，只好耐著性子聽著。
過了半天時間，白澤來了，精神有些萎靡，看到殷玄，也沒什么反應。
殷玄目的達成，再也不肯和李澤胡扯。他問清楚了秦濟世遺書的所在，帶著白澤揚長而去。
由始至終，李澤臉上的笑容一直不變，直到殷玄走出天策院，他才收起了笑容，哼了一聲，叫過幾個人，吩咐了幾句，然后坐上車，趕往殷從周的府第。
殷玄帶著白澤離開了天策院，回到了令狐家。
看到白澤和半舊的書籍，令狐敏之很平靜。他叫過白澤，仔細問了一遍，最后失望的搖了搖頭。
“秦濟世可能死得太匆忙，最重要的心得并沒有形諸筆墨，跟他一起煙消云散了。”
“那…還有別的辦法嗎？”
令狐敏之沉吟半晌。“九佾之陣。”
“九佾之陣？”殷玄想了想。“就是那個劍陣？”
“劍陣只是九佾的一種形式，九佾之陣真正的作用是通靈，集結八十一人的腦力。為一人所用。用最強大的腦力，最笨拙的辦法，對天書進行解讀。”
殷玄似懂非懂。不過，他相信令狐敏之。令狐敏之的武力一直不突出，但是他的學識卻是出類拔萃的。既然令狐敏之說這個陣法能夠解開天書，他就相信令狐敏之能做到。
“你跟我走，要多少人練陣，我就給你多少人。”
“不急。”令狐敏之笑了。“等我兌現了對蒙家的承諾，幫他們造就了道境高手之后。再去幫你不遲。”
殷玄忽然明白了，指點著令狐敏之，伸手掐了一下令狐敏之的臉。“敏之，你變壞了。”他笑了幾聲。又道：“你小心一些，蒙家如果知道了，不會輕饒你。”
令狐敏之淡淡的說道：“玄之，你言重了。我又沒騙他們，何罪之有？”
無忌放下筷子，推桌而起，走出了大廳，走向國師殿。
景小陽和抱著孩子的倪玉蘭互相看了一眼，低下了頭。兩滴晶瑩的淚珠滑了下來，滴在衣襟上。
重逢幾個月了，無忌都沒有來看過她們。即使是同桌吃飯這么久，無忌也沒有關心一下她和孩子。就仿佛從來沒有這個孩子似的，無忌表現出了讓人心悸的冷血。
難道就因為景小陽是個侍從，不像嬴亦然、林子月一樣身份尊貴，這個孩子天生是個沒有名份的庶子，無忌就當他不存在？
“陽陽，你不要想多了。”坐在對面的施玉羚輕聲說道。
“姐姐，真是我想多了嗎？”景小陽哽咽道：“我知道。我出身卑微，這孩子也不敢奢望有什么名份。可是，他畢竟是主人的長子啊，難道他連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施玉羚無言以對。雖然她知道庶子不受重視是慣例，可她覺得無忌太過絕情了。不管怎么說，這畢竟是無忌的長子。
她看了一眼嬴亦然。嬴亦然皺了皺眉。她大概能猜到無忌的心思，卻不能對景小陽說。她隱約的能猜到無忌這么做的用意。
嬴亦然站了起來，上了國師殿。
無忌站在欄桿前，極目遠眺。聽到腳步聲，他連頭都沒有回。
“無忌，我不是來怪你的…”
“我知道。”無忌輕聲笑道：“她們說的什么，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那你…”
“我擔心白鳳冰下次再來，這孩子短暫的生命大概就到了盡頭。”無忌低下了頭，手從精致的大理石欄桿上滑過。“我怕我保不住他，所以…”
“保不住他？”嬴亦然吃驚的看著無忌。“連你都對付不了白鳳冰？”
無忌轉過頭，看了嬴亦然一眼，笑了一聲：“我悟的道…是醫道。”
“醫道？”嬴亦然一怔。“道境也分不同的道？”
“我還不敢肯定，但是看起來很有可能。對于道境以下的人來說，道境中人無所不能，是神一樣的存在。對于同是道境中人來說，卻似乎各有所長。比如子月擅長的是箭道，她有九昊落，在箭道上無人可敵。可是在別的方面，她就不在行了。比如，治病救人，疏通經絡，她就不如我。”
“那白鳳冰和殷郊呢？”
“我剛才說了，道境是不是有不同的種類，又有幾種，我也不太敢肯定。只能說，從目前的情形來看，他們擅長的可能是權謀。”
嬴亦然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白鳳冰、殷揚能做到軍團將軍，當然需要武力和用兵之道，可是武力和用兵之道能和他們相提并論的人還有很多，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一步。到了這種層次，權謀比武力更重要，也比兵法更重要。
不過，這個消息并沒有讓嬴亦然輕松一些。她親眼見識過殷郊和白鳳冰的武力，如果無忌真的是醫道，就算林子月真正入道，面對白鳳冰和殷郊這兩個老謀深算的對手，他們也沒什么優勢。
嬴亦然突然心中一緊。“無忌，你說，白鳳冰會不會去找殷郊？”
無忌歪了歪嘴。“依我看，這幾乎是白鳳冰最可能的選擇。”
嬴亦然頓時覺得頭皮發麻，連氣都喘不上來了。白鳳冰一個人已經夠可怕的了，再和殷郊聯手，那還有活路嗎？一旦無忌和林子月斃命，這天下還不是他們的天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別說這個孩子，整個九夷部落恐怕都保不住。
“這可怎么辦？”
“我不知道。我可以在短時間內造就很多玄境高手，卻無法造就道境高手。能不能入道，要看本人的機緣。”無忌輕嘆一聲：“我本來指望你能入道，可是現在看來，你的牽掛比我還多，入道恐怕更難。”
嬴亦然輕嘆一聲：“難道真是圣人不仁，愛不僅不能永存，反而是毀滅的根源？”
無忌欲言又止。他也正是有這樣的疑問。他原本覺得這個問題并不是問題，生命不過是一些無意識的細胞組合在一起，表現得像有一種智能而已。可是現在，當他真正面對這個選擇的時候，他卻有些猶豫了。
難道生命真的只是一堆沒有意識的細胞？
不應該是這樣的。無忌握緊了拳頭，第一次對曾經堅信不疑的信念產生了動搖。
白鳳冰踩著冰雪而來。
殷郊披著大氅，獨自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拱著手，神情恭謹。
“這里真好。”白鳳冰在殷郊面前站定。“如果鳳舞軍團駐扎在此，我也許會比你先入道。”
“道無先后，達者為先。如今姐姐境界一日千里，我望塵莫及。”
“哼哼，你不要灌迷湯。”白鳳冰輕聲笑道：“我如果真能一日千里，就不會來這里了。你呢，什么態度，合作還是不合作？”
“如果不合作，姐姐會不會殺了我？”
“會。”白鳳冰沒有任何遲疑，直截了當的給出了答案。
殷郊點點頭。他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當他感應到白鳳冰出現在冰原上的時候，他就猜到了白鳳冰的用意。不管他愿意還是不愿意，他都沒有其他選擇。
他只是有些遺憾。當初安排殷玄去臥虎鎮，真是天意。一個小小的意外，居然會引發這么嚴重的后果，縱使他老謀深算，也不可能算到這樣的結果。
這只能說是天意。
老天真是無情，我費了那么多的心血，最后卻成全了白鳳冰。